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個月以後,楚修岩真的回來了。是休了學回來的。 婉庭空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能下床了。隻是還住在市醫院的單人病房裏。外頭有臉生的大漢時時刻刻地盯著。

婉庭空是一個人找來的。之前奶奶說一起去看看的時候她拒絕了。結果現在被大漢擋在門外盤問了半天。直到他來開門。那大漢還擋在婉庭空跟前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聲音啞啞的聽著很疲累:

“我爺爺讓你們照顧病人還是看管犯人?”

“老爺子說了,除了他帶來的人,別的一概不見。”

大漢的聲音雖畢恭畢敬,但卻毫無退步之意。

“麻煩告訴他,除了他帶來的人,我想見誰就見誰。”

他說完越過那大個就把婉庭空往屋裏拉。砰一下把門關了。婉庭空見他怒不可遏的樣子,不知怎的就笑了起來。他側頭瞄她,眼底閃爍的怒意讓她一下便止了笑。認真地回望他:

“還好吧?”

“死不掉。”

“差點死掉。”

“還是差了點。”

“那是你命大,別指望再有下次。”

聽奶奶說他傷得很重,險些斷了腿上的骨頭,腦袋後頭縫合了十幾針。脖子和胸前長長短短的傷痕到現在還清晰可見。那是被棍子輪番打出來的。

他沒再接她的話。隻坐到床邊。見婉庭空楞在那。拍拍身側的位置。

婉庭空聽話地坐過去。一時間兩人都無話。他伸手從床頭左側的櫃子裏拿出個大信封遞給她,看著挺厚的一疊,她就知道是什麽了。還是隨口問了句:

“幹什麽?”

“還你。”

是上次她匯過去的那些錢。

她知道他的脾氣,沒再客氣推辭接了過去、摸著卻覺得不太對勁。看了一眼。又給推了回去。憋著眉問:

“哪有那麽多的?”

“拿著。欠你的。”

“沒欠那麽多。”

楚修岩也跟著憋眉。語氣冷了冷:

“讓你拿著就拿著。”

婉庭空輕推他一把,還是把信封裏的錢取出來,一張張地數起來:

“怎麽?現在有錢了?”

他隻幹笑了兩聲,並未接話。她把多餘的那些錢推還給他。他卻突然發笑地盯著她。眼裏暗暗的一片,看不清切。聲音在她頭頂嗡嗡地響起,不帶一絲笑意:

“你再幫我個忙。”

“讓我見她一次。”

她搖搖頭,竟然沒有一絲猶疑:

“我也找不到她了,你回來之後,就沒聯係上。”

他抬手撫上她的發,她整個身子都顫了下。他卻愈發湊近了些。氣息緩緩噴在她耳後

“想要什麽?”

他見她隻在那發愣,又重複了一遍,

“想要什麽?說說看。”

婉庭空憋眉,躲開他不懷好意的靠近。語氣冷冷的,低頭看著那些錢,

“我沒騙你。不信,你問阿璿。問他們還找不找得著她。”

楚修岩聽完便沒再接話。眼睛無焦距地望向窗外。她也跟著他的視線望出去,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楚修岩,別再去找她了。也算我求你。”

他隻是低著頭,沒再說一句。

後來他出了院,正式退了學,就再沒回A市的學校。開始在家裏的廠子幫忙。沒再問關於夏陽的任何消息。也沒什麽人和他提。就算幾個朋友無意提及,也是匆匆一過。都像防著什麽似的小心翼翼。

沈姨在楚修岩回來之後也辭了工作。家裏愈加冷清起來。本來婉庭空住宿在學校。臨近大四了同寢室的好多都退了宿。婉庭空便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周末了才回家一趟。近來楚修岩下了班就往她那湊。一室戶的房子,本就不大,他一來就顯得愈加局促了。連續這麽幾天、來了就窩在沙發裏看文件,要麽靠在那看片。一般她說要睡了,他就理了東西走。

這天楚修岩下了班過來接她下課,老遠地見她站在那和個男生交談什麽。等了好半天她才急匆匆的過來。上了車卻還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他講什麽她也沒認真聽。

楚修岩察覺不對勁,用手戳戳她的腦袋。聲音有些不耐:

“想什麽?”

