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包子為師記（三）
第二日，大小西瓜又被喬景鉉送去了刑部與大理寺，送了兩人到門口，喬景鉉叮囑了一聲：“你們等我阿爹送了太子殿下過來與你們一起玩耍。”
小西瓜眨巴著眼睛：“阿爹，你將太子表哥送到刑部去，我隻到大理寺裏轉一圈就去刑部幫哥哥的忙。”
大西瓜點了點頭：“小西瓜你快些過來，我瞧著那些人的懶憊秧子，都拿他們沒法子，不知道他們究竟為何這般好意思，每日裏屍位素餐還不打緊，竟然還能出這麽多錯誤。我想，若是我們府裏的那些管事媽媽們都不會出錯呐。”
“還不是在家裏嬌養慣了？”喬景鉉歎息了一聲：“隻是仰仗著家中的地位，不思進取，久而久之就成了這樣子。”
小西瓜自豪的挺了挺胸：“阿爹，我跟你說，我與哥哥可都是好孩子，昨日與他們拚爹，大理寺那些人都不及我呐，可你瞧瞧我，多勤快，多聰明。”
喬景鉉伸手擰了擰小西瓜的臉：“你這是在王婆賣瓜不成？”
父子幾人說笑了一陣，喬景鉉讓長隨護送著大小西瓜進了裏邊，自己策馬往皇宮方向飛奔了去。大小西瓜在漢白玉台階麵前分開，大西瓜還不住叮囑：“小西瓜，你早些來，莫要超過一個時辰。”
小西瓜哈哈一笑：“哥哥，你便放心罷，我最多小半個時辰就能過來。”
走進大理寺，大理寺卿已經恭候在那裏多時了，為了感激小西瓜對他的幫助，他昨晚特地去了五芳齋買了幾樣精致點心：“小公子，這是我給你買的。”
小西瓜瞧著那幾盒子點心隻是微微一笑：“大人太客氣了。”
大理寺卿一愣，這位英親王府的小公子……也實在太老成了，說出的話，怎麽聽著都跟一個十七八歲的人說出來的差不離，那行為舉止，那份氣度從容，嘖嘖嘖，可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子能做到的。
小西瓜先去大理寺裏頭瞧了瞧，見一群人都在勤勤勉勉的做事情，很是滿意，昨日留下了幾個老實的，後來黎玉立又撥了幾個待選的科員過來，十個裏頭有七個都是一些舉人裏邊補的缺，這讓大理寺卿就如大夏天喝了一杯冰鎮酸梅湯一般涼爽。
這待選的科員有兩種，一種是因著祖蔭上去的，還有一種便是純粹的讀書人。每年科考以後，都有一些落第的舉人，他們可能因著落榜，自己覺得無顏回家，所以便在京城裏留了下來，有些人租了屋子繼續努力攻讀，等著三年後的科考，還有些人卻在想盡辦法找門路，削尖了腦袋想往衙門裏頭鑽。
不參加科考，先去吏部遞一份履曆，申明自願做科員，那便可以在京城等著信兒了。這做科員雖然等級低，可總比毫無目的在京城裏浪費時間要好。誰知道三年以後自己能不能考得上進士？再說了，那些考上進士的，一般都是從正七品的縣令做起，自己若是機靈些，在衙門裏捱得幾年，這正七品也差不多能到手了。
所以說，走了王一有王二，這根本就不用愁沒有科員來替補，一大把抓著，滿京城都是。這種舉人裏頭選拔上來的科員，比那些紈絝，素質又高多了，而且他們都是懷著想要往上爬的心思，所以做事十分勤快，對於大理寺卿也很巴結，一個個見著他便點頭哈腰，口裏一個勁的喊著：“大人，大人！”
大理寺卿覺得很爽！從來沒有這般爽過！他總算體會了一把翻身做主人的滋味！
今日與昨日，簡直是界限分明。
昨日，大理寺府衙裏一片烏煙瘴氣，那些紈絝子弟們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討論著哪家花樓裏的姑娘生得好，又有誰那功夫了得，能讓男人欲罷不休，見著他走過來，隻是懶洋洋的點下頭，口裏隨意的喊一句：“大人來了。”
