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已經過世的唐老爺子隻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唐嘯,另一個是他大哥唐縱,唐嘯是唐老爺子四十歲才得的第二子,整整比唐縱小了十五歲。本來唐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打算培養唐縱接他的手,誰知唐縱對黑幫的打打殺殺完全不感興趣,兀自跑去白手起家做起了生意,還堅決不讓自己的生意和家裏那些烏漆抹黑的事扯上關係。
唐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因為這事兒氣得夠嗆恨不得一槍崩了混賬不孝子,好在後來唐嘯少年初長成的時候鋒芒畢露,他也就順其自然地專心培養老二了。
唐縱原先有過一個女兒,長到快十八得了一場病,絕症,縱使唐家錢再多,醫路再廣也抵不上病魔的侵襲,女兒從確診到病逝沒撐過半年。
以前龍潛還在唐家的時候唐縱也時而來坐坐,對他算是反極為疼愛的,龍潛也愛和他親近。
餐廳到客廳沒幾步路,唐縱一出現,正在餐廳吃晚飯的唐嘯和龍潛就看見了他,唐縱已五十有餘,即使保養得好,體態沒有中年男人般發福,眉眼處確確實實比上一次見麵多了不少細細的皺紋。
龍潛忍不住看了一眼唐嘯,心想他到是一如既往的年輕。
唐嘯側目睨了他一眼,明顯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龍潛下意識佯裝自然地移開視線,起身笑著叫道:“大伯。”
耳畔傳來唐嘯幾不可聞的輕哼。
他叫唐縱大伯,叫唐雲天大哥,連沒什麽感情的唐謝裏也是一聲二哥,唯獨麵對著他,一口一個充滿無限尊敬的“唐爺”,以前“爸爸、爸爸”的叫他的人似乎不是他?
“大哥。”唐嘯淡淡地招呼,順便讓人添了副碗筷,唐縱也不推辭,拍了拍龍潛的肩膀坐在他對麵,唐嘯的旁邊。
“怎麽雲天和阿謝不在?”唐縱知道這兩個孩子一個是忙一個基本不著家,也是客套地一問,果然唐嘯回了他兩個字,“他忙。”
唐縱轉而看著龍潛,他的相貌和唐嘯有七八分像,但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因為他沒有在道上混過,微笑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和藹,他摸了摸龍潛的頭,感慨道:“幾年不見你都快變得我認不出來了,阿潛。”
龍潛勾起唇角,“大伯,我都二十出頭了,哪能一直像以前一樣。”
“是,二十多了,要是小晴還活著,都快三十了。”唐縱眼中的沉痛一閃而過。
小晴就是他剛成年就香消玉殞的女兒。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唐嘯慢條斯理地問道,他那眼神仿佛可以輕易洞察一切,敏銳地讓人顫栗。
唐縱也不矯情,說,“前幾天我和你嫂子去了趟大陸,到寺裏吃了兩天齋,順便也給小晴算了算,那師父說小晴現在的墓地風水不太好,最好是換個東南方向的,墓地是好找,”他看了眼龍潛,“隻是那師父說要挪動骨灰得找個生辰八字相合的,這樣不用驚動小晴,安安穩穩地給挪過去。”
唐嘯問:“那你已經算過合適的生辰八字了?”
唐縱又看了眼龍潛,龍潛微微訝異,隨即彎起嘴角,“如果是我,我願意幫大伯和堂姐的忙。”
唐縱看向他的眼神頓時又多了幾分慈愛,以前沒能讓他做成自己兒子,想來仍舊覺得有幾分可惜。
“到時候還會請一些朋友過來,雖然給小晴挪位的時候不想驚動他,但後頭的事情還是得辦得熱熱鬧鬧的。”
唐嘯皺一下眉,淡淡地說,“既然如此,宴客的事情就由我來辦。”
唐縱的神色微微一僵,回以一個不大自然的笑容。
“不是什麽打打殺殺的事,至於勾心鬥角你們生意場上也不少見。”唐嘯放下筷子,漫不經心地說著,爾後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離開了餐廳。
畢竟要讓他的兒子幫忙,唐縱苦笑了下,龍潛沉默著,唐嘯居然肯放他出去,但他主動提出辦宴客的事隻怕和他也逃脫不了關係。
晚上,龍潛又一次被他的二哥唐謝裏堵在了房間門口,隻是這一回他很識相的沒有帶女人過來孝敬他。
“三弟,你有沒有錢?”唐謝裏端著一張苦逼的臉開口就要錢,龍潛好笑地看著他,“二哥你還缺錢麽?從小到大唐爺什麽時候少過你錢揮霍了?”
“因、因為……”唐謝裏的嘴巴囁嚅著,結結巴巴死活說不出口。
龍潛冷笑地幫他說,“因為你去澳門賭博輸得連內褲都給剝了還差兩千萬,他們要你爸爸拿錢去贖你,結果中了埋伏替你挨了一槍,所以一怒之下大哥凍結了你的金卡,我說得對嗎?二哥。”
唐謝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龍潛搖了搖頭,道:“唐爺對你母親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當初風口浪尖,他也沒舍得拿你去背黑鍋背殺人的罪名,你知足吧,遊手好閑就算了,別再害人了。”
說著打開房門不想再理睬他。
唐謝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爸爸對我媽好是天經地義,爸爸愛她,我媽為了救他才死的!哪像你媽,不過是爛……”
龍潛回身,眼底的陰冷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住,隨即他笑了,笑裏帶著絲絲寒氣,反扣住唐謝裏抓住他手臂的手腕,森冷地開口,“第一次你在刑事堂侮辱我母親的時候,我發過誓你再說第二次,我一定會把子彈射進你愚蠢的腦袋裏!”