“沒有。”

他輕笑了下。眼裏的光卻讓她發寒。

“沒有?我剛問你什麽了?你說說看。”

婉庭空眨巴眨巴眼,側頭瞄了他。心裏猶豫了一番,還是開了口:

“剛剛那個人,問我要電話。”

“認識?”

“不認識。他說是一個係的師兄。”

“嗬嗬,還說想和你聊聊,交個朋友?”

婉庭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楚修岩卻扯著嘴角,一臉的“笑意”:

“驚訝什麽。沒被人搭訕過?老到掉牙的開場白。”

“你給他了?”

“沒有。我說沒什麽想和他聊的。”

他聽完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

“怪不得被他繞了那麽久。說你有人了不就完事了。”

她想都沒想地接了話:“我不想騙人。”

他的臉突地冷下來:

“你是傻的麽?”

婉庭空即使熟悉了他的冷嘲熱諷,心頭還是升騰起一把無名火,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幾個調。

“我隻是不想騙別人。”

“嗬嗬,這回怎麽不想騙人了。我也沒見你婉庭空從小到大有多誠實。說說多惡心誰,到老爺子跟前又說喜歡了,是不是你?”

她抿抿唇,恨不得撲過去撕爛他的嘴。

“我可沒說喜歡,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是說過他自私惡心的難聽話。那也是因為這人之前瘋了似的,什麽都不要,隻顧著夏陽。一時生氣才說的。後來楚老爺單獨把她叫去問她覺得他這孫子怎麽樣,她當然說些好話了,什麽聰明,上進之類的,誰知道話傳到他那就會變了樣。

楚修岩意味深長地撇她一眼:

“我說誰了?你倒是會對號入座。”

婉庭空知道自己說不過他,語氣愈加冷了幾分:

“我和你這騙子慣犯沒什麽好說的!”

他聽完竟笑了起來,似是聽了個少有的笑話。

婉庭空也不再言語,兩人就這麽沉默了一路。

回了家他照例脫了外套就窩在沙發上。婉庭空忽然就覺得他礙眼起來。也沒理她,拿了衣服徑自去了浴室。

洗了一半隱隱約約地聽見外頭的門鈴聲。夾雜著流水聲聽地不太真切。響了幾聲又沒了。

婉庭空有些奇怪,想著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匆匆洗完包了頭發,及著拖鞋便濕噠噠的出去。

楚修岩正和門外頭的人攀談。婉庭空跟著湊過去。

一看是樓上的房東李阿姨。那李阿姨五十歲來歲的年紀,總是一臉的笑咪咪,正和楚修岩說著明天頂樓的水箱整修,得斷水。趁著現在多放點水,免得明天不夠用。

楚修岩正客氣的應著,李阿姨撇頭見了婉庭空,表情更是如沐春風。隻那眼神閃閃爍爍的,看得婉庭空極不自在。

婉庭空隻穿了件單衣,便有意躲在楚修岩身後,側了側身子讓李阿姨進來坐坐。

那李阿姨的嘴咧得更開了,眉眼卻有意無意的朝楚修岩身上打量,笑著拒絕道:

“不了,不了,老頭子還等著我回去做飯呢。那死老頭子,整天隻知道逗他那條狗,什麽屁事都不做。我嘛,到老了還要做他的全職保姆。”

婉庭空抿嘴笑笑,應和道:

“老來伴老來伴,到老了能這麽相伴也是福氣嘛。阿姨,那您有空一定來坐坐。”

李阿姨點著頭,又繼續嘮叨著:

“一定來的。嗬嗬。我見你第一眼就歡喜。不像上一個丫頭,屋子弄得髒兮兮。深更半夜還總帶不三不四的人回家。吵得整棟樓的人沒辦法睡。後來又帶著個男同鄉一起住。我說兩個人就是兩份租,嘴上是應了,誰想著到了月底那死蹄子卷著鋪蓋跑的影兒都沒了。”