大理寺卿一口老血慪在心裏頭，隻差沒有吐出口來——可這些人的背景甚是了得，自己也不能將他們怎麽樣，臉上還隻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說什麽這麽熱鬧？你們繼續聊，繼續聊……”
大理寺裏頭，雖然有好幾十個科員，其實，認真辦事的，說起來也不過那麽幾個，而且每日裏都頻頻出現各種錯誤，看得大理寺卿眼珠子裏頭都要冒火了。
一切終於好了，他的春天到來了！今日一早過來，桌子上就有熱茶，大理寺裏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好幾個科員正在忙著整理卷宗，還有一些在低頭謄錄。
大理寺卿走過去瞧了瞧，就見那些謄錄出來的卷宗，上邊的字跡工整清晰，而且很有風骨，不由感激得要落淚，天呢，要是早將英親王府的小公子請來便好了，他要少吃多少苦啊！
科員們奉承的端上了熱茶：“大人，請喝茶！”
大人這是怎麽了，一大早便眼淚汪汪的，有啥難過的事兒？科員們一臉惶恐的圍在大理寺卿身邊，心裏頭暗自想，自己一定要爭取留下來，可不能被退回去。
大理寺卿見眾人低頭順眼，心中更是歡喜：“好好好，你們努力做，隻要做得好，以後我自然會保舉你們。”
得了大理寺卿這句話，那些科員個個心中歡喜，飛奔著去做事情了，所以小西瓜過來的時候，已經按部就班，個個腦袋都不抬一下。
小西瓜轉了一圈，眼睛睜得老太：“他們真是悟性高，我昨日才來整頓了下，今日怎麽就這般安分守紀了？”
大理寺卿笑著點頭：“還是小公子教得好。”這一批科員裏十個有七個是落第的舉子，雖然還有三個是那些紈絝，可三勤夾一懶，那個懶惰的見著旁人都在做事情，自然也不好意思大肆的聚在一處聊天說閑話。再說了，昨日留下的那幾個已經向他們詳細介紹了小西瓜的舉措，幾人摸了摸手指頭，登時沒了說話的興致。
小西瓜轉了一圈，覺得很是滿意，讓大理寺卿將眾人召集了起來訓話：“經過昨日的整頓，今日大家都表現得很好，看來我皇上伯父昨日賜我的尚方寶劍暫時用不上了。”他揮了揮手，朝長隨吆喝了一聲：“快些將寶劍給大家瞧瞧，可是皇上欽賜的。”
長隨托著寶劍走上前來，一堆舉子升上來的科員趕緊跪拜：“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那些紈絝也隻能跟著跪下來喊了幾聲，登時更沒了氣焰。有幾個心裏頭暗暗埋怨，為何家裏頭要將自己送到這地方來，分明是不想自己有好日子過。
小西瓜滿意的看了眾人一眼：“你們起來吧，隻要好好幹，大理寺卿大人告訴我哪些人做得不錯，我自然會向我的皇伯父稟告，到時候你們可要發達了。”
數人跪拜在地上，涕淚交零，沒想到自己運氣竟然這般好，遇著了一個心地善良的小公子！眾人抬頭看時，隻覺得小西瓜腳下有一朵蓮花一般，仿佛他便是觀世音菩薩身邊的那個金童——真是神仙下凡，金童轉世！
小西瓜喊著眾人訓話一番便讓他們繼續去做事情了，大理寺府衙裏安安靜靜，大家都在低頭忙碌，各司其職，小西瓜跟大理寺卿說了一句：“我去我哥哥那邊瞧瞧，有什麽情況你派人來刑部找我。”
大理寺卿笑著點頭：“小公子隻管去便是，不想過來也可以不用過來，現在他們都很聽話。”他一雙手托著那幾盒子點心：“小公子帶過去吃罷。”
小西瓜讓長隨將幾盒子點心收下：“大人的一片心意，我便領了，多謝大人美意。”
