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原狗與異域蠻子
大廳中各種聲音靜滯了半晌。
朝淵國帝登基?
虞嬰乍一聽聞,腦中當即便浮出一張如水仙花妖即是陰柔如魅麵龐,還有一雙冷質鐵灰色眼瞳,不具任何生氣,沒有任何親和力,突地她覺腦袋一陣漲痛,像有什麽一波一波地從狹窄通道擠了出來,她略帶呻吟一聲,便撲石桌上。
隨著那一湧而來,連篩選餘地都沒有信息紛遝而來,她瞠大眼睛,烏黑瞳仁猛地一陣緊縮,腦袋便如那混沌天地被一柄巨斧從中劈開,重現了一片浩瀚清明。
她好像想起來一些記憶了,關於這座城,跟某個男人相遇……
“小妹妹,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剛才被停滯記憶一股勁兒似地衝擊,虞嬰不曾注意到,於身旁早已駐立一道寧謐人影,直到一聲如溫潤如溪過月潭般清澈嗓音耳畔響起,她一怔,才抬眼順聲望去。
天邊晚霞如火如塗,那人影纖長略感單薄,那絢麗光澤落於他臉部輪廓,灑下一片意味深長韻味。
徊廊綠欄杆上,一排一排橘紅燈籠早早便點上了蠟燭,一陣陣燈火忽閃忽暗,他便如此毫無預警地出現她視線之內。
用白玉雕琢六支鳳翎簪起一頭青絲,幾縷黑發與束簪紅紮繩滑落蜿蜒於暗紋綢亮襟條,他總穿著一件杏衫白袍,此刻倒是肩披了一件鑲狐月白鍛暖金暗紋長氅,他微俯下麵目泛著玉質清冷,帶著一種禁欲氛圍,周身氣息如相伴雲和水,為鄰虛與空,一靈真性。
雪風夾帶著他如萬千古木沉積檀香拂來,虞嬰心中突地泛起一絲絲漣漪,她怔怔地盯著他眼睛,那裏麵沒有任何多餘情緒,隻有一種對眾生一視同仁仁慈與關懷。
依舊是那般……
虞嬰眸光一閃,黑白分明大眼睛險些豎瞳,暗驚,怎麽會是——無相?
而無相看到虞嬰抬起臉時候,亦是微微訝異,剛才無意中一瞥,看她軟軟趴石桌上,身材嬌小裹著一身白絨毛,如一隻無害可愛雪團小動物,便以為是一個幼嫩孩童,但卻不想是一名漂亮少女,她戴著一頂兔毛帽,不施粉黛卻毫無瑕疵,微瞠黑瞳如一片湖鏡,愈發襯得她如雪雕琢般幹淨純白。
他微微一愣後,便再放柔了聲音問道:“小姑娘,你剛才可是不舒服?”剛才以為她隻是一介孩童,既然知道已是一名婷婷玉立少女,那再稱呼她小妹妹便顯得有些不妥當了。
他視線不經意掃過她腳邊煨著兩銅盆炭火,再看向她坐方向,麵朝大廳停駐,一雙泉水般清眸便露出了然。
她,想必是今日“英雄令”召集而來門派帶來家屬或同門吧。
小妹妹?小姑娘?=沒有認出來?不知道她是虞嬰?
虞嬰一警神,一雙幽黑貓瞳盯著空氣一處,倏地起身,無相微微不解視線下,她哢哢一轉身,便啪嗒啪嗒地疾步離去,一連串動作連一個逗號餘地都沒有,一氣嗬成便已落下句號了。
無相錯愕地怔當場。
直到那雪團似少女背影消失那垣牆粉白,鬆柏青翠之中。
“乾一,兌二,你們說……我難道長得很恐怖?”
