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他耳邊呼嘯。

哪怕隔著如雷般的水流聲,他還是能聽見風在呼嘯。

這就足夠說明他現在落下的速度有多快了。

沈青飛一直到快落入湖中的時候,才再次運轉起輕身術,他像一滴脫離瀑布的水,變成了一根羽毛,輕緩地落入了湖中。

泡在水裏,沈青飛感受著上方墜落的水流,覺得自己像一隻被狗爪打著腦袋的貓,腦子有點嗡嗡的。

但他一時間居然不想動,剛剛那一戰……雖然甚至稱不上一場完整的戰鬥,因為他的目的就是逃跑,但還是極耗心神。

為了不讓方平感受到自己的目的隻是蹭他一刀,沈青飛隻出了兩劍,但每一劍都全力以赴,飽含戰意與靈氣。

想不讓方平發現自己左手的匕首,要做的不僅僅隻是把匕首做成不反光的黑色這麽簡單,他的目標一開始就定在了方平的左臉,僅僅是臉上,攻擊不想著致命,自然就不會帶出讓對方警覺的殺氣,但要將那種攻擊的意圖無限淡化到輕描淡寫依舊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況在讓自己像呼吸一般平常地揮出一刀的同時,還要將半數靈氣全部灌注到這把匕首中,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做法。

所以這個動作看似簡單,卻極耗心力。

不過他還是成功了,不枉他推演演練了數個夜晚。

也不枉他練了好幾年的雙手劍。

萬劍訣共十八式,一至十六式為正手劍,十七十八式為反手劍,這十七十八兩式很少有人用,因為反手劍能用的範圍不僅極其局限,而且會破壞正手劍的手感,萬劍宗建宗到今日,這兩式已經成了“禮儀劍法”,隻有大場麵全宗一起舞劍的時候才會用到,但沈青飛看中它爆發強,所以私下把它改成了左手劍用左手練了。

他把左手的那把反手劍——雖然現在還隻是一把匕首——看做了自己的保命手段,所以從不外露,這次還是第一次用到。

還不錯,沒有白練,可以繼續。

在瀑布底下緩了一會兒——意思是大概十幾秒,沈青飛向湖邊遊去。

夜色很平靜。

方平大概率不會通知碧落山莊出了什麽事。

原因很簡單。

沈青飛右手拿的那把劍是萬劍宗的製式佩劍,哪怕夜色再暗,以方平的眼力也能輕鬆認出這把熟悉的佩劍。

方平應該很清楚,這個半夜的闖入者是他曾經宗門的人來拿回那塊玉佩了。

他要是想向碧落山莊匯報,該怎麽說呢?——哦不好意思,因為我與我所背叛的宗門的私人恩怨,他們派人潛入了山莊……沈青飛不要命他還要命呢。而且雖然不知道那塊玉佩到底是什麽東西,有什麽用,但是方平既然為了這塊玉佩甚至願意叛出宗門,那這對他來說一定極具價值,如果如實上報,這塊玉佩說不好甚至要換了主人,所以沈青飛不覺得他會有任何動作。

誠然,這還是有一點賭的成分,但沈青飛爬上湖岸,看著依舊寧靜的夜,沒有聽見任何響動,想著自己應該是賭成功了。

他拖著濕淋淋的身子來到了一間小院,這間院子他定了十天,好幾天過去了從來沒來住過,老板當然也不在意,畢竟他給錢。

沈青飛走進自己的房間,坐下開始打坐,雖然他很想洗個熱水澡,但是練氣期的人已經不會著涼了,所以其實沒必要,反倒身體裏空空****的毫無靈氣更危險一點。

他體內重新充盈著靈氣後,沈青飛停了下來,看了看天色,從床後拿出一個框,框裏有一套衣服。

碧落山莊的雜役衣服。

他雖然昨晚失敗了,但並沒有暴露,方平沒看見他的臉,他又從一開始就表露了修為,他們這批雜役都是經過查驗並非修士才進入的,方平就算懷疑他是碧落山莊的內部人員,也會先懷疑以前正常招修士時候的人。

