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感謝“遊岸上的魚5”、“整軍經武”書友的打賞!)

獲悉湖南明軍北征的消息,新任清湖廣總督羅繡錦絲毫沒有耽擱,即刻召集武昌城中主要文武前來,共同商議對策。

此時在武昌城中的主要文官,除了羅繡錦,還有清湖廣巡撫何鳴鑾、湖北巡按王守履、偏沅(湖南)巡撫線縉、湖南巡按吳達等人。武將則有武昌總兵張國柱、漢陽總兵魏守職、偏沅總兵餘世忠、督標營參將賀雲等。

應召而來的一眾大員,無論文武,臉上都或多或少地浮現著驚慌。眾多驚慌之人齊聚一堂,氣氛更顯得緊張、壓抑。

羅繡錦雖然尚且勉強維持著封疆大吏的架子,內心中卻也早已無法保持鎮定。十萬(北征明軍號稱十萬)明軍,其中更有那湖廣總兵龐嶽所部,豈可等閑視之?如果說對其它各部明軍,羅繡錦尚稱不上熟悉,但對龐嶽麾下的湖廣鎮卻可算得上實實在在的印象深刻,聞其名亦是如雷貫耳。

鎮守贛州,令圖賴、金聲恒損兵折將而不得入城半步;對陣豫親王多鐸所率之南征大軍,尤且戰成平局;南下兩廣,旬月間盡克失地,寸磔李成棟、佟養和

龐嶽麾下大軍的一係列戰績,眼下都成了壓在羅繡錦心頭的塊塊巨石,而遍觀自己手上現有的底牌,他卻幾乎找不到可與之相抗衡的。

之前湖廣提督孫定遼已率五千精兵趕赴襄陽參與平叛,目前武昌、漢陽左近雖尚有三鎮總兵駐防。可即便加上督標營,可用之兵總計也不過一萬五千左右。並且,張國柱、魏守職本為明朝降將。麾下兵馬均以舊有營兵為主,軍備鬆弛向來已久,此前雖經整頓,怕也難敵湖南明軍精銳。餘世忠帳下之兵,更有大半是為新近招募所得,糧餉無憂卻極缺訓練,比之張、魏二部尚有不足。更不消說對陣明軍。

堂上安靜了好一陣,方才陸續有人開口。

“督憲大人,偽明大軍來勢洶洶。而武昌左近我軍兵力單薄、恐難匹敵,下官竊以為,當盡快遣使去往荊州、襄陽等地,請智順王、續順公或是喀大人率軍回援。不然。若武昌有失。則整個江南都將為之震動。偽明之囂張氣焰,也必將再次為之高漲。”何鳴鑾強作鎮定,語氣卻是頗有些戰戰兢兢,似乎唯恐明軍抵達城下時而援軍還未趕到。

“何撫台言之有理,此番偽明大軍北犯,是由那偽定武侯龐嶽親自掛帥,其麾下大軍素以凶悍著稱,以其兵鋒之銳。僅憑我武昌之軍實在難以阻擋。唯有智順王、喀大人等麾下的北地勁旅、八旗精兵方可與其抗衡。此時,趁偽明大軍尚未進犯至此。當盡快遣使求援,不然待其兵鋒一至,豈不為時晚矣?”線縉同時是一臉的擔憂、急切。

其餘幾位文官也陸續表述各自觀點,但內容上卻實在無甚新意,加以精簡,無非“求援”二字,向荊州襄陽、向京師甚至向贛北的金聲恒遣使求救。語氣之擔憂、急切乃至驚慌,一人更甚一人,“大清命官”的矜持尊嚴掉落一地,色厲內荏的本質更是顯露無疑。

羅繡錦暗自歎息一聲,看向武官座次,希望能從這兒聽到點振奮之言,也好掃一掃心中陰霾。

見羅繡錦的目光首先投向了自己,張國柱隻得硬著頭皮開口:“督憲大人不必太過憂慮,依末將看,偽明軍此番北犯,是應叛將王光泰的求援而來。為解襄陽之圍,定會先行向西,進犯荊州左近。至於武昌,應當不是其攻擊重點。並且武昌、漢陽皆為堅城,我軍固守不難,隻要堅持到援軍而來,偽明軍必定無功而返。”

張國柱說完,其餘各將隨其後一一發言。觀點也是出奇的一致,唯“固守”而已。至於是否出戰,如何退敵,卻是提也未提。最大膽的預期也僅僅是使明軍“無功而返”。羅繡錦聽罷,大失所望。

