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舍與得(二)

“咚咚”一陣敲門聲。

“肯定是老於頭來了。”吳能一邊念叨一邊走過去開門。

“咦!怎麽是你?”吳能吃驚地問。

吳能問話,使高金發感覺有點不對勁,便把臉轉過去看了看。

是看門的老頭!奇怪了,老頭可是從來不到趙繼軍辦公室來的啊。今兒這是怎麽了?

老頭笑嗬嗬地站在門,見到高金發後,便直接把步子往前邁了兩步,說:“高支書,你看這院子的雪還要打掃嗎?”

“哦,不用掃了!”高金發平靜地說。

去年的一場雪也沒見老頭掃啊,趙繼軍正為老頭的反常行為感到納悶,看門老頭又笑著說:“高支書,野兔肉比家兔要香得多,吃兔肉要蘸著醋,這樣更好吃,我怕你們想不起來,所以過來提醒一下。嘿嘿”說著老頭用一種企求的眼光看了高支書片刻,又笑嗬嗬地離開了。

老頭從進門到離開都在笑,這笑總讓人覺得不自然,這是一種有企圖的笑。

“老頭咋回事啊?冒失失的,把我們當小孩似的,媽的兔子肉誰不知道蘸著醋吃啊?要說著我吃的那些東西,恐怕這老頭連見都沒見過。”吳能居然跟看門老頭較起勁來。

高金發坐在沙發上微笑著,一言不發。

“這老頭神精兮兮的!是不是?小趙”吳能試圖從趙繼軍那裏得到讚同。

趙繼軍沒讓吳能失望,點點頭說:“就是啊!這老頭怪怪的。”

高金發依然沒吱聲。

高金發此時給人的感覺是深不可測,這不像是平時的他。

“咚咚”

“媽的,看門老頭不會又來了吧,再來我可要把他哄出去了。”吳能瞟了高金發一眼自言自語道。

高金發若有所思,依然沉默。

“喲,是老於啊?”吳能吃驚的神色令老於感到吃驚。老於暗想:

剛才還過來的,怎麽現在卻用這種眼神看著俺的呢?

老於端著一個托盤,放在盤子中間的是一大碗兔肉和一小碗醋,旁邊是三碟小菜:一盤油炸花生火,一盤酸辣土豆絲和一盤青椒木耳。

吳能看著香香噴噴的還冒著熱氣的兔肉,使勁地咽了一口唾沫,殷勤地移動著茶幾,趙繼軍則是麻利地找起了報紙,準備鋪在茶幾上。

“酒呢?”吳能見托盤上沒酒,便吃驚地問。

“嗬嗬”老於憨憨一笑,擺好了碟子後,慢騰騰地把手伸進軍大衣的褂兜裏,一瓶“老白幹”出現在吳能的眼前。

“好了,我走了!”老於端起托盤告辭。

“老於,等一下。”高金發一把拉住老於,將一碟花生米直接倒在幹淨的報紙上,拿起筷子快速地從大碗裏夾了一些兔肉,原本裝花生米的碟子現在卻盛滿了兔肉。

“老於,這盤肉不全是給你的,你到食堂再搞個碟子,撥下去一小部分給門衛老頭,讓他也解解讒。”

“嗯!你們好端端弄來的肉卻卻一下子給俺這行多,這,這怎麽好意思呢?”老於尷尬地說。

“端走吧,趕緊回家歇著去,以後食堂要添個微波爐,你提前把小趙晚上的飯給燒好,讓小趙自己熱著吃,不用再從家裏趕回來啦。”

“高支書關心,那,那我走了?”老於滿懷感激地告辭。

老於走後,吳能耷拉著臉,彎著眼瞪了高金發一眼,慢慢地擰著酒瓶蓋。

“吳能,怎麽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高金發一邊說一邊用筷子從報紙上夾了一粒花生米放裏嘴裏,輕輕地嚼了嚼。

“老大,你說說看,你怎麽現在突然變得菩薩心腸了呢?”