生平第一次被別人如此唯恐避之不及,無相難得麵露一絲迷茫難解情緒。
雖然他並非意容顏之人,但他卻知道他長著一張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麵容,第一次遇到……遇到如此不待見他,甚至連一句話也不願施舍出少女,他表示真心受到些許打擊了。
咻~那平靜空氣一陣扭曲浮動,兩名身穿純黑質薄寬袖,紅祥雲窄擺,類似東洋武士般服飾兩名男出現無相身後。
他們統一整齊麵戴朱砂勾勒白狐麵具,而每一張白狐麵具左眼處,都彩繪著一隻栩栩如生色彩斑斕蝴蝶。
乾一亦望著那嬌小身影消失那一片冰晶翠綠世界之中,語帶嚴肅道:“其一,此人或許是認識尊上敵派份,因怕與您久待暴露了身份方急切地躲離;其二,此人應是受攝於尊上不自覺散發威嚴之勢,她唯恐驚擾了尊上,自慚行穢便知趣得自行退下……”
“噗——乾一,你會不會想多了,那隻是一個弱弱,嫩嫩,軟軟可愛小姑娘,一般這種年紀女孩若遇到異性,特別是像咱們尊上這般風姿若仙男,第一反應便是發愣,接著回過神來便是羞怯地遮掩心中悸動,像這種羞不自已地跑了,其實該是一種愛慕表情才是。”兌二聽著乾一那一本正板地分析,直接不給麵地噴笑出來,他摩挲著狐狸下巴,接著一副很有經驗地教授說道。
實則這些,他也隻是根據以往那些圍著尊上少男少女一慣表現推測而出。
無相微微攏眉,回憶起她第一眼看到他時侯確是愣了一下,可若說那是害羞,還不如說是驚訝,還有她那一雙幽黑得泛不出一絲波瀾眼瞳,他完全看不到任何一絲羞怯閃躲。
羞不自已?愛慕?那種……
“那種擺明像是急欲擺脫飛奔而逃,隔人於千裏之外背影,哪一點像是愛慕模樣?”乾一嘴角一抽,斜眸一挑,直接說出了無相心聲。
兌二對著遠方空氣歎息一聲,接著叩了叩咚咚響清脆麵具:“這害羞方式是有各種各樣,咱們不能一杆打翻一船人,當然也不能隨便否認一船人啊。”
乾一:“……”
“不必追究此事了,看她走得如此有精神想必是無恙,我等還是先行入廳吧,莫讓易城主等人久等了。”無相輕攏敞鬆衣襟,回眸再瞥了一眼剛才那少女離去方向,腦中卻不由得浮起那一雙同樣黑得不可思議瞳仁……
當真很像呢……不知不覺已過去年了,若她當真一直還活著,該是比那名看起來十二、歲少女大了不少吧,或許她會變得瘦了些,亦或許依舊那般胖胖圓圓地,她無聊地時候總會不自覺地玩耍著下巴那團軟肉,那軟彈觸感,令他有時候亦不勉心心欲試,但生性內斂韌忍他,卻無論如何卻不敢做出這種貿然舉動……
她有一張嬌憨臉,卻有著一雙仿佛能夠吸汲靈魂黑瞳,看人,總是那般直接,那種過不懂掩飾眼神,真令人有些時侯會覺得難以招架。
可是如今他卻十分地懷念,懷念那雙眼睛,懷念那張麵無表情臉,亦是後悔……若當初他能夠早些放下一切事務,早些趕來貪婪之城,她是不是便不會……
“尊上。”
乾一側頭出聲喚了一聲。
無相遽然回過神來,清涼眼中浸了幾分淡泊與遺憾,點了點頭,便啟步獨自入廳,乾一與兌二再遁隱而去。
他一出現,廳內接著便是一番熱烈驚喜,紛遝起身而來各種恭維,稱讚,繞耳不斷。
看無相入場歡迎程,那簡直就跟普通老姓遇著真龍天下凡,這一個二個地吃了亢奮藥似使著勁露麵兒,求關注,爭前恐後。
廳外,一塊灰岩大石探出一顆毛絨絨腦袋,卻是消失虞嬰,她對著廳堂那廂難得遇出一種類似苦惱 ...
