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時心頭一跳。
她忍不住問:“是唐家出事了?”
“不是。”連老夫人輕輕搖頭,“是連家。”
“當時的末朝,內憂外患,幾盡瓦解,眼見宮人都四下逃散,皇帝卻不肯就這麽放棄。他逼迫我的父親,讓他觀測天象,卜算吉凶。我父親卜算出,現在已是窮途末路,他將卜算結果告訴皇帝,皇帝卻大發雷霆,還以全家性命做脅迫,讓他找出破解之法。”
連老夫人嗓音低啞:“我父親隻是監正,隻會從天象看吉凶罷了,哪裏能看出什麽破解之法。但為了全家的性命,父親不知從哪學了窺視天機的法門,隻是雖保了皇帝一時半刻,但最終還是要順應天命。”
她說著說著,咳嗽了幾聲。
阮惜時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桌上的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水:“您先喝口水吧。”
連老夫人看著她關心的眉眼,一時怔怔出神,片刻才接過了水杯,慢慢喝了一口,低聲道:“你真是同貞翌一樣,溫柔又善良。在得知我們被皇帝威脅時,她曾去求她父親幫幫我們,隻是那時唐伯伯雖是國師,卻因為屢次直言,而被皇帝不喜,自是也無法替我們說話了。”
她將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雖然父親沒能挽救的了那已經破敗的朝代,但他擅自窺視天機,還是受到了懲罰。”
“普通人敢窺探天機,這是不要命啊!”崽崽出聲道。
它聽故事是聽的津津有味,就差抓一把瓜子來磕了。
好在連老夫人是聽不到它說話。
“我父親因此失去了性命,母親沒過多久也鬱鬱而終,緊接著我的大哥大嫂也出事了。”
想起這段悲痛的往事,連老夫人的手不由攥緊。
“我那時候就知道,這是上天的懲罰。這懲罰不僅是對父親的,也是對連家後人的。大哥大嫂接連去世之後,就輪到我了。”
連老夫人聲音微微發抖:“外頭的人都開始瘋傳,說我們連家是災星,靠近我們的人都會死,我怕影響到大哥的兩個孩子,索性就帶著他們回到這裏來隱居。我希望可以多照顧他們一段時間,可我知道,我沒有多久了。果不然,搬回來沒一陣子,我就開始生重病,查不出原因,隻是不斷吐血,我以為,我也要死了。可是就在我這樣子第三天的時候,貞翌來了。”
她借著燭光,看向阮惜時的臉,仿佛透過阮惜時,看見了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好友。
“我沒想到她會來,雖然我知道,她從不信這些話,但在人人都危言聳聽的情況下,她就宛如天上的天神,出現在我的麵前,還給了我這塊血玉。”
阮惜時的目光,順著她看向了血玉:“所以就是這塊血玉救了您的命嗎?”
“是,她告訴我,這血玉是唐家祖傳的,隻要隨身帶著,就,”連老夫人頓了下,看了傅雲霆一眼,才又道,“就會有驅邪避凶的效果。”
“我本來是不相信的,哪有這樣的東西,可我太想活著了,誰會不想活著呢?我就留下了這塊血玉,一直貼身掛著。說來也神奇,在掛上這塊血玉後,我就感覺自己身體真的舒服了許多,人也變得輕盈了。”
連老夫人握著血玉的手指微微收緊:“但這塊玉過一陣子就會變成透明的。而這個時候,貞翌就會定時來我家中,將血玉拿走,不知做了什麽法,等再拿回來時,又變成了現在血玉的樣子。我就是靠著這塊玉,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好了起來。”
阮惜時聽到她說這話,想到了剛才自己的血滴入血玉裏的樣子:“所以這玉就跟剛才一樣,是因為滴了血進去,才變成血玉的。”
“是。”連老夫人點頭,“你比我聰明,我是等完全好了以後,才想到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唐伯伯之所以能當上國師,是因為唐家是玄術世家,而且唐家血脈特殊,有趨吉避凶的功效,所以最適合修行。”
“趨吉避凶。”
傅雲霆重複著,眸光幽深:“這是唐貞翌親口跟你說的嗎?”
“是。”連老夫人低聲道,“這是她跟我說的。”
她握緊手中血玉:“我活了下來,心中對貞翌很是感激,後來聽聞唐家要搬家離開,我本也想跟著她一起去外頭,實現我們以前的承諾。可當時外麵對連家的誤會太深了,隻要我們出去,就會被認作不詳。我跟前還有兩個大哥的孩子,我沒有辦法,所以隻能繼續留在這裏照顧他們。”
“唐家搬走之後,我和貞翌一開始還有信件來往,就這樣過了數十年,忽然貞翌就沒了音訊。我原以為她是有什麽事,可過了三個月,我都沒有再等到她回信,我心中不安,便出了一趟門,想去找她,卻得知,唐家遭遇了變故,貞翌死了。”
連老夫人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的哀色:“我怎麽也沒想到,才這麽些年,我和貞翌就陰陽相隔了。當初,她救了我的命,如今,我卻沒有來得及救她。”
她的嗓子裏帶著嗚咽。
這麽多年了,好友的死,一直是她心中無法忘卻的傷痛。
阮惜時伸出手,覆上了她的手背:“這不是您的錯,您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你們又分居兩地,又如何能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想即便是曾姑祖母此刻在天有靈,她也不會怪您的。”
溫暖柔軟的手,好似當年貞翌安慰她時一樣。
連老夫人看向阮惜時,一雙早已幹涸的雙眼,此刻卻是一片濕潤。
傅雲霆在一片安靜中開了口:“那你可知道,唐貞翌是怎麽死的?”
連老夫人看向他。
她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著,片刻才搖搖頭,啞聲開口:“不知道,我去的時候,貞翌已經死了。唐家也全部搬走了,我找了很多人,卻沒有人知道,唐家搬去了哪裏,好似一夜間,唐家就徹底失去了音訊。而貞翌成親後,就不住在黎城了,我根據她信中寫過的去找過,但也沒有見到一個人。”
線索斷得一幹二淨。
傅雲霆眸色沉沉,若有所思。
阮惜時看向傅雲霆。
她想,就是那個時候,唐家改名換姓,所以已經沒有多少人,再知道唐家了。
“那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