第57章

龍潛在小樓裏呆久了勢必悶得慌,回樓上換了套衣服,下來就往外麵走。

保鏢眼看著他都快出校園門了,趕緊靠攏過來,兩個大男人門神似的堵住了他的去路,“小少爺,您要出去,”

龍潛不以為然地看了那問話的保鏢一眼,懶洋洋地問,“我不能出去,”

他以為已經徹底自由了,難不成活動範圍僅限於這麽幾棟小樓,見保鏢猶猶豫豫地斟酌著用詞,他抬手在那保鏢肩膀上拍了拍,笑得人眼前一閃:“行了,上麵沒說不準我出去吧?我也不走遠,去街上轉一圈就回來。”

保鏢們對望了一眼,剛想開口說要讓人跟著他,沒想到龍潛突然朝他們伸出手:“有錢嗎?”

兩門神一愣,已經乖乖交出了身上的錢包,把裏頭的現金全都摸出來放到了龍潛的手裏。

龍潛最後還是沒要保鏢跟著,自己一個人去了街上,這座城市早已開始一天的運作,熱鬧喧囂。他在賣早點的小推車上花了一塊五巴西幣雷亞爾買了咖啡和火腿三明治,邊吃邊慢吞吞地閑逛。

道路本不寬敞,輛輛相接的汽車將街道塞得嚴嚴實實,龍潛跟著一群當地人在車水馬龍中左突右突,終於平安地到了對麵,抬頭漫不經心地看了眼,竟看到高高懸掛在碑坊上的兩個國字,深棕色的國字顯著陳舊,是“書院”二字。

沒想到這地方會有這麽文雅的步行街,龍潛直接拐了進去,足足逛了半小時才出來,出來的時候單手抱著一個大紙袋,隱約可以看出是文房四寶之類,另外豎著一個長匣子,是他剛才意外淘到的一幅書法,雖然這種地方也未必會買到多好的東西,但他一眼看著就喜歡。

他在街口站了會兒,打了個哈欠,慢條斯理地用手指隔著紙袋磨蹭那幅書法,直到他微妙地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在盯著他看,回頭卻隻見到普通的路人。

想了想,龍潛忽然左轉加快腳步離開那裏。

出來閑逛會被人跟蹤,多少有些掃興,但他也不想因此惹上麻煩,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但還是謹慎些好。

龍潛出來的時候是為了閑逛所以繞了幾條街,他記得前麵有座教堂,從那裏直插過去,很快就能回到小樓。那教堂是當地最大的一座,隔開鬧市的鐵欄裏麵,是極大麵積的獨立花園廣場,十分幽靜,這時候幾乎沒有人經過。

正當他走到一棵眾多須莖糾結而成的粗壯大樹下時,耳後突然刮來一陣勁風,龍潛反應很快地急急退開兩步,但很顯然,對方是個身手高出他許多的人,一招就把他鉗製住了,對方顏色偏深的手臂橫在他的脖子前,將他硬往後麵壓製住。

“是你?”龍潛懷裏還抱著大紙袋,就著那樣後仰的姿勢微微偏過頭看著身後的人,但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梁鳴非滿麵笑容地摸了摸他黑色的短發,改成搭著肩膀的姿勢笑嘻嘻地說:“daring,竟然這麽多天不聯係我,還把我當成你的人麽?”

龍潛拍開他的手,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花錢雇來的,沒事可做我聯係你做什麽?”

“就猜到你會這麽說。”梁鳴非還是笑,“所以這回我不收錢,免費幫你一次。”

“幫我什麽?”龍潛懷疑地看著他。

“幫你從這裏逃走啊。”

“什麽?”龍潛猛地瞪大眼睛。

梁鳴非同樣吃驚地看著他:“怎麽了?難道不想走?”

龍潛默不作聲地沉默了半響,完全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梁鳴非從他的沉默中敏銳地知道了某個答案,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龍潛麵無表情的臉,輕聲問:“你可是造反,唐嘯不處置你別人也不會放過你。就算你不會因為這件事惹麻煩,難道……你願意以那種身份留在唐嘯身邊嗎?你可是他兒子!”