表情,她瞪著大眼,暗自心中嘀咕:“怎麽老是會遇到他,莫非我這輩欠他債都還不完?”
他元陽究竟是有多珍貴啊!取一次元陽來替她擋天伐,需不需要這麽多“後續”讓她來彌補啊!
難道他元陽是被天神預定下,如今被她提前采了,老天這才準備不玩死她不甘休?!
一氣,她發現她情緒愈發鮮明幾分,看來混沌神智開始逐漸恢複了,可即使她情緒再鮮明,那被凍僵長久不曾活動麵部肌肉是一時半會兒恢複不了,是以她隻能繼續僵硬著,麵無表情,乍看之下倒是高深莫測,細看才知道那肌肉僵著呢。
好,她平日裏便是一個表情很少,少得幾乎沒有人,倒不礙事,就是無法開口說話這一點,令她十分不喜。其它東西不找回來也無所謂了,可聲音她不得不拾回來。
看著天際後一絲霞彩絲絲彌散落下,虞嬰盯著大廳方向又有些糾結。
如今治嗓藥鄭宇森那裏,她就算要離開,也得將藥拿回來才能走……
無相她雖然不樂見,可是她卻想見桑昆翊這個師傅,她記得那個同心蠱是當初那個老乞丐給宇傻胖,可是偏偏她想不起來那個乞丐究竟是什麽身份,他為什麽要收養宇傻胖,瀕臨死亡之際,她覺得她好像醒悟了什麽事情……
同時,記起青衣侯時候,虞嬰這才幸慶不已,剛從千丈深淵爬出自己腦袋一片空洞,卻不知道為何竟會潛意識地想回這“貪婪之城”,想進城主府,想找一個人,一個男人……
如今終於想起了事情原娓,她卻隻能感歎,沒記憶,真可怕啊!明明逃脫了他魔爪,她卻還偏往魔窟爬去,這不是典型老鼠給貓當陪嗎?
他想必已經知道他所中同心蠱,根本不具備同心同命優良功能,隻是一個流仿製而已。
若她有命活著見到他,其下場估計就是再下一趟地獄去慚悔!
好一切陰差陽錯,她雖然依舊爬進了魔窟,可魔王就已經離開了這座城,這片土地……
虞嬰有一種酸澀情緒,令她很不舒服,她擰眉,仔細想一想隨著她情緒變動,她內心世界便會越活躍,那逝去東西也漸漸地回歸故裏了。
她醒後倒是第一次感探自身,她體內並沒有發生任何蠱蟲存了,轉念一想,便暗道那個深淵洞穴鍾乳潭中**當真很神奇。
她分明記得她之前從祭壇高高摔下去時候,即使終緩衝了一下,但幾十米高亦令她背脊椎摔斷了,喉骨錯位,後腦勺被磕破一個血洞,但現卻完好無缺,全部給修複好了。
而且她感知到體內原本那虛無如細絲玄氣,好像經由什麽大補滋養變成十分濃鬱渾厚,與之前那淡淺玄氣有著質變革。
她捏了捏兩隻粉白小拳頭,無法形容,但她能感覺到這具軀體充滿了力量,要說完全是那石鍾乳洗髓換骨她卻是不相信,重要是這具身體血脈……
騰蛇密族……從老乞丐手中接管了“宇嬰”桑昆翊或許能知道些真相也不一定……
“真可惜沒有拿到師傅生辰八字,無法算出他究竟哪裏……”
虞嬰張嘴“啊”了一聲,心中鬱卒完全無法表現到臉上去,她考慮了一會兒,既然她已經能夠思想獨立了,便不需要再繼續留這裏了。
她準備再次單飛了,卻不想掉頭正準備離開之時,眼前一片火光映眸,從天空飛射數十彈火炎砸下。
強烈寒風與熱火交雜,從側麵擦身而過,刮得虞嬰一頭發絲飛颯舞動,她一愣。
轟隆隆!呯呯呯呯呯!
