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悠然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之時已經月上梢頭,屋子裏黑漆漆的。摸摸空癟癟的肚子,再掃視一周,老齊那個沒義氣的也不知跑哪去了,吃飯也不叫她。
下了地來到外室,借著微弱的月光傅悠然見著小幾上放著一盤精致小點,不由得點點頭,看來老齊也沒那麽沒良心,還知道給她弄點吃的。推開窗子,將點心一氣塞到嘴裏兩塊,嗯,好吃,再來倆!一邊吃看著頭頂明月,傅悠然突然詩性大發。
“窗外月兒圓又圓,屋內小點甜呀甜,大晉太子月下站,缺個美人在身邊……好詩,好詩!”正當傅悠然撫掌自歎之時,忽聽窗外一陣咳嗽之聲,很像是喝著水喝嗆了的聲音。
“誰?”傅悠然警覺之時不忘噎下最後兩塊點心,手按窗棱微一用力,人已翻出窗外,朝發聲處躥去。
“還能有誰!”齊亦北清理著衣服上的酒漬,又咳了幾聲,“念的什麽東西?趁早別給我丟臉!”
傅悠然翻了個白眼,又前後看了看,偌大的庭院中除了她二人再不見旁人,齊亦北重新坐回石凳前,斟了杯酒,“放心,人都讓我打發走了。”
傅悠然奪過酒杯一飲而盡,“噎死我了,大半夜的你在這嚇什麽人!”突然她見到石桌上放著一隻玉瓶,正是玄色給的那個,“你決定了?”
齊亦北沒有言語,扯出紫晶鏈子拎到眼前,透過紫晶眯著眼睛看月亮,“你說,”猛的開口嚇了傅悠然一跳,“人都是會變的吧?”
“哈,當然會了,”傅悠然回答得有些得意,“男人變女人,你見過沒有?”
齊亦北沒搭理她,“今天你睡著了之後,菲兒過來找我。”
“哦。”除了這個字,傅悠然不知該說什麽。
“她對推拿按摩很有一手,所以她說想幫我活活筋骨,我也沒有拒絕。”
“嗯。”
“我以前很喜歡讓她幫我推拿,因為很舒服。菲兒也……很可愛,什麽心裏話都跟我說,在她身邊,我覺得很放鬆。”
“然後呢?”傅悠然抓抓頭發,“有話一氣兒說完!”
“今天她說了一些跟母後相同的話,說我初來乍到,讓我多交友,少樹敵。我原以為她是為自己著想,誰料後來她又教我用一些香露的方法,那些味道都是‘太子’喜歡的。”
傅悠然一愣,“她不是想爭得太子的寵愛嗎?為什麽還這麽做?”
“自然是想拉攏‘太子妃’,先找一個可以乘涼之處,進而再成為太子妃的心腹。”齊亦北哧笑一聲,“她這麽做,會不會讓你覺得她是真心為你,又單純得可以讓你一眼看透?”
傅悠然想了想,“應該吧……”
“那你就死定了。”齊亦北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我說的‘你’,是指‘太子’。”
“嗯?”
齊亦北自嘲地笑笑,“我頂著‘太子妃’的身份與菲兒很聊得來,她告訴我一些連我都不知道的宮庭黑暗。又告訴我對何人該強勢,對何人該小心,很容易取得了我的信任。”
“重點?”
“重點是,她最後問我,皇上是不是曾有意將‘我’許配給懷王。”齊亦北笑笑,“當然了,問得很是婉轉,就像兩個好朋友的閨房密語。”
傅悠然琢磨了半天,“然後呢?”
“沒有然後。”齊亦北問道:“給懷王指婚的事你還對誰說過?”
“好像沒有……”
“所以,菲兒是懷王的人。”
“啊?”傅悠然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齊亦北無奈地解釋道:“如果沒有我,懷王就將是太子。”
“所以?”
“所以!”齊亦北氣個半死,“懷王向來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你別說你不知道。”
傅悠然是想說不知道的,可又怕齊亦北發彪,隻得扁扁嘴糊弄過去,齊亦北又道:“他派人到我身邊,目的很明了,就是為了監視我。”
傅悠然還是不能接受自己陽光四射的偶像突然間就被扣上了超級BOSS的帽子,幹巴巴地道:“會不會是懷王說出去,她不知從哪聽到的?”