“這是我自己的事。”龍潛抿唇頓了頓,一字一頓地說,“不用你管。”

梁鳴非猛地怔在原地。

“既然我雇了你,我沒有要你做事,你便不能自作主張!我不需要你多事!你走吧。”

陽光越來越熱烈,多站一會兒已經開始覺得悶熱了,晨風雖然不大,但帶著潮濕的水汽,吹在身上讓人很不舒服。

梁鳴非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挑了挑眉毛,依舊用他慣用的腔調吊兒郎當地說:“話說,剛才我注意到有兩個人跟著你,是不是唐嘯安排保護你的保鏢?這會兒也該聯係上了吧?”

龍潛的眼皮一跳,冷冷地問:“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話音剛落,鐵欄外陡然傳來一連串急促的刹車聲,很顯然不止一輛車停了下來。

唐嘯在保鏢的簇擁下轉眼就出現在兩人麵前,龍潛條件反射地踏出一步,被梁鳴非一把拉了回去,剛想狠狠甩開,梁鳴非壓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龍潛不可置信地轉頭看著他,隨即目光朝遠處一停,竟是教堂的高處,一左一右兩處各有一個人。

“你看,那裏有我的兩個兄弟,最擅長狙擊,如果你不走或者我死了,唐嘯也沒命了。”

“你到底要做什麽?”龍潛冷冰冰地瞪著他。

“要你跟我走啊。”

“僅此而已?”

梁鳴非聳聳肩。

“阿潛。”很難說,現在唐嘯的臉上是什麽表情,但至少是很可怕的,再細細地看,大概還有些不安,“該回家了,過來和爸爸一起回去。”

龍潛向前一步,又咬牙伸手做了個停的手勢:“站在那裏,別過來了。”

那一刹那,唐嘯的表情扭曲了,連齒縫裏都透著寒氣,他猛地喘了口氣,緩下來:“爸爸不過去,那你過來!”

龍潛幾乎聽見了遠處那狙擊槍快要扣動扳機的聲音,整個人僵硬得像塊石頭,手上的東西都拿不住,全都掉到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很久,他才發出聲音:“爸爸,我要和他走。”

“過來!爸爸再不欺負你了,隨便你想怎麽樣都由著你,隻要你過來!”唐嘯的聲音居然在顫抖。

“我要走!”

唐嘯劈手從吳銃那裏奪過槍,對準梁鳴非,龍潛驚恐地想也沒想轉身抱住了梁鳴非,用自己的身體把他遮了個嚴嚴實實,眼睛卻一直盯著前方那高高的地方,心髒快從胸口跳出來一般。

那舉動連唐嘯身邊的人都震驚了,從他們這邊看來,分明是小少爺不顧自己生死也要護著那個人,在唐嘯看來,那衝擊力恐怕還要強上百倍萬倍,縱使再如何精明睿智此刻也完全用不上分毫,滿腦子隻怕空蕩蕩的什麽都不剩了,唐嘯死死地盯著護著別人的小兒子,臉色蒼白得如同死人,吳銃甚至覺得有一瞬間,他聽到了心碎到死的聲音。

雖然唐嘯身邊的保鏢都帶著槍,但撇去沒有命令他們自然不敢開槍不說,小少爺始終將那個男人護得死死的,連半分射殺的機會也不給他們,小少爺和那個男人每動一步,唐爺的臉就白一分。

這裏時間短的在唐家也帶了四五年了,何曾見過唐爺如此脆弱的模樣。

直到人都走遠了,唐嘯仿佛還沒意識到,目光一直定在方才龍潛站著的地方。

……

龍潛覺得自己很好笑,先是被父親軟禁,好不容易他父親大發慈悲給他自由了,一轉眼又被梁鳴非給軟禁了,隻是被爸爸軟禁他還不那麽稀奇,被自己花錢買來的雇傭兵給軟禁還真是稀罕的事。

現在是下午兩點,窗外的天卻暗沉沉的,看起來像傍晚五六點的天色,龍潛望著天花板,一直在發呆。

被帶來這裏已經一周了,先前幾天他總是想著那天離開時的事,想到後來腦子發漲發疼不能再繼續想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其他問題上,結果越想越深入,越想越覺得可笑。

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龍潛慢吞吞地坐起來,理了理衣服,走到桌旁,坐到椅子上。

不一會兒,梁鳴非已經推開門走進來,龍潛倒了杯水,直接又淡淡地問:“你拿了雙份傭金,是不是賺翻了?”

