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人生無常
“葉大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律法的作用在規範,而不是隻在懲惡。另外,你剛剛說律法,說官府,那我倒想問問葉大哥,洪源是始作俑宅朝廷就不是了嗎?人人都知道洪源之父洪湛是冤死的,可人人卻都敢怒不敢言,甚至唯恐避之而不及。他不能正常為父伸冤,自小感受世態炎涼,後又受身心雙重打擊,心理不扭曲甚至都是不正常的。敢問,朝廷做對了嗎?如果說洪源該殺,那朝廷,是不是更該被殺呢?”
“夠了!我不是來聽你對朝廷品頭論足的!還有,這樣大不敬的話,我不希望再從你的口中聽到!”
“抱歉,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遠的不說,就說說你我二人吧。沈韓當初潛入葉府,若不是葉子奇意外回家,撞上你被懸梁自盡,現在,還有你葉子廉嗎?那時候,朝廷在哪裏?律法在哪裏?所謂的官府又在哪裏?周可和劉喜兩方逼我家人,害我父母雙亡,逼我七歲就不得不在野外自求生存,那時候,朝廷又在哪裏,律法和官府又在哪裏?”
“律法沒有你期待的那樣的及時性的。可是,不也正是律法幫你找回了公平,幫你父母平了反嗎?”
“葉大哥,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無意說律法與官府的好與壞,隻是在說,這一切的事情中,人,始終都是占主動的。既然是人在占主動,我們為何不能把事情朝好的方麵引導呢?非要死亡,才可以解決一切嗎?”
“漫修,我知道你善良,即使她曾經那樣對待過你。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她非大奸大惡之徒,甚至說,在這次動搖周可的根基上她還出了很大的一份兒力,刑場上引出周可便是她主動向包大人提出的,隻不過安排的官兵熊包了些,居然能讓他們逃脫了。另外,如果沒猜錯的話,那藏財寶的羊皮卷地圖也是她卷好給你的吧?上麵有一個女子的模糊的血色手印,至於是誰的血,就很難說了,不過我猜是馬海慶的。你們之間是否有交易,哦,或者該說是互換的承諾?又或宅是你看到她為了維護母親而心軟了?不論是什麽都好,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一碼歸一碼。凡事都有因果。作了惡就要承擔惡報,種了善也必將會又善果。她的這些功勞我會一點也不落的報給萬歲,並祈求萬歲的開恩,但守於她殺人的事情,我也會一絲不漏的報與萬歲。至於怎麽處置,恐怕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了。”
“你沒有證據是她殺的人,因為,我才是人證,唯一的人證。”
“哦?是嗎?你聽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吧?往往自認為做奠衣無縫的事情,卻總會有漏洞的。這,可能就是上天賜予我們人類的禮物吧。”
“你……決定了?”
“對。而且,我一定會這樣做。包括你的所作所為,我也會如實的報給皇上。”
“原來…如此。”漫修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明顯有些低落。看來,到底壽與民,今日雖不是審訊,性質倒也差不多了。隻要報給皇上,說他私動殺人現場,包庇凶手,恐怕在尋到周欣然之前,他不赴黃泉也要被刻字發配吧。自己,到底是欠思慮,一旦讓葉子廉找出了十足的證據,毀了周欣然不說,連他,連雪兒也要一起毀了。而以他對葉子廉的了解,恐怕十有八九是會尋到證據的。
“報上後,我就促,去陪你,如何?”葉子廉的此話一出,當場驚得漫修半晌沒說出話來。
“幹什麽?感動的?還是不信啊?就像你說的,如果律法真的隻在懲惡了,那還需要我這樣的人做什麽,隻要有酷吏便可以了,不是嗎?”
