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雷在做夢。回憶著之前種種的經曆後,那種困乏至極卻又無法睡去的難過,終於緩解了許多。於是,鋪天蓋地的睡意,便不可遏止的將他淹沒。

夢中的他似是處身在一間極為華麗寬敞的大殿,大殿上站著很多人,似乎在議論著什麽。但歐陽雷隻看到他們的嘴巴在動,雙手在急速的比劃著,滿麵似乎帶著焦灼,但卻一絲聲音也聽不到。他便如同坐在影院裏,看著最古老的無聲電影。

大殿的玉階上麵,端坐著一個頭戴冠冕的男子,鷹眉高目,滿是狠戾暴虐之氣。此刻蹙著眉頭,好像極為的不耐。抬手一揮,對著人群中好像在叫什麽人。隨即,一個一身錦服的老者走了出來,躬身施禮。玉階上的男子說著什麽,似乎極是忿怒。隨即便見老者不住的躬身點頭後,轉身而出。

場麵急速的轉換,一霎那便從那大殿上,轉到了一處草原上。隻是這會兒,草原上卻正在發生著一場大戰。無數的人在舍生忘死的互相拚殺著,到處都是扭打成一團的士兵,陣陣血雨之中,不時的飛起殘肢斷臂,和呲牙咧嘴的人頭。

雪亮的刀光閃現,亮的如同初升的朝陽。隨即便是戰馬抽搐著倒下,一個個殘損的軀體,或是分為兩截,或是人頭驀然飛起,死亡如同洪水席卷一般,在戰場上的每個角落裏肆虐著。這一刻,人的性命賤如草芥。

歐陽雷聽不到聲音,但鼻子中卻似乎能嗅到,那無處不在的血腥之氣,胃中不由的一陣翻騰。隻是,潛意識中,似乎自己也是極為興奮。對這殺戮,對這血氣,有著一種難言的快感和喜悅。

視線突然抽/離,終於看清楚,原來那雪亮的刀光,乃是發自一個老者。那老者華麗的錦袍外,此時還多出了一身黃燦燦的鎧甲。騎在一匹神駿的大馬上,手中的一柄長杆厚背大刀,每一次揮動,總有一個生命被他收割,威風凜凜之際,一股子威霸暴烈之氣,好似充斥在天地間的每一寸空間。

這個老者,歐陽雷看的很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隻是兩次都隻見到他的背影,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他是誰。

戰鬥似乎勝利了,有著老者這麽凶狠的一方,毫無懸念的勝利了,場景隨之再變。大帳中,老者跪地俯首,身前站著一個滿麵陰柔的人,正在對著手中一個長方形的紙張,在念著什麽。想來應該是太監之類的,在傳達聖旨吧。

等他終是雙手一合,老者恭敬的磕頭站起,伸手接過。先是請那人坐下,自己卻往帳後轉去。等到了後麵帳中,在裏麵來回踱了幾圈,忽的站住。將那聖旨展開看看,忽的似乎是仰天大笑起來。這一仰頭之際,歐陽雷忽的看到了他一半的麵孔:麵色赤紅,鷹鼻闊口,霜也似的長眉下,眼中崩閃著冷厲的光芒。歐陽雷心中一動,隱隱的似是想起了什麽。

眼前的景物又變,夜色如晦,似乎是正坐在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上。兩邊的景物飛速的向後倒退著,讓歐陽雷忍不住都生出一絲暈眩來。沒有列車,也沒有坐在馬上的那種顛簸,是一個人在奔跑。

歐陽雷心頭駭然。心神動念之間,視線便急速的拉升起來。他感覺自己如同一個虛幻的魂魄,隨著意念而動,便可以任意的變換著視角。隻是開始,似乎總是附在一個人的身上。隻有當他刻意的想要看清這人時,才會脫離出來。

黯淡的月光下,一個人影急速的在荒野中奔跑著,星丸跳躍之際,如同一縷兒捉摸不定的青煙,在原野上留下一線幻影。

奔跑之際,身上錦衣如霞,燦燦生光,帶起一團光暈。飄飛的須發揚起,俱皆白如霜雪。是那個老人!又是那個老人。

歐陽雷心頭震駭,眼見著下麵的光影迅速的沒入了一處山壁的縫隙中,急忙心念一動,追了上去。這次要看看他的正麵,他暗暗想道。

眼前忽然一亮,似乎是置身在一處石室中。歐陽雷心頭大震,就是這裏!這裏就是他跌落盜洞後,被吸入的那個石室。這會兒的場景,好像正是自己昏死過去之前的景象。耳中突兀的傳來了聲音。淒厲的風聲,似乎要震顫心魂的雷聲,電光滿室中,一道紫雷光柱直直的照在,那迦跌而坐的老者身上。

老者滿麵都是興奮驚喜之意,緊閉的雙目霍的睜開,比那閃電還要亮的目光,唰啦啦的射了出來,似乎正看著自己。歐陽雷心頭震驚、恐懼、迷惑,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

老者的身形緩緩變淡,心頭忽的響起一個聲音:“小子,好生體悟,莫負了老夫一番心意。待你大成之日,你我自可相見。到時,再來拜謝你的大恩了。哈哈哈,我魚氏一脈,也算有了傳人了,休墜了我的名頭。天地不仁,世事不公,吾當隨心而為,代天刑之!心隨意走,休要糾葛!切記!切記!哈哈哈,老夫去也。”