梁鳴非原本笑容滿麵的臉猛然變色了,連腳步也停頓了一下:“誰說的?”

“你們都瞞著我,還能有誰會告訴我?”龍潛冷冷地笑了聲,“本來我也沒想到,隻是最近太閑了東想西想的,反而理出了思路。想了想,怪不得會安排那麽別致的小樓,那本來就是我父親的意思吧?他喜歡那裏。這麽小細節都讓人猜出來了,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你說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說謊話誆你了。”梁鳴非走過來,蹲下來微微仰著頭看龍潛,“但我現在後悔了。”

龍潛的眉頭剛皺起來,梁鳴非就鬱悶地抓了抓極短的頭發:“早知道你根本沒有那麽大的野心想要唐家當家的位置,我又何必……”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對唐家有沒有野心和你的誠信恐怕沒有半分關係。”龍潛鄙夷地望住他。

梁鳴非站起來,素來野性難馴的男人笑起來始終帶著揮不去的邪氣。

聲音卻出乎意料地柔和。

“親愛的哈裏森,你很聰明,又自信,也以為你能輕易地看透人心,可是……總有些是你看不透的,比如,我想得到你,你看出我的真心了嗎?”

龍潛霍然起身,後退一步,震驚地看著梁鳴非:“你在說什麽!”

“沒辦法,我本來以為你想得到唐家,我不能讓你得到才背著你和唐嘯合作,如果你站在那麽高的位置,我要得到你簡直太難了,可等我發現其實你並沒那樣的野心時已經來不及了。”

“別開玩笑了。”龍潛警惕地又退了一步。

梁鳴非無奈了:“我硬是把你綁架了你也沒那麽戒備我,現在一聽我要你你已經連續躲兩次了。”

龍潛很不給他麵子地又退了兩步,腰驀地抵在窗台上才停下腳步。

在梁鳴非抬腳過來那一刻,龍潛屏住了呼吸,等兩人隻差一步之距,他差不多都能感受到梁鳴非的呼吸有多溫熱時,龍潛握緊左手猛地往側一閃,同時右手將梁鳴非的右臂往後反扭,往前一頂,把他死死按趴在窗台上。

窗台上放了許多小盆栽,龍潛左手拿著抵住梁鳴非喉嚨的就是那鬆土的小鏟子,雖然不鋒利,但要用力切下去,喉管也是保不住的。

“無論什麽理由,我都不會給你機會。”龍潛把他的臉猛往下按,幾乎按到那株仙人球上,“誰也不會要一條會背叛主人的狗。”

“你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龍潛用力把小鏟子插|進盆裏的泥中,劈手往梁鳴非的後頸上砍下去。

就在這時,被按住動彈不得的男人忽然抬起了腿,一個迅猛的後踢,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踢向龍潛的小腿,龍潛下意識要躲,卻沒躲開,不僅手刀劈歪了地方,而且被踢了個正著,身體一歪卻沒倒下,梁鳴非捉住他的手臂,抬起手掌,用力往下一劈。

龍潛身體頃刻間就麻木了,無聲無息地軟倒在他的臂彎裏。

“要像這樣下手才能把人劈昏。”梁鳴非攔腰抱起他,在他的額頭上重重親了一口,“連唐嘯我都得罪了,你可要陪著我天涯海角躲他的追殺。”

龍潛卻沒昏透,隻是動彈不得。

梁鳴非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遙遠,但他當時卻想得是,爸爸能看著他們從他眼前離開,大概也不會興師動眾地派人來追殺了。

不知道當時他掉在地上的東西吳銃有沒有撿回去。

如果撿回去就好了。

龍潛覺得自己歎了口氣,才徹底地昏了過去。

趕腳可以完結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