一陣陣震耳欲聾轟炸響聲之後,接著便是各色慘叫聲此起彼伏。
她身軀挺如一杆標槍,僵硬愣直,腦中倏地憶想起了剛入廳無相,膚若象牙老好人鄭宇森,順帶也想了一下性柔順替她治療喉嚨朱錦娘……她猛然地回頭。
至於易池這麽些人由於昏睡久,記憶隔久有些模糊,她表示還沒有來得及想。
即使回頭了,她卻一直沒有動,而是依舊站著被一片嶙峋擺設石件阻擋陰暗角落,因為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敵方,她想既然他們已然開始發動第一波攻擊,她貿然上去也是無濟於事了。
一眼便看清那被砸成一堆稀裏巴拉主屋大廳建築,可想而知剛才那數十顆火炎彈威力究竟有多強勁,因為主力會聚集大廳上方,是以廳階之下院落倒是完好無損,院落前麵滾了一堆僥幸機敏逃脫武林人士。
然而院中卻沒有虞嬰要找鄭宇森和無相他們。
她凝眸四處一掃,一抬頭便原來無相是被他兩名雪狐使徑直帶到了翠竹鬆林間假山上,而宇森則舉著一柄映彩銀紋劍,少年身軀如柏鬆,筆直凜然踏一棵歪脖觀賞鬆樹杆之上,他側手邊還帶著一個受驚柔軟女,正是朱錦娘。
朱錦娘雙手緊緊地抱住宇森一條手臂,那張柔情似水臉龐有些蒼白,倒是並沒有受傷。
而易池、姬與羅平人卻破窗而出時候,被爆炸波及到多少受了些刮傷,人盯著那被炸毀大廳,眼前那火光熊熊燃起火焰,簡直要灼紅他們眼睛。
姬負責單獨保護著易池,而羅平則隨著那群武林人士一塊兒推開那些燃燒著木頭,瓦礫,牆石,第一時間去救解那些被壓著人。
“是什麽人?!”
易池扯開披著厚裘,那張斯儒雅臉上一片鐵青,他卻不想竟有人能膽大到跑來偷襲他嬰落城!
他視線一黯,突地眸光如一柄寒光熠熠刀刃,目射著鍾位置,朝著羅平道低沉道:“羅平,牆角,射!”
羅平聞言,麵目一片沉肅,一言不吭,那虎軀膨脹起肌肉鼓鼓,他反手拔出一根箭,滿弓仿月便嗖~地一聲破空,帶著疾射空氣噝噝聲音瞬間便射出。
姬凝裏不動,手裏拿著一根長鞭警戒著,兩目巡視四周,嚴密地保護著不懂武藝易池。
噗——隻聞箭不落空,嗵地一聲摔地,便掉下來一個黑衣人。
武林人士皆暗暗吃驚,剛才那個地方分明是死角,他們都沒有瞧到任何異樣,這易池完全不懂武功,但其眼力倒是十分驚人。
虞嬰再次見識到易池怪異之處,聯想起了之前他們野外觀測野犛牛獸潮事情,不由如此一猜測,莫非他從蠻荒古巫族血脈傳承到一雙千裏眼?
這廂不等易池他們發動絕殺攻擊,從粉白牆亙四周咻咻咻地衝出數十道黑暗,一言不發便撲殺而來。
“是……是影部隊!”有人認出他們裝束了,那黑色衣角繡了一隻褐蠍,分明是異域“蠍”分支其下影部隊。
“艸,老們還沒有去消滅他們,他們倒是先反攻過來了!”
數十名武林人士得知偷襲者真實身份,便通通忿怒不已,當即操起隨身武器便衝上去迎戰,劍刀交擊,鏘鏘作響。
夜幕正式降臨,四周陷入一片暗色,除了被火彈毀掉大廳些許木熇燃著火焰,唯有那飄忽於廊間橘紅燈籠因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