歐陽雷滿心驚異,卻沒了恐懼。這老人雖說如迷如霧,但對自己貌似並沒有惡意。他去了?要去哪裏?又要自己體悟什麽?後麵那幾句文不文,白不白的,又是什麽意思?歐陽雷不明所以。

當一切漸漸淡去,老人那雙眼睛卻在他心頭驀然閃現。啊,好怪異的眼睛!竟是雙瞳!病房中,沉睡的歐陽雷忽的一陣抖/顫,豁然驚醒過來。

耳中風聲、雷聲、笑聲俱皆不見,傳來的卻是各種儀器的嘀嘀之聲。似乎有很多人,在自己身邊走動,不時的有人在身上安置摘取什麽東西。

“這種病例極是少見,一個年輕的身體,忽然各種器官,同時出現不同程度的衰竭,卻又沒有任何別的病症,也沒有什麽病變引起的並發症,實在是讓人費解。趕緊想辦法聯係他的家人,我需要第一時間了解,他們的家族史,看看有沒有這種家族遺傳上的原因。”一個略帶著些興奮的男聲響起。

“好的,方院長。不過隻怕要花費些時間,這人是他的同事們送來的。聽說自己孤身一人,這裏並沒有什麽親屬。我這就去問問他那些同事去,想辦法聯係他的家人吧。啊,方院長!他。。。。他醒了!”

隨著一個女聲驚喜的叫喊,歐陽雷緩緩睜開了眼睛。明亮的房間,四處都是一片白色。窗外的陽光,透過樹梢窗欞,篩成一道道的光柱,照在房間中。一股子特有的蘇打水的氣味,在四周浮動著,這裏,顯然是醫院。而自己,看來是被人救了,正在病房中了。

“啊?竟然自己醒了?快快!快給他檢查各項指標!頻死的人自己活轉,這種數據絕對會成為咱們院的瑰寶!快!快!”那方院長焦急的聲音響起。隨即,各種儀器同時動了起來,無數雙手在眼前晃動,緊張而有序的將各種儀器,再次接到歐陽雷身上。

“心率正常”

“腦電圖正常”

“呼吸速率正常”

“肺功能指數正常”

“肝脾功能恢複”

“血壓正常”

“腹膜壓力測試正常。。。。”

一連串的檢測數據,很快的便在護士們的操作下,陸續報了出來。除了血液樣本要稍晚些才能出結果,但凡能馬上查驗的,都是正常。

歐陽雷感覺很乏,懶得動,由得他們折騰。有些呆滯的轉動了下眼眸,瞬間便確定了自己的位置。竟然出來了,逃出了那個詭異的石室了。聽他們說是同事送自己來的,他們又是怎麽發現自己的?難道他們也進了那個石室?哪個同事?該不會是鄭媛吧。自己這麽一搞,隻怕這次組織的活動,會被搞砸,可不知孫鳳那幫人,又會說什麽難聽的話。

歐陽雷剛剛醒來,不及去想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兒。隻是才慶幸自己的獲救,便想到了後麵接踵而來的責難,不由的有些煩悶。

頭上忽然一暗,眼前一張男人的麵孔出現。五十餘歲,兩鬢有些斑白,但是麵孔紅潤,顯得保養的很好。隻是一副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卻是閃著一種興奮的光芒。

“哈哈,小夥子,你醒了啊?奇跡!真是奇跡!我叫方舟,是這間醫院的副院長,也是你的主治醫師。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能不能說話?要是可以的話,可以聊聊嗎?”方舟滿麵紅光的問道。

歐陽雷轉動眼睛,看了看他,張嘴道:“我沒事兒,謝謝方院長了。不過我很累,能不能晚點再說?我現在隻想休息。”

方舟聽他說話,先是一喜,隨即便連連點頭道:“好好,沒問題。你好好休息,咱們有的是時間。你這種情況,就算馬上走我也不能答應。還有,你家人的聯係方式是什麽,最好能通知你家人來一下。一來是我有些關於你病情的問題要問,二來,對於照顧你,幫助你恢複也有好處。”

歐陽雷微微蹙眉,心頭母親蒼老的麵容再次浮上。隨即猛地搖搖頭,堅決的道:“多謝方院長的好意了。我已經沒事了,根本不需要驚動我的家人。方院長想知道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家裏沒有任何遺傳病,這次不過是個意外罷了。這樣的回答,方院長滿意了嗎?”

方舟麵上笑容一僵,聽出歐陽雷語氣中的不滿,不由嗬嗬一笑,點頭道:“小夥子蠻有個性啊。我可不是想打聽什麽隱私,你不要激動。畢竟你這種病例真的是很罕見的,能多一些資料,對今後救助其他人,不也是一種幫助嗎?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我問的或許多了些,但終歸是好意,你也不要生氣。”

歐陽雷聽的心中撇嘴。救死扶傷?那是老黃曆了吧。貌似現在醫院的規矩是:有錢掏空,沒錢等死吧。自己這次要不是事情奇特,隻怕絕不會驚動這位院級領導親自上陣的。什麽醫生的天職,丫的騙鬼去吧。

他心中鄙視,隻是淡淡的看了方舟一眼,不再多說。隻是將眼睛閉上,準備再睡一會兒。這種從靈魂深處反出來的疲乏,真的讓他沒什麽精神。隻是剛剛閉上眼睛,門外便傳來一聲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