所以他還能繼續掙紮一下,還沒到打道回宗的時候。

天快亮的時候,他整理完畢,再次朝碧落山莊走去。

走近浮雲石的時間,浮雲石兩邊的守衛依舊是一臉困頓等著人換班的模樣,毫無警惕,這讓沈青飛再次安心了一些,看來昨晚他和方平簡短的交手對於碧落山莊來說連道漣漪都算不上。

他平靜地走上浮雲石,浮雲石的陣法也平靜地接納了他,兩邊的守衛甚至沒有抬眼看他一眼。

說句老實話,無論是沈青飛,還是守衛們自己,都覺得他們是吃白飯的。

碧落山莊以陣法成名,又高高在上,唯有浮雲石一條通道,非自己人在門口就會被大陣攔在外麵,守衛壓根用不著動,而如果敵人的手段已經強到可以突破碧落山莊的大陣,那麽這倆守衛可能連逃生的資格都沒有。

沈青飛安安穩穩地回到了小院中,剛要推開自己的房門,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嗯?這麽大早你去幹嘛了?”

沈青飛轉過身,看見方平右手搭在他自己的房門上,剛要出門的樣子,現在正一臉狐疑地看著他,雙眼微微眯起。

沈青飛微微躬身,平靜地回答:“我起來的時候,忘了煙羅花的采購已經交給十二了,出了山莊才想起來,所以連忙回來了。”

方平覺得自己也是傻了,昨晚的事弄他疑神疑鬼的,翻來覆去琢磨了一晚上,現在居然連一個凡人雜役都懷疑了起來。

為了掩蓋自己的愚蠢行為,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白癡,快把東西整理好,跟我一塊去西院。”

沈青飛點點頭,他本來也沒什麽東西需要整理,進門隨手拿了兩件換洗衣物打包就又走了出來。

沈青飛跟在方平身後朝西院走去,他控製著自己的目光不往對方腰間的玉佩上移。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雖說他很小心地沒讓自己在失敗的情況下暴露,但方平經曆了昨晚,大概會無比警惕地守好這枚玉佩,這就讓他的任務難度大大增加了。

雖然他又回來了,但又要從頭開始想怎麽奪取玉佩了,真是讓人頭疼。

他飛快地理著思路,在之前幾天內,方平每次出門都會摘下玉佩放在房間內,然後攜帶荷包和佩劍出門。

這是否意味著方平認為把東西放在碧落山莊內部比隨身帶出去更安全?

而現在他知道萬劍宗的人混進了碧落山莊內部,昨晚還在他房間裏翻找玉佩,如果不是他正好回來,可能玉佩就這麽丟——啊不,物歸原主了。

那麽對於方平現在來說,不論是隨身攜帶玉佩離開碧落山莊,還是將玉佩留在山莊內自己離開,都成了危險選項。

他雖然不知道方平每晚出去是要做什麽,但恐怕隻要這件事不是必須的,方平都會徹底改變這個習慣,再加上他們倆還換了房間……之前的準備算是全都白做了。

想到這裏,沈青飛禁不住再次歎了口氣。

接下來他要麵對的大概是個玉佩絕不離身的方平。

他得重新思考怎麽行動。

在還沒確定方平習慣每晚出門之前,沈青飛其實是想趁方平睡著的時候或者洗澡的時候偷了玉佩就跳河走瀑布離開的,不過後來因為方平每晚留出來的大段空白時間實在太方便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他沒有采取這個簡單粗暴的做法。

但現在好像也隻能這麽做了。

睡覺和洗澡兩個時機其實各有優劣,睡覺的時間長,留給他逃跑的時間就多,但是修仙人的五感比較強,如果刻意警覺地話哪怕在睡夢中都能感到有人靠近,而且誰知道一個修仙者閉著眼睛的時候究竟是在睡覺還是在修煉。

洗澡的時間短,意味著留給沈青飛操作和逃跑的時間就短,但相對來說更適合光明正大地靠近,他大可以狗腿一點,假裝巴結方平,假裝自己是個極富進取心的想往上爬的努力雜役,從早伺候他到晚,那就能順利成章地趁對方洗澡拿到衣物裏的玉佩然後逃跑。

他還沒在這兩個選項內猶豫出結果,西院到了。

他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垂手立在主屋外,準備開始再一天的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