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母後答應你,等這一次事情結束了,你救出你父王,我們自會告訴你這一切的始末”。想來,要想繼續瞞下去,已經是不可能了,月氏王後原本還在擔心害怕的心情,在這一刻停止了,她的離兒已經開始察覺這其中的隱秘,要想再瞞下去,斷然是不可能了,離落也已出落得這般清麗脫俗,既已長大長成,那麽,她該知道了。而原本王後還打算繼續瞞下去,一直到死,如今看來,也許是上天注定,她該知道一切了。

今夜暗沉的夜空,沒有一絲星星點點出現,竟連一顆星星都找不到,更不消說月亮了,今晚的夜,分外的濃重,分外的陰冷,離落懷中抱著酒,腳步輕撚地走出客棧,向著縣衙走去。

晚風徐徐吹來,盡管已是七月了,然而夜晚的風吹的人還是覺得有些陰寒,加之今晚的夜,黑蒙蒙的就像是籠罩了一層薄霧,薄霧輕輕淡淡地飄著,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隻有一襲藍衣的離落走在這清冷的街道,冷風吹來,她的發絲在這夜空輕輕飄揚,腳下的落葉也被這晚風吹帶起來,在空中飛旋了幾下,再繼續落於地麵上。

離落懷中抱著酒,一路向前走去,其實縣衙並不算遠,拐幾個彎便到了,今夜,沒有清亮的月色替離落照明,幸而兩旁有高高掛起的紅色燈籠,一路走去,倒是替離落做了引路的燈。

當冷風吹在她身上,離落還是覺得有些慎人的寒意,向自己襲來,目的地快近了,她一抬頭,像是看到了什麽人,忽然加快了腳步,急匆匆往前走去。

今夜,是離落與自己的母後商量好,前去縣衙地牢處救出自己的父王,原本,離落也不知父王身在何處,還是在今日下午,看見一個衙役打扮的人從洛冥越的房中走出來,手中拿著飯盒,洛冥越似乎向他交待了什麽,他便拎著飯盒急匆匆走了出去。

她一路跟蹤至縣衙,向縣衙門外的幾名衙役旁敲側擊地詢問著,這才得到了答案,明明白白地確定自己的父王就在這地牢下麵。

午後,離落與月氏王後商討完事情之後,她便將自己的母後安頓在客棧另一間,並且約定好在夜裏亥時,趁大家都熟睡之際,離開客棧,前往縣衙。

晚間,吃過晚飯的離落隻管自己躲進房中,待天黑,一直等到亥時,等到客棧裏一盞盞燭火滅去,離落才吹滅燭火,一個人拿著酒,悄悄打開門,貓著腰,輕撚腳步,走了出去。

終於,麵前就是縣衙了,大大的牌匾上赫然寫著‘衙門’兩個大字,一個黑影腳步匆匆地向離落奔去。

“離兒,怎地現在才來?”一個略帶焦急卻又溫軟的聲音傳進離落耳中。

離落抬頭,隻見一個全身披著黑色披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正站在自己麵前,竟連頭上也裹上了黑色的帽子,離落乍一看,驀地被嚇了一跳,怔然地呆立原地。

“是母後啊”

離落仔細一看,借著燈籠的光,離落這才看清,的確是母後,她略微顯得有些驚訝。

“母後,您怎麽穿成這樣?離兒差點認不出您”。

“傻孩子,母後這樣,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深夜裏出來,自然要小心些,不然被人發現我們來這裏,到時,我們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還是母後想得周到”。

離落看著她說道:“縣衙外邊,我已經都打點好了,母後,我們可以直接進去”。

“嗯”王後點頭,與離落一道進了縣衙。

一路,她們一直走到了縣衙的地牢處。

離落從來都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背後立時滲出點點冷汗,地牢之中,陰暗潮濕,陰森恐怖,一陣陰冷的風吹過,離落的脖頸立時激起一陣陣雞皮疙瘩,再往前走,離落便在這個陰暗的地牢之中,鼻尖聞到一股極其酸臭腐爛之味,她皺起眉,雙手掩麵,地牢很暗,借著地牢之中幽暗微弱的火光,以及小天窗照射進來的白光才能看清路,腳下時不時會突然竄出一隻老鼠,令離落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這樣的感覺令她渾身不自在,也是,身處這樣的環境,自然是全身不自在的。

父王就是被關在這兒麽?這樣陰暗潮濕的環境,父王的身子受得了麽?離落擔心地在心內想著。

陰濕的地麵,兩人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往下走去,經過一個個牢籠時,離落見到,那些穿著囚服的罪犯,有些奄奄一息的躺在地麵,一動不動,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而有些則是趴在牢門處,口中不停念著‘冤枉’二字,離落發現,這些囚犯一個個都是麵目憔悴,身上格外的髒,常年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沒有吸收到溫暖的陽光,見不到外麵鳥語花香的世界,像這樣的牢房,囚犯們每日吃不飽飯,才會顯得如此蒼白瘦弱,離落經過他們時,發現有一些囚犯瘦得隻剩下骨頭,他們瘦骨嶙峋的樣子,看上去著實有些可怕,對於他們來說,整日被關在這裏,沒有自由的日子,其實比死更難受。