“嗬……”漫修聽言,低頭笑了一聲,可怎麽聽,那笑裏都含有著些感動的哭泣之音。一直在假山之後偷聽的雪兒在內心裏長長的舒了口氣,眼睛竟不自覺的也跟著漫修一起,淚水中融雜著笑意了。
日子又平淡得過了些日子,姨母幾次在漫修麵前提起是否該去杜府提親,將雪兒迎娶進門,漫修卻總是笑笑了之。再看雪兒,竟也是一樣,隻每日纏在漫修身旁,或者撒嬌,或者獅吼,隻不提婚事一事,弄得林義夫婦實在不知二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日,在接了葉府派人送來的一封信後,漫修就隻在花園中發呆,雪兒本想調皮的蒙上漫修的眼睛,逗逗他開心的,不想,卻聽到漫修說出了自己這幾日最擔旋到的一句話。“雪兒,我不能和你天荒地老了,咱們,到此為止吧。”
出乎意料的,沒有看到雪兒驚訝的表情,反而,是平靜,而且,還不是之前常見的暴風雨前的那種平靜,是仿佛全在意料之中的平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麽了?”漫修想起那日和葉子廉分開之後,便獨自回飯廳,坐下來安靜的吃了雪兒給他精心準備的美食。當時就覺雪兒有些異於常時,可之後卻見雪兒一如平常,也便沒有在意。今日觀此反應,不由讓人不懷疑雪兒的知情了。
“其實我知道與不知道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早已做出決定,準備和你天荒地老。所以,你去哪裏,我就會跟到哪裏,包括,地府。”
“雪兒……”
“所以,不要再說什麽丟下我的傻話,因為,你丟不下我的,隻要我活著的一天,就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雪兒……對不起,對不起……我該讓你幸福的,可是……”說著,漫修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來。雪兒輕撫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漫修的發絲,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後來,林家的人才知道,皇上下令將漫修關入大牢待審,而一同關進去的,還有衝撞了聖上的葉子廉。至於葉府派人送來的那封信,是葉子廉在覲見萬歲爺之前親手寫給漫修的,信中明確的說了這個可能的結果,而漫修也可以選擇事先逃離。可是,既然連葉子廉都選擇了與他一起承擔,他蘇漫修為何又敢做不敢當呢?因此,他才會靜靜的在家等著衙役上門,隻不過,對於關心自己的親人,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著實內疚的。
為此,葉家,杜家,還有林家都碎了心,可是,皇上就是不開金口,對他們的覲見也一律擋在宮外。偏偏此時,又逢太後駕崩,舉國哀悼,以仁孝執政的皇帝更是悲痛萬分,為太後守靈,更是無暇顧及葉子廉和蘇漫修這等小事了。
因此,在皇帝的遺忘中,葉子廉和蘇漫修這對難兄弟竟在牢中度過了無數個夜夜,甚至於一個秋冬春夏。好在,官府也不提審,也不為難,還有好吃好喝來送,又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雖然牢裏不比外麵,二人互為同伴,談些酒詞,倒也過得自得其樂,隻不過,也不免時時透出些感傷。人生真的是無常至極啊!誰能想到前幾日還因立場相悖而爭論不休的兩人如今同時身陷囹圄,還成了牢中的相伴呢?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無常,是在二人入獄一年後的一天中發生的。這日,金蘭和雪兒同時來牢中探望,且帶來了個意外的消息。就是在城郊的一個荒廟中發現了周可和封在鳴的屍首,據證實,那是真正的周可,而殺他的,完全有可能就是封在鳴,而周可,也用他最後的力氣又殺死了他身邊最信任的背叛者。
“封在鳴殺死了周可?”
“嗯,據說他在前一天曾經還和官府的人聯係過,說想要戴罪立功。”
“拿周可的項上人頭去換一個脫罪的功績,周可死得還真是冤枉。”
“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個好的結局。周可當時背叛秦叔叔,現在也讓他嚐嚐被人背叛的滋味,到底也是因果報應。死時,也該會有所感悟吧!”
正說話間,牢房的門打開了。金蘭站起身來,想再多給牢頭些銀兩,看能不能通融讓她們多呆一會兒。可是,沒想牢頭兒卻死活不肯要,還說,“幾位爺,夫人,,若是想團聚有的是時間,請別為難小的們。”
雪兒正為講了半日周可的故事,卻沒怎麽好好和漫修說說話而有些心情糾結時,沒想那牢頭兒竟徑直走過她們的身旁,直接將牢門打了開來。
“牢頭兒,你這是……”
“兩位爺,快請吧。上頭可是剛剛吩咐下來了,說萬歲爺,宣見二位。趁還有些時候,二位快去沐浴更衣,莫要耽誤了聖駕才是。”
開始還在緊張的眾人在聽到“宣見”二字時總算鬆了口氣。沒直接下令發配,肯宣見他們,已經是萬歲爺很大的仁慈了。但這次宣見到底代表著會釋放他們還是親審定罪,饒是斷案如神的葉子廉也無法揣測聖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