會議冷冷清清地進行了多時,也沒商議出多少行之有效的方案,羅繡錦本就有些不安的心情變得更為焦躁,若是按照他以往的性情,怕是早就拍案而起。可當前正處非常時期,他也隻能強壓住心頭的不滿,姑且便接納了那些觀點,一麵安排使者求援,一麵對城防進行了初步布置,隨後便宣布結束了這次讓他鬧心的會議。

……

襄陽城外,智順王尚可喜得知湖廣鎮、忠貞營合軍北征的確切消息之後,暫時停止了攻城,同樣召集眾將前來進行軍議。

要說起對湖南明軍尤其是對龐嶽所部的重視程度,曾親自與之交鋒的尚可喜比之羅繡錦更甚。早在離開荊州、出兵襄陽之前,他便已往嶽州、常德甚至辰州一帶派出有多路暗探。雖然打聽不到多少機密之事,卻也可及時掌握明軍的大致動向。因此,他雖然遠在襄陽,得到明軍北上的消息反而比羅繡錦要早上一些。

此前,從河南南下的綠營河南總兵張應祥、開歸總兵高第,由陝西而來的陝甘綠營參將張勇以及由京師南下的清禮部侍郎喀喀木已陸續率軍抵達襄陽城下。其中,張應祥部五千餘人,高第部四千餘人,張勇部三千餘,喀喀木所率滿漢兵三千餘,再加上先前抵達襄陽城下的尚可喜、孫定遼部共萬餘人,匯集襄陽城下的清軍已達二萬六七千,以尚可喜為主帥,對襄陽城日夜連番攻打。尤其是最近幾日,清軍攻城力度逐漸增大,城中的王光泰部七千新敗之軍抵抗得越來越吃力,漸有不支之態。

如今明軍援兵北來,局勢又有了變化。

經過軍議,尚可喜決定與張勇、喀喀木率各自本部人馬南下荊州。會合駐守荊州的續順公沈誌祥、荊州總兵鄭四維部,加強防守力量,迎戰來犯明軍。並將攻打襄陽指揮權暫時交給孫定遼。囑咐他繼續攻打,等襄陽一下便即刻率軍南下會合,共同迎戰明軍。

安排好襄陽城下的軍務,尚可喜遣使前往武昌,向湖廣總督羅繡錦言明,明軍此番進攻重點當為荊州、武昌兩個方向,其兵鋒之盛。長江沿岸各縣城小兵少必難阻擋,不如及時將地方上的零星駐軍以及府庫錢糧撤回武昌、漢陽、荊州等重鎮。堅壁清野,勿讓明軍各個擊破。白白損失兵力軍資。同時請羅繡錦讓製下的武昌、漢陽駐軍抓緊備戰,並及時遣使去往京師報告湖北戰情。一旦明軍主攻方向為荊州,武昌、漢陽之軍當及時來援,而若是明軍主攻方向為武昌、漢陽。自己也定會率荊州之軍全力東進支援。

此外。尚可喜又派快馬先行趕回荊州,讓沈誌祥、鄭四維抓緊時間,將荊州周邊縣城駐軍、府庫錢糧轉移回荊州,並盡可能多募集鄉勇壯丁共同守城。

一道道軍令頒下過後,稍得喘息的尚可喜才突然發覺自己腦子裏的弦繃得是多麽的緊。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龐嶽在他的意識中已經成為需全力應對的勁敵。

尚可喜的決定也並非所有人都讚同,正當他決定率軍拔營南下之時,一位新近投入其帳下的幕僚聞訊後。趕緊前來勸阻:“王爺!襄陽城內叛賊已成強弩之末,王師隻需再稍加力度。此城旦夕可下!為何偏要在此時撤走萬餘精兵,給叛賊以喘息之機?”

事實上,不僅這位幕僚如此看,軍中諸將持有此觀點的同樣大有人在。隻是軍中將領們深知尚可喜剛愎自用、心狠手辣的習性,大都不敢講明而已。而這位幕僚頗具膽識,又兼之是新近投入尚可喜帳中,因此反倒沒那麽多顧忌。

由於長期以來一直擺著禮賢下士的姿態,尚可喜剛聽到幕僚如此勸阻時,倒也有幾分耐心解釋:“先生勿急,本王如此決定,自然已經過深思熟慮。眼下,偽定武侯龐嶽已率偽明大軍北犯,而荊州防守兵力稍顯不足,恐難擋敵之兵鋒。我軍若還遲滯於襄陽城下,萬一荊州有失,湖北局勢之糜爛必定一發不可收拾。若是如此,我軍即便能蕩平襄陽叛賊,於大局又有何益?”