大理寺卿望著小西瓜的背影，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忽然間悲從心中來，自己最小的小兒子都四歲了，可還隻會到處搗蛋，除了搗蛋就是貪吃，和英親王府的笑公子相比，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人與人怎麽能比，人比人，氣死人呐。
小西瓜慢慢悠悠的轉到了刑部，還沒走進那間大堂，就聽著裏邊鬧哄哄的一片。他心裏有幾分焦急，邁著小腿快走了幾步，幾個長隨趕緊跟上，一把將門給推開。
大西瓜正站在大堂間裏與幾個人說話，臉色紅彤彤的，似乎有些憤怒：“你怎麽又抄錯了！”
“哪裏抄錯了？”一個約莫二十的科員嚷著：“這個字我認得的，你年紀小，還不知道這個字，怎麽就能說我抄錯了？指桑罵鬼，你知道嘛，就是指著桑樹罵躲在桑樹裏的女鬼！”
小西瓜聽了這話，步子停了下來，佩服五體投地，這指桑罵槐能被如此解釋，也算是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大西瓜：“……”昨日他就已經告訴那科員他寫錯字了，今日他又抄錯了，那原文裏邊不是個槐字？那木字的偏旁呢？哪裏去了？
“指桑罵鬼？”小西瓜見大西瓜氣得沒話說，趕緊走上前去，指著那科員哈哈的笑了起來：“那，你告訴我，你們家是不是在蓋房子？”
科員見著忽然又來了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瞬間瞪大了眼睛，聽著小西瓜這般問他，摸了摸腦袋，臉上露出敬佩的神色來：“是，我們府裏正在修別院。”
“難怪，那木頭是被你搬回家去了吧？”小西瓜從大西瓜手裏拿過那張紙看了看，那些字寫得歪七歪八的，實在是難看得很，指桑罵鬼的鬼字，寫得尤其難看，要不是湊近放著，根本不明白那寫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我搬木頭回家？”那科員摸了摸腦袋：“我要搬木頭作甚？我們家自然請了匠人做那粗活，哪裏輪得上我去做。”
“可，若是你沒有偷偷將那木頭搬回家，如何這槐樹的槐字少了個木字偏旁？”小西瓜將那張紙舉了起來，踮著腳尖拿著紙在他麵前晃了晃，然後搓成一團，想要砸到那人臉上，可估量著身高差距太大，隻怕是扔不到，轉身吩咐一個長隨：“快些將我抱起來。”
長隨趕緊伸手將小西瓜抱起，小西瓜將那個紙團奮力砸到了那人臉上。那個科員本來站得好好的，還不知道小西瓜準備作甚，忽然間飛來了一個紙團砸在臉上，不由得嗷嗷的狂叫了起來：“你這是在做什麽？竟然敢打爺？”
小西瓜昨日在大理寺已經拚過爹了，今日說得更是麻溜：“我阿爹是英親王府世子，雲驍衛統領，虎賁軍大將軍，我祖父是英親王，我阿娘是瑞祥郡主，我外祖父是柳國公，當朝太傅，我伯父是皇上，我姨祖母是當今太後，我表哥是當今太子……”他盯著那科員笑得鼻子都皺了起來：“你說說看，我能不能打你？”
那科員聽著小西瓜的話，忽然便沒了氣焰，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裏，瞧著小西瓜與大西瓜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小西瓜從長隨懷裏“刺溜”一聲滑下來，從他手裏拿過戒尺用力拍了拍桌子：“都給我坐好，聽我說話！”
科員們瞧著小西瓜那一本正經的模樣，都哄堂大笑了起來：“這個小公子怪有意思的，跑過來就讓我們聽他說話！”
