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暮雨,意紛飛,落木殤花,啼了杜鵑傷了人心。

離落終究是被洛冥越打入了冷宮。

蕭條之意不絕於周身,在這幽靜的夜裏,離落坐在破舊的床榻上,抱著雙膝,仰頭望著天際的一輪明月,烏黑長發不綰不束,柔柔地鋪了一肩。淡淡的月光順著西窗照進來,在她的周身蒙上一層煙白的光暈,宛若隨風而去的謫仙。

離落起身往銅鏡前走去,幽靜的燭光微微閃爍,映照著鏡中之人越發的蒼白無力,抬起手深深撫摸脖頸,那裏有他暴怒留下後的印記,暗紅色掐痕,鮮明奪目。

這算是對她的一種懲罰麽,將她打入冷宮關起來,他暴怒的戾氣直到現在還讓離落記憶猶新,那樣的駭人驚心,那樣的疾言厲色,對她,是那樣毫無憐惜。

心早就透骨的涼了,本就該放棄的,卻一直放不下,苦苦糾纏,放不下曾經那段感情,那段美好爛漫的時光,那段情意兩相知的回憶,那段山盟海誓的諾言。

曾經,在月光靜謐的相思穀,他曾許下的諾言,是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然而,現下他背棄的,卻是她的一世幸福。

莫不是,他真的就將過去種種忘得一幹二淨了?

可她,卻還清晰明了地記得,兩年前初見他的情景。

那一日,離落又偷跑出去騎馬,興許是跑出去太遠,在塞外大漠中遭到一群野狼的攻擊,若在平時,一頭野狼也許她還能應付地過去,畢竟離落是馬背上長大的孩子,可如今,卻是有那麽多的野狼一同向她齜牙咧嘴,目露凶光,恐怖至極,那尖銳鋒利的爪子隨時準備向她發起攻擊,將她當作獵物,隨時入它們的口,撕咬成片。

離落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驚惶無措,它們正用那雙閃著饑餓的光芒盯著她,好似盯著獵物一般,離落哪裏還有半分力氣,早就嚇得癱軟在地,步步往後挪去,身後,早已被汗水浸透,衣服緊緊貼著後背,離落隻感覺到一股冷颼颼的寒意,正慢慢向她蔓延,逼近,她當真嚇壞了,嚇得隻躲在一旁瑟瑟發抖,離落睜著雙眼惶然無措的看著那些餓狼,心中懊悔萬分,隻怪自己太過貪玩,就這樣一個人偷跑出來了,下次,她怕是早也不敢了。

看著它們此時的動作,怕是就要攻擊了吧,站在最前麵的那頭黑色野狼,冷不丁地就要向離落撲去,離落嚇得大叫一聲,閉了雙眼,本能地用手肘去擋,卻久久未感覺身體異樣,她好奇地,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隻見眼前這隻野狼發出一聲淒涼的嚎叫,而後,倒地而去。

離落定睛一看,它是被一隻長箭給射死的。

好奇長箭的來源,卻聽見耳邊“嗖”的一聲,另一隻餓狼也被這快如閃電的長箭射倒在地,離落轉頭望去,是一個身著白衣鎧甲的男子,身材修長的騎在馬上,俊朗不凡,他微仰起頭,神色寧靜而安詳,而那深邃悠遠的眼眸就如同閃耀著群星的夜空,那是一種清澈剔透的墨色,陽光斜斜地照在他周身,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令他看起來竟是那樣的高雅貴氣,拉弓持箭的動作更是瀟灑而自然。

那一群饑餓的豺狼猛地轉換目標,一一向著他奔去。

隻見他英俊而又優雅地翻身下馬,拔出長劍,在狼群中與它們搏鬥,麵對這些凶狠異常,咧嘴血腥的動物,它們有鋒利無比的牙齒,以及那鋒芒畢露的爪子,可以瞬間將一個人撕成碎片,離落不由得替那白衣男子擔憂起來。

這時亦有幾人從高空落下,卷入這場廝殺之中,看他們的武功招式,可以辨別出他們一個個皆是高手,這些人,看他們的裝束打扮,既不像是月氏的,亦不是草原上的,他們到底從哪來呢?