幕僚急道:“王爺此言差矣!所謂欲攘外者必先安內,我軍唯有先徹底蕩平襄陽叛賊,方能後顧無憂、全力以赴迎戰北犯之敵。王爺此時南下,攻城力度一弱,城中叛賊必將重振囂張之氣,甚至有可能再度突圍殺出,牽製我軍本就並非充裕之兵力。屆時,王爺即便在荊州擋住偽明大軍,後方也將不得安寧,進而導致腹背受敵、軍心受損,此乃得不償失!”

“先生卻是多慮了!本王雖然揮軍南下,但孫軍門將督率張、高兩位總兵繼續攻城。正如先生所言,城中叛賊既已成強弩之末,又能抵擋得了多久?等襄陽一破,孫軍們便會率軍南下與本王會合,屆時又何有後顧之憂,何來腹背受敵?”

“兩軍對陣,貴在士氣。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士氣可顧不可挫也!如今我軍破城在望,王爺卻下令撤軍,如此,我軍士氣豈能不為之一墮?又所謂此消彼長,我軍士氣一墮,叛賊士氣則必將高漲,尤其見王爺率軍南撤,必知其援軍已至,絕境逢生豈能不拚死頑抗?是故雖有孫軍門等部尚在,也將是於事無補!”

“先生的意思無非是怕襄陽叛賊不能及時蕩平,從而擾得我軍後方不靖、又牽製我軍兵力,使得我軍腹背受敵、不能全力應敵。可本王也要請教先生,若是荊州有失,偽明大軍往襄陽方向直撲而來,那我軍便不是腹背受敵、便無後顧之憂了嗎?”尚可喜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幕僚卻依舊不肯放棄:“襄陽近在咫尺,而偽明大軍尚在千裏之外,王爺舍襄陽而趨荊州,是為舍近求遠也!又且襄陽叛賊為弱、北犯之敵為強,王爺不先剿滅襄陽叛賊,而先迎戰北返之敵,豈非舍易而求難乎?舍近求遠,不可謂明。舍易求難,豈可為智?更何況,荊州城池宏偉堅固,又有續順公、鄭軍門親自鎮守,縱使偽明大軍抵達城下,短時日內也難有作為。換而言之,若是續順公、鄭軍門憑堅城亦抵擋不住偽明大軍,王爺即便親自揮軍南下,又有何益?”

“住口!”尚可喜終於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險些將案幾拍得一分為二。

這幕僚也當真是什麽都敢說,如果說他口中的“不可謂明,不可謂智”還隻是引得尚可喜心頭反感厭惡,那之後的一句“王爺親自揮軍南下又有何益”便算是真正觸動了尚可喜的逆鱗。

當日在萬壽橋,在龐嶽大軍防守下損兵折將卻不得前進半步以至被多鐸嚴加訓斥一直是尚可喜心頭的傷疤,今日那幕僚卻不知好歹,上來便揭,他豈能不怒?

“本王向來敬重先生,也請先生自重!此乃軍令,不得多言!若先生再是這般放肆,自有軍法懲處!現在便給本王出去!好好反省反省!”

幕僚不再多言,憤而告退,回到住處連聲長歎:“一遇敵情便驚慌失措,以致急緩不分、強弱不辨,智順王真是枉稱智字!其人又兼且剛愎自用,睚眥必報,某若再留在其軍中,等他日兵敗之日,便是某重蹈漢末田豐覆轍之時!”

歎罷,連夜收拾行李,借著夜色掩護奔往別處而去。

次日清晨,尚可喜在全軍用過早飯之後,下令拔營起程,與喀喀木、張勇一道,率軍往南直奔荊州而去。

尚可喜率軍南下,自然瞞不過襄陽城中王光泰、王昌等人的眼睛。見此情景,王光泰便知大明援軍想必已經進入湖北,威脅到了荊州、武昌等重鎮,尚可喜才會如此急不可耐地率軍離去。

本來,麵對清軍連日的迅猛攻勢,王光泰對是否能守住襄陽已經沒了多少把握。可如今援軍已到,再加之尚可喜撤走。絕境逢生之下,他內心之激動幾乎難以自抑,又重燃起無限鬥誌。激動之餘,更下令將此消息傳遍城中。

得到這一消息,王光泰全軍猶如在茫茫黑夜中見著了指路明燈、漂泊大海之上終於望見了陸地,一掃疲態和絕望,士氣立時猛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