離落一一經過他們,即使他們犯了罪,即使他們不可赦免,然而,看著此刻憔悴瘦弱的他們,離落從心裏不禁對他們產生同情與憐憫。

離落與她的母後一個一個牢籠的找尋過去,原本離落想喊,可是顧及到母後的身份,深怕母後被人發現,從而暴露,於是兩人隻好耐心地一個一個找尋過去。

拐過一個牢籠,離落發現前方似是有人看守,幾個衙役打扮的人來來回回隻看守著一個牢房,離落奇怪,原先她們一路尋來,沒有見到過有衙差看守,而這裏卻有,離落轉念一想,這裏定是關押著較為重要的犯人,洛冥越才需要派人來看守的吧,於是,離落定睛看去,原來竟是她的父王,她與母後找尋了半天,果然,父王是被關在了這裏。

離落轉身讓母親暫時躲身起來,離落則掂了掂懷中的酒,麵帶合體的微笑,向前走去。

走到他們身邊,離落靜靜微笑著,幾個看守的衙役一見來人,便躬身作揖,恭恭敬敬地拜見,因跟在洛冥越身邊,他們自是也是知道離落身份的。

離落適宜地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麵容沒有一絲緊張,保持地極其鎮定,看了看坐定在地,眼眸緊閉的父王,向麵前幾位衙差含笑開口。

“幾位差爺看管朝廷重犯如此盡心盡力,忠心職守,辛苦幾位了,夜深了,也更涼了,這地牢比起外邊,更加要陰冷寒涼,皇上特意要我帶壺溫酒過來,給幾位差爺暖暖身子”。

那幾人方千恩萬謝地收下了,離落緩緩垂下眼眸,極好地掩住了心內的愧疚,然後轉身離去,卻是在不遠處與她的母後一同等待著。

那壺酒離落為防萬一才帶了過來,沒想到果真能派上用場,那壺酒中,離落其實早已動過手腳,在出客棧之前,她偷偷向店小二買了一壺酒,然後又去市集藥鋪,向郎中開了一副治傷寒的藥,離落拿了藥,回來後,將南洋金花和桂枝醛全數取了出來,並將其細細地磨了出來,變成了粉末狀,離落將這種藥混合在一起,便就是一劑極好的蒙汗藥,離落將其灌入了酒壺之中,在天黑之後帶了出來,沒想到,果真排上用場了。

離落與她的母後在拐角處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算算時間,藥效應是差不多該發作了,離落稍稍探出一小半身子,往前看去,隻見那些衙差一個個東倒西歪地倒下去,有些倒在陰冷的地麵上,有些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在桌上滾動的酒壺早已變得空空如也,喝得一滴酒都不剩下。

離落見機行事,見他們都已倒下,便與她的母後一道上前,離落走至那些衙差身邊,蹲下身一一搜尋著他們的衣袋,終於,離落摸到了一串冰涼冷硬的鑰匙,她開心地將它取出,跑向牢房麵前,一把鎖一把鎖地試著牢門鎖孔。

興許是開鎖的聲音驚醒了坐定在地的月氏王,隻見他緩慢睜開雙眸,竟是有些驚異,驚訝的表情掛在他蒼老的臉上。

離落打開了牢門,幾步便奔了上去:“父王,父王,您怎麽樣?我是離兒啊,您還認得我麽?”

“離兒?”一句自喉嚨發出的極盡沙啞,厚重的聲音傳進離落耳中。

今日,離落既見到了這兩年來每日思念著的母後,又再次見到了疼愛自己的父王,盡管是在這樣一個窘迫的境況下,然而離落卻感到一種重逢的喜悅,今日,她真的很開心,既見到了母後,又見到父王,夜夜思念,終於能在兩年後見上一麵,她心中有說不出的開心,卻也多出一些心酸。

離落蹲在濕冷的地上,仔細瞧著她的父王。

她發現,她的父王真的是改變了很多,兩年不見,竟然蒼老得如此,兩邊的鬢發變得灰白,頭發上白色的青絲也比兩年前多了許多,眉間濃厚的眉毛,也擁有了幾搓蒼白,麵容就更不必說,相較兩年前,盡管父王的英姿還在,然而麵上深深的皺紋卻告訴了離落一切,父王老了,滄桑之感油然而生,盡管父王的身子骨算是硬朗,但在眉宇間,可清楚看得見父王的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