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金玉其外

初春微微涼,徐炆玔站在那裏,瞧著喬景鉉與明媚攜手而去,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雖然他內心一點兒不想放手,可是他卻不能違背明媚的意誌。若明媚呆在自己身邊不幸福,那又何必將她拘束在宮裏陪著自己?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羨慕的盯住了喬景鉉的背影,表弟真是天下最幸運的人,能夠覓到一個心心相印的伴侶。

“朕,一輩子守護著她就是。”徐炆玔淒然的笑了笑,隻要她快樂,自己什麽事情都願意去做,包括關愛她的家人,讓他們平安無虞。

瓊林殿上的禦宴,賓主盡歡,燈光似乎撲朔迷離,照著那張紅紅的美人臉,仿佛那隔在雲端的花朵一般,忽遠忽近。徐炆玔舉杯,再舉杯,不停的喝著酒,腦子裏頭什麽都沒有想,就隻是想喝酒,喝醉了以後,就可以什麽都忘記。

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捧酒勸君嚐。

宮女們替他斟酒,皓腕如雪,尖尖的手指上有一點點蔻丹,紅得耀眼,就如那即將開放的早春的花朵。

“皇上,你不宜多喝。”柳元久坐在旁邊,見著徐炆玔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心中又幾分焦急,雖說這夜宴的酒不是很醉人,可這樣喝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喝多了,遲早會被醉倒。

喬景鉉冷眼瞧著徐炆玔,他越來越懷疑皇上表兄對於明媚,那心裏的情愫猶未消除,就如今日大封柳氏滿門,肯定就是別有用心。

今日喬景鉉剛剛回府,就被母親英王妃喊了過去,他有幾分納悶,不知道英王妃究竟有什麽事情找他。走到大堂上一看,英王妃坐在那裏,兩條眉毛鎖在一處,若有所思。

“母親。”喬景鉉朝英王妃行了一禮:“不知道找兒子過來,有什麽吩咐?”

英王妃抬眼望了喬景鉉一下,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鉉兒,聽說聖旨去了柳府,封了柳元久為國公,柳夫人超一品夫人,還有你那未婚妻柳明媚也得了封賞,皇上封了她為福瑞郡主。”英王妃朝寶珠招了招手,她從一旁的桌子上捧了個盤子過來,上邊放著幾份賀禮來:“鉉兒,你拿了過去向你嶽父道聲恭喜。”

望著那盤子裏的賀禮,英王妃實在是有幾分無奈,原來還想著等那柳小姐嫁過來,自己用婆婆的身份壓著她,總要讓她伏低做小好些年,可沒想到皇上竟然封了她做郡主,那不是在給她長臉?有了封誥在身,自己也不好太為難她,她甚至可以不要向自己來請安問好!皇上,這是怎麽了?如何這般厚待那個柳明媚?

喬景鉉得了這消息卻是喜出望外:“媚兒竟然成了郡主?好好好,表兄實在是太有心了。”英王妃聽著這話,氣得好半日說不出話來,這郡主得封賞正是自己的心事,沒想到喬景鉉卻覺得如此快活。

這柳明媚竟然還能得皇上庇護,看起來自己也不必要與她太多計較,畢竟她父親不僅是新晉的太傅,現在又是國公爺,柳府的地位不會比英親王府要低,更何況還有皇上在給她撐腰,自己就算想整治她,可能也是費力不討好。

“寶珠,給我去沏杯茶來,要那最新鮮的雨前龍井,一旗一槍那種。”英王妃有些無精打采,忽然間鬥誌全無。

寶珠在旁邊看著英王妃的臉色忽然就衰敗了幾分,心中有些不明白她在想什麽,試探著道:“王妃,現兒還是正月,今年的雨前龍井還未出來呢,拿去年的來沏,如何?”

英王妃有幾分驚訝,旋即訕訕道:“原來還隻是正月?我這日子都過糊塗了。”

寶珠走上前來,輕輕的按著英王妃的肩膀道:“王妃,奴婢聽那些年紀大些的嫂子媽媽們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又何必想得太多!奴婢見世子爺極是鍾情於柳家小姐,您愈是反對,恐怕他便愈是喜歡,還不如放了手,讓他們自去過快活日子,王妃你也樂得清閑,到時候抱孫子便好。”

英王妃閉上了眼睛,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如何不想這樣?可心裏究竟總是牽掛著這事情,那柳家小姐實在厲害,還沒過門就將鉉兒收拾得服服帖帖得,我生怕鉉兒會吃虧。”

“王妃,您覺得世子爺會吃虧,指不定世子爺卻覺得他在享福!”寶珠笑得滿臉春風,兩隻手都不敢停下來:“您就將心放回肚子裏去罷,別想那麽多了!現兒柳家小姐都城郡主娘娘了,地位也不低,您想要拿捏她,恐怕還得先掂量掂量。”

“可不是?”英王妃一隻手不住的撥著手腕上的鐲子,有些納悶:“真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封了她爹做國公爺,還要封她做郡主,實在有些想不通!”

