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欣愉被嚇了一跳。

她驀然轉頭,見到是周欽,臉色變了一下,立刻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淚:“你怎麽在這裏?”

她的眼圈還紅紅的,像是一隻可憐的小兔子。

周欽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一驚,同時又有些尷尬。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會突然問出那麽一句話。

那個王少爺好不好,關他什麽事?

他隻要負責把宮欣愉帶回去就行了。

可宮欣愉看他臉上神色的變化,卻誤以為他是在憋笑,頓時又羞又惱:“你還看!”

周欽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又惹怒了這位大小姐,聽到她這麽說,頓時把頭就轉到了一邊,低聲道:“那我不看了。”

宮欣愉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聽話,頓時又是氣又是好笑,俏臉繃了幾秒,見他還保持著這個姿勢,就跟站崗一樣,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周欽雖然看不見她現在的樣子,但聽見了笑聲,頓時心頭有些疑惑。

她怎麽又哭又笑的?

“行了,你轉過頭來吧!”宮欣愉說道。

周欽這才又轉回頭,正對上她一雙被水染過的明眸,好似天上最亮的星辰,不由微怔。

宮欣愉已經往邊上挪了挪,拍了拍旁邊道:“你坐過來,陪我聊聊天!”

“這——”

周欽沒想到宮欣愉竟然會提出這個要求,愣了幾秒,不但沒上前,竟還往後退了一步,垂眼道:“這恐怕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宮欣愉看他一臉木頭樣,就恨鐵不成鋼,“說你是塊大木頭,你還真是大木頭!這都什麽時代了,男女都能自由戀愛了,怎麽我們連聊聊天都不行?”

宮欣愉也就是隨便舉個例子,沒想到周欽聽到這話頓時一呆,那張一貫看不出什麽表情的臉竟浮現出一抹可疑的紅暈:“那,那怎麽能一樣?”

“是你太迂腐了!”宮欣愉心裏頭正難受呢,隻想找個人抒發一下,根本沒仔細去聽周欽說的是什麽,隻見他一直不動,更是氣惱,凶巴巴道,“你到底過不過來!”

周欽還是沒動:“夫人讓我來找您,您還是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宮欣愉咬唇道,“你要是不過來,我現在就從這裏跳下去你信不信?”

她這是胡攪蠻纏。

周欽看著河麵,雖然已經六月了,但這個時候的河水還是有些涼意的。雖然他覺得宮欣愉理智的話是不會跳下去的,但現在的宮欣愉,顯然不太理智。

猶豫了一下,周欽還是走到了宮欣愉身邊坐了下來,隻是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個人還多的距離。

宮欣愉有些無語:“太遠了,這樣怎麽說話啊,你坐過來一點!”

“男女授受不親。”周欽堅持。

宮欣愉眸光閃了閃,忽的身子一歪,朝著水麵倒去!

“小心!”

周欽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了回來。

宮欣愉堪堪坐穩。

她轉頭看向周欽,唇角微彎,露出一絲挑釁的神色:“你這不還是坐過來了嗎?”

周欽愣了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為了拉她,不自覺已經坐到了她身邊。

他驀的鬆開手,下意識的就要退開,卻被宮欣愉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許走!”

少女柔軟的手緊緊抓著他,隔著衣衫似乎也能感覺到她手上的溫度。

周欽忽的有點手腳無措。

“其實我就是想要你陪我說說話。”宮欣愉的嗓音忽的軟下來,帶著幾分委屈的意味,像是江南最纏綿的風,不輕不重的落在了周欽心頭。

周欽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絲說不清的異樣。

他沒有敢轉頭去看宮欣愉。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也沒再有什麽動作。

宮欣愉這才放下了手,轉頭看向河麵。

剛才被石頭激起的漣漪此刻已經平複了,河麵又變回了平靜無波。

放眼望去一排排的漁船和錯落有致的房屋,還有遠處未曾消退的晨霧,這裏此刻仿佛就是人間仙境一般。

但四周又有叫賣聲,還有對麵來往的人,挑著擔子的,亦或者是早起買東西的,讓這地方有多了一絲人間煙火氣。

剛才這一番胡鬧,倒是將宮欣愉悲憤的心情打亂了幾分,再加上這一出美景,讓她的心稍稍平複一些。

她緩緩開口道:“我不想成親。”

她頓了下,又轉頭看了周欽一眼:“你剛才問我,是不是王少爺不好,其實他雖然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人也不壞,還很健談,我們很聊得來。”

周欽在她的注視下,總算開了口:“那為什麽……”

“因為我不喜歡啊!”宮欣愉打斷他的話。

她的兩隻腳垂在台階下,懸空搖晃著,理所當然道:“我不喜歡,所以我不想嫁給他!或者說,我不想結婚,不想嫁給任何人!”

“不想結婚?”周欽重複。

“嗯,我從小就看著我姆媽照顧阿爹,照顧祖母,還要管錢,以及家裏大小的事務。雖然說家裏有傭人吧,我們也吃穿不愁,但是很多事那些傭人還是要來問過姆媽的意見。”

宮欣愉道:“在我出生的時候,阿爹就已經娶了幾個姨娘了,也生下了幾個哥哥,我姆媽也想生兒子,可最終隻生下了我。因為生我的時候大出血,最後雖然救回來了,但也不能再生了。我那時候半夜醒過來,就常常聽到她一個人在房間哭,而阿爹卻在別的姨娘房間裏醉生夢死。”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

周欽看著她的側臉,往日活潑的女孩,此刻安靜下來,竟有一種令人心疼的脆弱。

他一時忘了移開視線。

宮欣愉的目光還凝視著河麵:“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怪不得阿爹,很多男人都有姨娘,尤其是他們這些位高權重的人,女人越多,越漂亮,出去越有麵子。若是相比較別家,其實阿爹對姆媽已經很好了,這些年管家的權力一直在姆媽手上,他對姆媽也很尊重,那些姨娘從不敢在姆媽麵前作威作福。”

她停頓了一下,話鋒卻又一轉:“但即便如此,我也能感覺到,姆媽是低阿爹一等的。事實上不管是姆媽,還是那些姨娘,都是靠著阿爹吃飯的,她們沒有自我,對她們來說,伺候好阿爹,就是她們最大的工作。”

她轉頭看向周欽,眼裏又有了一絲波光:“可我不想變成這樣的人。”

她的聲音卻又清亮,仿佛能穿透這街邊巷口吵雜的聲音:“我想有自己的事業,能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主宰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