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掙紮(1)

天還沒亮,平巒縣公安局副局長陳英奇就醒了。

這樣說不準確。其實,他昨天一夜也沒有睡好。先是睡不著,後來好歹睡著了,又做些亂七八糟的夢,夢中老是出現一個人,夢見他的眼睛望著他,嘴還在動著,好像是責備,又好像是求救,弄得他徹夜難安。

他就是那個叫誌誠的外地警察。

他惦念著他。昨天,他用那樣的方式幫助了他,使他逃出了圍捕,最終結果如何卻不清楚。

按正理,他如果逃出平巒,會立刻向上級有關部門報警,也一定會引起重視。

可是,這麽長時間過去,什麽動靜也沒有。

這就意味著,他沒有逃出去,意味著他又落到了他們手中。

可是,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他卻隻能采取這種幾乎是觀望的態度。因為他也是一個在平巒生活多年:的人,他完全了解平巒的縣,完全了解平巒的現實。

他想擺脫開這事,就當它沒有生過,可是做不到。因為他曾經向他報警,向他求救。

關於烏嶺煤礦生礦難死了很多人的事,他已經在好幾天前就聽到了風聲。可這種事在平巒已經不是第一次生了,從公安局內部分工上說,也和他沒有直接關係,所以,他可以裝聾作啞。何況,縣委書記何清和縣長蔣福民專門在一次範圍較大的領導幹部會議上打過招呼,說有人居心叵測,惟恐天下不亂,想破壞平巒穩定團結的好局麵,破壞烏嶺煤礦的生產。告誡平巒的黨員幹部不信謠,不傳謠,並把它作為一條政治紀律來執行。蔣福民還聲色俱厲地說:烏嶺煤礦出了事對我們平巒誰有好處?誰也沒有。要是煤礦黃了,你們的工資都開不出來,你們必須像愛護眼珠一樣愛護烏嶺煤礦,別說沒出事,就是出了事也要努力減少負麵影響……如果有誰不和縣委縣政府保持一致,堅決采取組織措施。

這樣,他就更不能也不敢過問了。對蔣福民的為人,他是太了解了。雖說何清是縣委書記,可平巒當家的實際上還是他姓蔣的。此人精於權術,擅長整人,上邊有堅實的靠山,下邊又有一群鐵杆弟兄,誰拿他也沒有辦法。據說,何清剛來時曾想和他鬥鬥,可不久也乖乖地服了軟。陳英奇雖然在刑偵破案上是高手,卻絕不敢和蔣福民叫板。

因此,他和所有平巒縣幹部一樣,選擇了沉默。幾天過去,謠傳果然聽不到了,烏嶺那邊也一直很平靜,這件事好像就要過去了。

可是,就在這時,他來了。

當陳英奇現湯義他們在休息日辦理一起並不屬於他們職權範圍的案件時,就覺得反常,繼而認出三個誣陷者中的一人是屢受公安機關打擊的地痞,更覺不對頭。後來,又得知那個兄弟要去烏嶺尋找失蹤的記者妻子,就意識到生了什麽事。再後來,又得知那位兄弟遭摩托車襲擊及公共汽車停開的事,就什麽都明白了。對了,他還暗中做了調查,知道誣陷那個兄弟的黑胡茬來自烏嶺煤:礦,就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不,昨天在烏嶺還碰到他了,躲躲閃閃的,說什麽是保安大隊的人,在井下被人給收拾了,活該!當時,真想追問他誣陷人那件事來著,因為時機場合不對,強忍住了。媽的,他們太猖狂了,太大膽了,能量也太大了……

這就是陳英奇內心的真實狀態。他自內心地希望那位弟兄去烏嶺,弄出點事來。可是,他卻不敢公開幫助他,隻能用話刺激他前往,暗示他租車或者搭車,並暗暗為他祈禱,為他擔憂。

後來生的事證明,他的擔憂不是多餘,昨天淩晨,他接到了那個電話,雖然話沒說完就斷線了,可那明顯是求救。他猜測他已身陷險境,立刻帶領兩名得力的屬下驅車前往烏嶺。

可是,他很快又冷靜下來,在前思後想之後,他隻能采取那樣的方式幫他。即使用那樣的方式,也還是擔了很大的風險。

然而,現在看,他還是沒有逃出去,還是落到了他們手中。

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陳英奇起床後再次撥他的手機和他家中的電話,都沒有人接,手機更是可疑地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