“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著呢,王妃您就別想啦!等著世子爺成了親,明年您就該抱孫子了,哪裏還有那麽多時間去想!”寶珠嗤嗤笑著,細聲細氣的勸說著英王妃:“奴婢是個粗人,沒念過書,但也曉得那知足常樂的道理!”

英王妃點了點頭:“你說得倒也是。”一想著明年這個時候,指不定就有孫子抱了,英王妃臉上也露出笑容來。鉉兒非這柳家小姐不娶,那就讓他娶了去,早些生孫子給自己抱也是一樁大事,想到此處,英王妃的心才略微寬了些:“那柳家小姐,精通醫術,又生得美貌,倒是個不錯的。”

寶珠抿嘴一笑,看來王妃是想通一些了呢,趕緊補著又說了一句:“她手巧,做出來的糕點很好吃!”

“嗯,確實手巧,那日送來的糕點,樣樣精致,件件好吃。”英王妃臉上露出了笑容來:“也難為她去學著做糕點!”

喬景鉉提了賀禮到了柳府,沒見著明媚,問了下杜若蘭,說是跟著進宮去謝恩了,還要在瓊林殿裏參加夜宴,喬景鉉聽了興致勃勃的便往宮裏來了。可到了瓊林殿,卻隻看見柳元久一個人,心中便有些疑惑,問了下柳元久,方知明媚去了柳文妃宮裏給她請平安脈。

雖然有些奇怪,明媚如何就這般關心起柳文妃來,喬景鉉還是走到了映月宮那邊去找明媚,現在他一門心思便是想見著她,見不到明媚仿佛就像少了什麽似的,心裏空蕩蕩的一片。

走到映月宮門口,守門的宮女見著喬景鉉過來,笑得花枝亂顫,兩個人眼巴巴的望著喬景鉉英武的臉孔,心中感歎喬世子生得真俊。

“喬世子,可是要見文妃娘娘?”兩人行過禮,一臉笑容:“文妃娘娘這陣子正在湖邊散步,應該快要回來了。”

“湖邊散步?難道她沒有召見柳太傅家的小姐?”喬景鉉聽了這話頗感意外,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轉頭大步朝金水湖走了過去,心中似乎有一團火在燒著,幾乎要從喉嚨口躥了出來。

一個念頭慢慢的在他腦海裏形成了,心中有幾分猶豫,不可能,不可能,表兄他不會這樣的!可究竟有著懷疑,那嫉妒的種子就慢慢的發芽了。

大步在湖邊走著,隱隱見著前邊來了一群人,走過去一看,正是柳文妃,身邊跟了一群姑姑與宮女,兩個宮女攙扶著她,小心翼翼,肚子已經挺了出來,她還要故意將背挺直,那肚子便顯得更圓了。

“喬世子。”柳文妃略厚的嘴唇蠕動了兩下:“怎麽有這閑情逸致在湖邊散步?”

“請問娘娘,柳太傅家的小姐有沒有來給你把平安脈?”喬景鉉望著柳文妃那一臉懵懂無知的模樣,心裏有幾分不妙,看起來他的想法……可能是真的。

“我那十妹妹?”柳明欣有幾分奇怪:“我沒有見著她,怎麽了?”

喬景鉉沒有說話,匆匆忙忙拔腳飛奔了去,將柳明欣扔在了湖邊,莫名其妙的望著喬景鉉的背影:“喬世子這是怎麽了?”

旁邊綠葉眼睛轉了轉,心裏頭約莫知道了原因,但她沒有說出來,娘娘沒想到便最好,想到了就會多心,又該睡不好了。

喬景鉉一路狂奔去了清華宮,心中燃燒著一把怒火,若是徐炆玔敢打明媚的主意,他非得與他翻臉不可!走到清華宮,門口站著幾個內侍和宮女,見著他過來,趕緊彎腰行禮:“喬世子,皇上此刻有事情,不能見你。”

皇上正與喬世子的未婚妻在相會,如何能讓喬景鉉見著!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肩並肩的站在門口,剛剛好將宮門給堵上了。

喬景鉉見著這情形,更是心中惱怒,伸手一撥,那幾個內侍便被他推到一旁,幾個宮女站在那裏也不敢說話,隻是愣愣的看著喬景鉉將宮門推開,大步奔了進去。

北風還未過去,吹得喬景鉉的頭發有幾分淩亂,他顧不上去整理,隻是一心往前邊奔了過去,那裏,站著他最心愛的人,正與徐炆玔麵對麵站著。

見著明媚安然無恙,喬景鉉才鬆了一口氣,見著她與徐炆玔都沒有異常神色,大為高興,伸手挽住了明媚:“咱們先去瓊林殿裏,你父親剛剛還在問,說你在文妃娘娘宮裏呆得久了些,會打擾她歇息。”

朝徐炆玔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喬景鉉拉著明媚便走開了,隻留給徐炆玔一絲惆悵。

現在,即便是再好的美酒也不能將他悲傷的心情掩蓋,徐炆玔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有了薄薄的醉意,他看什麽都覺得有兩個影子在不停的晃動,就是連那坐在一旁的明媚,也是這樣。