他的手肘死死地摁在唐謝裏的喉嚨上,手槍插進他的喉嚨深處,唐謝裏驚恐地發出嗚嗚聲。
“怕死了?”龍潛笑容不變,“我是很想饒了你一次,可也怕你不長記性,我叫你一聲二哥,我們本來就無冤無仇的,但你說我母親我忍不住瑕疵必報。”
唐謝裏渾身抖成了篩糠,突然間他像看見了什麽似的嗚嗚直叫,眼珠拚命地轉向左側,龍潛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唐嘯和唐雲天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走廊的盡頭,看著他準備弑兄。
唐雲天大驚失色地邁開腿直奔而來,龍潛紋絲不動地鉗製著唐謝裏,視線短暫地在唐雲天臉上停留了一下,看向他身後慢慢走過來的唐嘯。
“愛你母親的人似乎也不是非常緊張你會被我一槍打死,誰叫你這麽不爭氣呢。”他惡意地耳語,他的母親是唐嘯愛的女人又如何,他真是替自己的母親慶幸,她沒有這麽一個拖後腿的兒子。
他猛地撇開嚇傻了的二哥,唐雲天一把扶住唐謝裏,龍潛慢條斯理地把槍口的口水抹在唐謝裏衣服上,看著唐嘯惡毒地說,“你看,本來我已經把唐家徹底從我生活中抹去了,是你要把我綁回來的,鬧這麽多不愉快……”
他嘴角的微笑讓唐雲天怔愣了一下,不由地想到道上那些人稱呼他的名號——“貴公子”。他轉頭看向唐嘯,唐嘯抿唇聲色不動地看著龍潛,許久,他似是歎息了一聲,說,“不早了,去休息吧。”
這多少讓龍潛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他心目中的唐嘯一直是個冷血的男人,他不該對自己一忍再忍,直接將他掃地出門豈不是更好?
在唐家,除了唐嘯從來沒有人敢肆意拔槍,更何況還是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兄弟,唐雲天訝異於父親的容忍,那幾乎超越了父親的底線,但他畢竟還是容忍了三弟的作為。
“送他回去。”
“知道了,爸。”唐雲天沒有追問,扶著腿腳發軟眼淚橫流的同胞弟弟往回走,邊輕聲教育他,“說過不許再在阿潛麵前說他的母親,怎麽不長記性!”
唐謝裏老大不小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龍潛躺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雙眼,他沒有開燈,月光斜斜地射進來,鋪了一地銀華。
不知道躺了多久,房門嗒一下打開,龍潛一怔警覺地坐起,沒來得及開燈隻見一個人影已經走了進來,富有壓迫力的氣息從他進來就充斥著整個空間,龍潛瞪著眼睛眼看他慢慢走近,然後他啪嗒按亮了燈。
站在床邊的男人淡定地望著他,就好像他隻是進了自己的臥室站在自己的床邊一樣自然。
沉默地對峙良久,龍潛終究壓不過唐嘯的定力,不客氣地問,“有事?還是興師問罪來了。”
唐嘯走到窗邊,推開窗,涼爽的夜風咻地鑽進來,龍潛忍不住抖了下,就聽唐嘯淡然道:“今晚我在這裏睡!”
“……”龍潛的表情真真切切地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樣,他難道沒看見剛才自己把槍塞進了他二兒子的嘴巴裏,如果不是他們出現,搞不好下次看見的就是一具屍體。
“你自己不是有臥室嗎?”這話一出,龍潛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這樣的質問虛弱得連自己都臊得慌。
唐嘯非常自然地脫下外衣,掛在衣架上,笑道,“以前我們父子倆也時而一起過夜。”
龍潛被哽了一下,冷淡地拒絕,“唐爺,我隻喜歡一個人睡,有人在身邊恐怕睡不好,也連累你睡不好。”他刻意強調了唐爺二字,提醒唐嘯他們已經做不到像以前那麽親密。
沒想到唐嘯並不在意,反倒揶揄地眯眼看了他幾眼說,“晚上也沒女人在身邊陪過夜?”
關你屁事!龍潛白了他一眼,卻又聽到唐嘯平淡開口,“別多說了,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去拜祭你母親。”
“我的母親不需要你去拜祭!”龍潛倏地站了起來,這算什麽?懷柔政策?笑話,死前將她視如垃圾,現在虛情假意地去拜祭,別平白讓他母親在天上也得不安生。
“你不想去看她?”唐嘯斜睨著他。
龍潛咬了咬牙,“想,但不想和你一起。”
“那就別去了,當我沒說便是。”唐嘯不以為然地說著,已經解開了襯衫紐扣。
龍潛隻覺得一口血堵在喉嚨口,很想噴在唐嘯的臉上,直到指關節捏得泛出青白的顏色,他才忍耐住同歸於盡的衝動,冷冷地丟出一個字:“去。”
“恩。”
唐嘯用鼻音應了聲,走進浴室,不一會兒,嘩嘩的水流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