齊亦北麵無表情地道:“沒有把握的事情齊瑞南是不會做的。”
“也不對,她這麽跟你說,你要是回來問‘太子’,她的身份不是要被揭穿?”傅悠然還是不能接受。
齊亦北歎了口氣,“哪個女人會跑去問丈夫自己是不是差點嫁給別人?況且這是皇宮,稍有差池……”齊亦北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太子妃的緋聞,避之不及,又怎會主動提起?”
傅悠然一下子沉默下去,“你的話我還是不大相信,暫時保留。”
“沒讓你相信,我隻是感歎一下,枉我自詡聰明,豈知連自己的枕邊人都看不透。”齊亦北抬頭看了看天色,拔開玉瓶的瓶塞,緩緩將瓶內碧綠的**塗滿整個紫晶。那瓶內之物也不知到底是什麽,一接觸到紫晶,便消失不見,好像被紫晶吸去了一般。齊亦北笑笑,“好像真有點名堂。”
看著齊亦北失神的樣子,傅悠然摸著下巴問道:“說真的,你是不是真的那麽想做太子?”
“什麽意思?”
“其實你也知道,大眾向來是對懷王比較有好感的。”傅悠然小心地措辭。
齊亦北麵色一沉,“你覺得我不能勝任太子之位?”
“當然不是。”傅悠然識趣的轉移話題,“菲兒的事現在不過是你的猜測,說不定你猜錯了呢?”
齊亦北沉默不語,傅悠然又道:“就算是真的,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個女人而己,大丈夫何患無妻?”
齊亦北愣了一下,接著失笑道:“你在安慰我?”
傅悠然聳聳肩,“看你好像挺難過的樣子。”
齊亦北唇邊的笑意漸大,“為一個女人我還不至於,隻是覺得自己戒心不夠罷了,以後怎麽死的也不知道。”
“這就對了!”傅悠然大力拍上齊亦北的肩,“有明月美酒相伴,你應當心情好些才對,難得我詩興大發,再給你作一首吧!”
齊亦北忍住笑意點點頭,傅悠然張嘴便來,“月色真明媚,咱們來酒醉,老齊心情不太好呀,惟有我撫慰!”
“什麽亂七八糟的。”齊亦北嘴上這麽說,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擴大,傅悠然一挑眉毛,“怎麽樣?”
這樣的“詩”讓齊亦北如何評論,隻是搖頭,旦笑不語,傅悠然不服氣地道:“我也會正經作詩、念古詩什麽的,隻是不屑罷了,沒意思。”
“你也會?”齊亦北挑釁的一揚眉,“我不信。”
“不信?”傅悠然急了,“你出題,看我會不會!”
齊亦北想了想,“好,咱們來個簡單的,也不作詩,就以明月為題吟詩,詩句必須與月有關。”
“這還不簡單?”傅悠然站起身來一腳踏上石凳,捋起袖子猛的一拍石桌,“床前明月光!”
齊亦北笑了笑,站起身來輕聲道:“今夜月光來,正上相思台,可憐無遠近,光照悉徘徊。”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
越對下去,齊亦北越覺驚奇,想不到這女大王的書也看了不少,詠月詩知道得既多且雜。中間也不乏有一些她經改良的詩句。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五人。”
“五人?”
傅悠然指著自己和齊亦北,又指指兩人地下的影子,“再加上月亮,不就是五人?”
齊亦北無可奈何地一笑,“你倒是寫實。”
“那當然,我可是讀過書的!”傅悠然得意洋洋地道:“還對不對?我還有一肚子月亮呢!”
齊亦北擺擺手,“不對了。”
“服了吧?”傅悠然更加得意,“不過不要太崇拜我,你知道的也不少,夠格當太子了。”
“太子……”齊亦北仰望明月,半晌輕歎道,“也著實難當呢。”
傅悠然訝道:“就你?整天吃喝玩樂傳緋聞,什麽都不用做還難當?”
“正是因為如此才難。”
傅悠然搖搖頭,“不明白。”
齊亦北苦笑著搖搖頭,正當傅悠然覺得他不會再開口之時,他突然開口道:“太子……就是一個活著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