李阿姨說著說著眼裏便射出恨恨的光來。

婉庭空恩恩啊啊的應著,再不濟話裏頭的意思也聽得七七八八了。

楚修岩在一旁聽得似笑非笑。讓阿姨放心。說他工作忙,沒時間整天陪她,

“她一個人住又不放心,所以就抽空過來看看。”

他講得有模有樣的。臉上到位地流露出點點關切來。婉庭空掐了他的胳臂。他也沒反應、李阿姨倒點頭應和著。

“是這個理,一個姑娘家一個人住總是擔著心的。”

“不過有阿姨在就放心多了。”

李阿姨笑的真真合不攏嘴。接著又嘮叨了幾句,便急匆匆地上了樓。

關了門。婉庭空整個人才放鬆下來。其實李阿姨這段時間不止一次和她提以前的那些房客了。說現在的女孩子生活多放縱多開放的。隨隨便便就帶男人進屋。婉庭空被那阿姨說得愈發不好意思。想來楚修岩整日裏進進出出的。該是被她關注到了。

婉庭空想著心裏有些鬱悶,偷瞄了眼又窩回沙發的男人,表情溫溫的,便試探性地問道:

“阿姨說的聽見沒?”

楚修岩從一遝資料裏抬了頭。

“所以記得別隨隨便便帶人回家。”

婉庭空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也分不清他說真的還是演的。半認真半開玩笑的開了口:

“要是以後我被人說了閑話,你就是那個罪魁禍首。沒聽李阿姨講嘛,姑娘家出了事那男的都是要負責的!”

楚修岩的眉眼就這麽直直掃向她。她的臉撲撲紅的,可能是剛洗完澡的緣故。身上泛著隱隱的紅暈。他的眼底便黯黯鍍了一層灰:

“**,誰勾引誰還說不清,要負哪門子的責?”

婉庭空眼巴巴地望著他,看他頭都不抬,真有些哭笑不得。和夏陽那會兒他可不是這種嘴臉的。說的是“他做的事他承擔,和夏陽無關。”

婉庭空沒再接話,轉身回了房間。沒多久,便聽到輕微的關門聲。估摸著是他走了,真是隨便得連招呼都省了。

隔天家裏果然斷了水,好在李阿姨提醒,婉庭空在前晚積了整整一浴缸的水。足夠應付一天的。婉庭空為了表示感激,買了些水果和營養品給李阿姨送去,順便把一季度的房租也給交了。哪想李阿姨卻一臉訝異,片刻又眉開眼笑的:

“你們這兩口有意思。前一個剛送來,今天你又來了。”

婉庭空沒反應過來,便解釋說是下個季度的,先交了再說。李阿姨卻還是笑:

“他沒和你說吧?房租昨兒就來交了,交了一年的呢。說是怕你忘了,提前來交了。嗬嗬,我看這小夥兒挺靠譜。”

婉庭空一臉的恍然狀,接著應和笑了笑,又和阿姨寒暄了幾句這才下了樓。

一回家就給他打了電話。他說他在忙,有事等他回來再說。啪一下就掛了電話。婉庭空等著他下班,又等他應酬完一頓飯局,真的見到人已經是深更半夜了。婉庭空睡眼惺忪地望著站在門口的男人,嘴裏含含糊糊的:

“不是讓你明天再來了麽,那麽晚了。。。。”

楚修岩也是一臉的疲憊,徑直進了屋子。外套也沒脫,姿勢不太好看的斜靠在沙發上。婉庭空進了廚房替他倒了杯鮮橙汁,推了推他,讓他清醒些。沒繞什麽彎便開門見山的問了:

“誰讓你付房租的?”

他仍閉著眼,有些敷衍的回:

“誰付不都一樣。”

婉庭空憋了眉,又推推他,聲音更大聲了:

“怎麽一樣了?!你這人怎麽老自說自話,我又不用你養!,”

他依舊一臉的平靜,神色間的疲態愈加展露無疑,隻想著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誰養不是養。逞什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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