“我突然變得?怎麽,難道我以前一直是心狠手辣?我知道我以前沒多少事業心,有時也混蛋,我不熱愛老百姓,但是我對朋友,對兄弟,我認為說得過去了吧。”

“哎呀,發哥,你扯遠了,要說對兄弟,何止說得過去,那是相當說得過去。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兄弟仨搞了隻兔子過來,這種機會並不多,兔子肉很補的,我們仨吃個痛快不行嗎?你幹嗎非要給別人?本來一大碗,現在我們還沒吃,就空下去快一半了。唉!”吳能輕輕地歎了口氣。

“吳能,人家老於頭,費工夫給咱做,不給人家償償?”高金發伸著脖子問。

“做飯是他的本職工作,償償可以,就夾一塊或是給他一根兔腿也行啊,你看你,大方得沒了邊。小趙,你說是不是?”吳能想從趙繼軍那裏得到支持。

趙繼軍苦笑一下,沒有作聲。

“本來心情好好的,吳能你咋回事啊?”高金發責問道。

“還我咋回事啊,我倒想問你是咋回事?要不這兔肉咱們仨也別吃了,幹脆把剩下的全送給小賣部的老板吃算了,他要吃不完,把大炮那娘們喊來,要不了一分鍾那娘們準能把這裏的肉幹光!”

“吳能你怎麽變得這麽小家子氣了呢?”

“我是沒你大方,我看你是什麽人之仁!小趙,那字怎麽念?”吳能問。

“是婦人之仁!”趙繼軍回答。

“你看怎麽樣,連大學生趙繼軍都說你婦人之仁了!”沒想到吳能會“借刀殺人”。

“哎哎哎,我說吳主任,我招你還是惹你了?我可沒說高支書這話哦。”

“你不是剛剛說的嗎?”吳能壞壞地看著趙繼軍說。

“你問我,我才說的啊,我看你,你簡直是……”趙繼軍欲言又止。

“小趙,簡直什麽,說下去,是不是想說這個吳不要臉的簡直是個混蛋啊!”高金發恨恨地說。

“我可沒這麽說哦!”趙繼軍辯解道。

“好了,咱們不胡扯了,趁著菜熱,喝酒!”高金發收起臉上的笑容認真地說。

“吳能,給別人點肉算個什麽,咱們還差那點肉嘛,人家都到門上來要了,抹不開情麵啊。”高金發的這句話咋聽著都覺得有道理。

“發哥,我是半真半假說著玩的,你還當真了哩,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說話從來是不動腦筋的。”

“嗬嗬,那倒也是。”高金發笑了笑。

“小趙,我們隻要是私下裏喝酒,就別把高金發同誌當支書,這樣顯得太生分,現在這屋裏隻有三兄弟,沒有支書和主任,明白不?”吳能將一杯酒端到趙繼軍麵前。

“明白!”趙繼軍爽快地說。

兩隻酒杯輕輕地碰,兩個人同時昂起了脖子。

“吳能,咱們三兄弟在一起,要麽不說,要說咱就說些掏心窩的話,我這個支書剛上台,還沒站穩腳跟,原來當主任時沒嘮個好名聲,所以工作起來有時比較吃力。所以我希望你們倆在以後的工作中能支持我。”高金發一臉真誠地說。

“沒問題!發哥,無論怎麽樣,我吳能都是發哥的人!”吳能表起忠心。

聽了吳能的話,高金發微微一笑,說:“小趙,這邊呢?”

“那肯定要支持和擁護囉!”趙繼軍不加思索地說。

“夠兄弟,就衝你這話,走一個!”說著高金發把杯子端到趙繼軍的麵前。

喝下一口酒後,趙繼軍想了一下,說:“發哥,以後私底下就這麽叫你吧。”

“成!”高金發很樂意趙繼軍這麽叫自己。

“如果我觀點跟你不同,意見是不是不能提了?”

“在公開場合你盡量給我留麵子,私下裏可以跟我談想法,這很正常嘛。我以後不可能像老家夥那樣獨攬大權的,有些事我還是想跟大夥商量著辦。我是希望別人能把事做好,我負責放權,給他甜頭,而我呢,也可以快活快活,嗬嗬。”說完,高金發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小趙,發哥這人事業心不是一點就沒有,至少他比李老頭更會做人,我說得可是實話哦。”

很多時候吳能講的話對高金發來說,聽著就是順耳。

高金發把酒杯端到吳能麵前,說:“我知道你一直在支持我,希望你一如繼往。等我這個支書做穩了,我給你倆透個底,主任這個空缺肯定要遞補,這是鄉裏的意思也是我個人的意見。所以啊,吳能現在咱得積累點群眾基礎啊。”

“發哥,怎麽個積法?”

“這個沒有個定數,全靠你個人發揮,比如,老於回到家吃了咱賞他的兔肉能不誇咱嗎?還有,看門的老頭你別小看,他有四個兒子兩個閨女,四個兒子在村裏的人緣都還可以,這一傳十十傳百……”高金發說到這裏故意不再往下說。

“發哥,高人啊!來走一個!”吳能佩服地看了看高金發,端起酒,又要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