須臾之間,這幾人和剛才那名清俊男子便將這些圍捕離落的餓狼,盡數殺死,草原上皆是那群餓狼的鮮血,和那些倒地的屍體,令人作嘔。

這些餓狼雖被殺死,然離落卻依舊心有餘悸,坐在地上抱著雙臂不願起來。

一道被夕陽拉長了的暗色陰影覆在了她的頭頂上方,離落疑惑將頭抬起,是他。

他麵帶微笑,將自己的馬兒牽了過來,翩翩策馬而立,英姿颯爽,氣韻睟質如玉。

待他徹底走近,離落方才徹徹底底將他看清。他麵似冠玉,發如墨染,兩道劍眉斜飛入鬢,目若寒星,透出幾許靈動英氣,眉宇之間一派溫潤。

隻見他極其紳士的伸出他的大掌,溫厚實在,似是能帶給人無窮安全感,他朝著離落笑了,海風般清爽的笑容,陽光淡淡映在他臉上,或深或淺的勾勒出他完美的輪廓,出塵的氣質。

這是離落第一次見他,他微笑著向她走來,是那樣好看。

“姑娘,沒事吧?”富有磁性溫暖的聲音響在她耳際。

離落出神地望著他,嘴角含笑。

“姑娘?姑娘?”他再一次問道,並且用手在離落眼前來回晃動著。

離落這才驚覺剛才的失態,竟那樣傻乎乎地呆望著人家,遂急忙回過神來。

“姑娘,你沒事吧?”見她回了神,他又一次關切詢問道。

“我….我沒事了”

他的手自始至終都放於離落麵前,於是,離落就將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厚實的手掌順勢將她一把扶起。

“多謝恩公的救命之恩,如若不是恩公仗義相救,恐怕我一介女流早就落入了餓狼腹中”離落感激地望向他,心裏盤算著等回了宮,一定要讓父王重重打賞他,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客氣,我隻是路經此地,既然遇到了,救下你也是應該”

離落這才注意到,他並非隻身一人前來,與他一同來的,還有他身後那些浩浩蕩蕩的隊伍,旌旗飄揚,執銳披堅,一看便知這絕不是普通隊伍。

這一支龐大隊伍,若說是商隊,可商隊哪有這樣氣派的?以前也常有中原的商人來這兒做些買賣,草原上的一些部落就拿出他們的羊毛皮絨,與那些中原商人作交換,可離落卻從沒見過像這樣的商隊。

遂疑惑地問道:“你是從中原來的?”

“嗯,在下正是從閩越而來”他看著她,平靜回道,眼神依舊帶著笑。

“那你是來這兒做買賣的商人?”

離落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人,隻見他低垂下眼眸,頓了頓後,方爽朗著開口:“我看姑娘已無大礙了,不如就由在下將你送回去,也好護姑娘周全,不知姑娘可否願意與我們一同隨行?”

離落思忖片刻,他說的有幾分道理,如若現在一人回去,難保不會在路上再次遇到狼群攻擊,到時候興許就沒那麽好的運氣可以逃脫出來,若有他們一路護送,至少能夠毫發無損地回到王宮。

離落當下便答應了下來,並且笑著拍著他的肩,慷慨道:“也好,有你們護送,我也能安全回到家,說吧,你想要什麽賞賜,你救了我,等我回到王宮,我一定會讓父王好好賞你的”

原以為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他想要的獎勵,不想他卻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搭在他肩上的手,離落才發覺自己竟然又在他麵前失態了,急忙將手伸回,背反在身後,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他眼神微閃了下,帶著些許疑惑與驚異,問道:“你說回家是回王宮,那你是?”

離落繼續朝他笑道,自豪地跟他介紹起她最最尊敬的父王:“哦,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父王是這整個月氏國的國王,現在你又救下了他的小公主,等我回去向我父王稟明,他定會好好賞賜你的”

頓了頓,看他並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瞧著,於是離落繼續說道:“現在,你就好好想想,你想要什麽樣的賞賜,你放心吧,我父王是很大方的,隻要不是什麽無禮的要求,他一定會答應你的”

隻見他突然笑了,不明原由地朗聲笑起來:“哈哈哈,姑娘真是說笑了,在下救你並非是為了什麽賞賜,古語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隻不過見不得像你這樣美麗可人的姑娘平白落入狼腹而已,況且姑娘你還是月氏的小公主”

他邊說邊望著她,眸中透著溫柔,盈盈望去,有著墨玉般的明亮與清澈。

聽著這些話,離落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去,耳邊聽得他低沉硬朗的聲音響起:“既然公主已經無事了,不如就請公主上馬吧,在下一行人正巧也是要去到那邊的,就順路把公主安全送回”

說著,他便伸手摸了摸他身旁一側的馬兒,將手中牽著馬兒的韁繩遞與了她。

離落先是望了望他,再望望他手中的韁繩,毫不遲疑地接過,熟練敏捷地翻身上馬。

坐在馬上,離落緊緊拉著韁繩,俯看他笑語盈盈道:“和你說了半天,你又借給我馬,現在還要護送我回去,這份人情等我回宮後,一定會還給你的”

他抬起頭,無奈地朝她一笑。

離落卻依舊興致勃勃地,笑著問他:“能相識一場,那便是有緣,你救了我,那你以後就是我的朋友了,本公主名喚離落,你也可以喚我離兒,我父王母後,還有姐姐一直是這麽喚我的,現在換你說了,你叫什麽呀?”

“洛冥越”

淡淡的一語,陽光很好的灑在了他英俊的臉上,如刀刻般俊美,薄唇在此時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他那樣溫潤的朝她笑著,身材挺秀高頎,即使靜靜站在她麵前,也是風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高貴清華的感覺,那一刻,離落覺得,他是她此生見過的最最好看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