這笑聲還沒止得住，小西瓜便攥起戒尺，飛快的朝著那些人奔了過去，見一個打一個，又將站在最前邊的幾個科員打了幾板子戒尺。
那幾個都連忙擼起袖子來：“好哇，敢打爺？”
小西瓜見他們擼袖子，不慌不忙：“拿鞭子來！敢跟爺來打架？看爺不抽你們幾鞭子！”
那幾人見著小西瓜說得氣勢洶洶，忽然便楞住了，不知道這小公子怎麽一點都不畏懼他們。小西瓜輕蔑的一笑：“我與哥哥可是皇上伯父派下來指導你們的，你妹做事情不認真，竟然還敢跟我對著幹，我告訴你們，馬上給我滾蛋，你們老爹做不做得下去，那可要看看爺的心情！”
“你算老幾？”那幾個人聽著，急得紅了眼睛：“你還敢將我老爹的管帽捋下去？”
“怎麽不敢？有你們這樣的兒子，你們老爹肯定聰明不到哪裏去，肯定會辦錯事的。”小西瓜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即便他沒辦錯事，我也要說他辦錯事了，這又怎麽樣？”
科員裏有幾個開始小聲的附和小西瓜的話：“小公子說的有幾分道理。”那些人都是科舉出身的舉子，一心想要往上邊爬，可這辦事衙門裏這麽多達官貴人的兒子，自己可真是難出頭。現在聽著小西瓜說要將那幾個的爹弄倒，心裏隻覺得爽快，暗自叫好。
“沒辦錯事，你也要說他辦錯事了？這不是無賴嗎？”那幾人悲憤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轉身望了望同伴：“你們說，這還有天理還有王法嘛？”
“天理王法？”小西瓜一點也不慌張，隻是笑得很是開心：“要是有天理王法，你們這樣的人還能進來吃俸祿？指桑罵槐都變成指桑罵鬼了，我覺得你們府肯定是一屋子鬼，男鬼、女鬼、吊死鬼、大頭鬼……”
那幾個舉人出身的科員聽了這話，笑得更是厲害了，那幾個挨了打的人臉色通紅，走上前來就準備要來打小西瓜。可英親王府的長隨又怎麽會讓他們挨著小西瓜一片衣襟？還沒等他們靠近，早就伸出手來將那幾個人推到了一旁：“竟然還想動手？快滾！”
小西瓜跳了起來，指著一個長隨手中的寶劍：“這是皇上伯父昨日欽賜我的尚方寶劍，你們誰再敢上來，來一個砍一個，你們到時候可別說砍得冤枉！”
“尚方寶劍？”有人膽怯，趕緊退了一步，瞧著小西瓜的眼睛裏露出了畏懼的神色，有幾個人卻膽子肥一點，氣哼哼的衝了上來：“我才不相信皇上會給你尚方寶劍，不知道你從哪裏偷了一把寶劍來，專門在這裏嚇唬人！”
小西瓜笑了笑：“我嚇唬人？你湊上來試試！”
屋子裏頓時沒了聲響，幾十個人瞧著那把寶劍，眼珠子轉了又轉，不知道是真是假。小西瓜嗬斥了一聲：“見了皇上禦賜的尚方寶劍還不跪下磕頭？你們還真是想造反不成？”
幾個舉人出身的科員趕緊跪了下來，不管怎麽樣，先跪著，別處錯。那些紈絝就還站在那裏，遲遲疑疑。
小西瓜“哼哧”了一聲：“記下那些沒跪的人的名字，等會我就報送去皇伯父那裏。”
大西瓜答應了一聲，趕緊張羅著讓長隨去拿紙筆過來記錄。見著大小西瓜有了行動，那些人不禁也有些惶恐——萬一，這寶劍是真的尚方寶劍，那自己可不就完蛋了？
“怎麽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幾個人大吼了起來：“騙我們沒見過尚方寶劍還是怎麽的？”
“本太子就是證明！”忽然有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眾人的眼睛都往門口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