若是明媚能變成兩個,一個給他,一個給喬景鉉,那就好了,徐炆玔心中有幾分感歎,舉起杯子傻笑了一下:“表弟,喝酒,喝酒,朕祝願你與福瑞郡主白頭偕老……”

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仿佛被針紮了一般,很痛。

徐炆玔眨巴眨巴眼睛,自己不是喝醉了嗎?為何說出這句話,還有心痛的感覺?他仰起頭來,將碧玉酒杯湊到嘴裏,一飲而盡,除了美酒的清冽,他還嚐到了鹹鹹澀澀的滋味,伸手一抹,手心裏有幾分潮濕。

原來他流淚了。

在場的人都沒了聲音,瞧著徐炆玔這模樣,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柳元久是四個人裏唯一不知情的,趕著上來行禮道:“皇上,先皇已去,你不必過於傷心,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我們不便打擾,先行告退了。”

徐炆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而且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到了映月宮裏來,可能是內侍很貼心,見他這模樣,覺得他需要到寵妃這裏來好好歇著,由文妃娘娘用她的溫柔來慰藉皇上。

柳明欣從湖畔回來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十妹妹什麽時候進宮來了?自己如何不知?她有些坐立不安,想起了那個晚上,徐炆玔躺在她身邊,口裏不住的喊著“媚兒”,一顆心就如有貓爪在撓,不得安寧。

“去打聽打聽,看看柳太傅家的小姐今日有沒有進宮。”柳明欣靠在椅子背上,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裏邊似乎有輕微的動靜,她的一顆心瞬間又平靜下來,微笑著看了看那個地方,輕柔的說了一聲:“孩子,你也在為母妃擔憂,是不是?”

“娘娘,娘娘。”綠茵從外邊飛奔著走了進來:“今日皇上封了柳太傅為柳國公,那位柳小姐也被封了福瑞郡主,進宮領旨謝恩的來了。”

“原來,果然是進宮了。”柳明欣心中悵然若失,呆呆的坐在那裏,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澀,徐炆玔封了她做郡主?他這般在意她?還要她進宮領旨謝恩,是在招她幽會?難怪喬世子那般慌慌張張的找了過來!

“娘娘,皇上過來了。”門簾兒一晃,守宮門的宮女跑了進來:“皇上……好像喝醉了,是內侍們扶著過來的。”

柳明欣巍巍顫顫的站了起來,扶著綠葉與綠茵的手往外邊走了去,還沒到門口,那門簾子又一次被掀起,冷風旋轉著刮了進來,吹得她的衣裳都飛了起來。

“皇上安好!”柳明欣隻是微微福身,現在她的身子沉重,已經不用給徐炆玔行全禮了。見著徐炆玔臉頰通紅,她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快去給皇上燒醒酒湯!”

“娘娘,劉姑姑已經去了。”綠葉望了一眼側門,劉姑姑不愧是皇上的奶娘,畢竟還是心疼皇上。

柳明欣這才略微放下心來,指揮著眾人將徐炆玔扶了放在美人榻上斜靠著,就聽他嘴裏嘟嘟囔囔的說個不停。她將耳朵湊過去,卻依舊還是沒聽清楚他說些什麽。

“娘娘,你讓開些,老奴給皇上喂醒酒湯。”劉姑姑端著一碗湯汁過來,見著徐炆玔這模樣,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皇上這是怎麽了,從來沒見他喝醉過,今日又是為了什麽事兒?她拿著小湯匙,一點點的將那醒酒湯喂到徐炆玔口中,將那一碗湯喂完了,見著徐炆玔氣息略微勻稱了些,這才直起身子退到了一旁。

柳明欣坐在美人榻的一旁,低頭看著徐炆玔的臉。他的眼睛此時已經閉上了,那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圈在淡淡的黑影。她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很熱,似乎還有汗微微沁出。

“你們都出去,有本宮照顧著皇上便是了。”柳明欣將眾人遣開,她隻想一個人與徐炆玔呆在一處,不想讓別人介入他們之間。

她在柳家的時候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庶女,除了自家姨娘,沒有誰來關心她,直到她用了十妹妹的主意,這才翻了身,進宮做了娘娘,可也就是十妹妹,卻橫在她與皇上之間,讓他們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十妹妹,我該是感謝你,還是恨你?”柳明欣拉住徐炆玔的手,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門邊上站著綠葉與綠茵,見著柳明欣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給徐炆玔蓋點東西,兩人心裏都是著急,娘娘這是怎麽了,突然坐在那裏發呆,就如泥塑木雕一般,皇上凍壞了怎麽辦!

綠茵是個拔尖要強的,她想了想,還是沒顧柳明欣的吩咐,輕輕走過去,從床上取了被子瞧瞧的走到了美人榻旁邊:“娘娘,給皇上將被子蓋上,要不是恐怕會著涼。”

柳明欣似乎從夢裏驚醒,啊了一聲,指著徐炆玔點了點頭:“快些來給皇上蓋好被子。”

綠茵抖了抖那水鳥羽絨被子,剛剛才蓋到徐炆玔身上,卻被徐炆玔一把抓住了手:“柳小姐,你別走,別走。”

柳小姐?綠茵心中好笑,自家娘娘早就不是小姐,都已經做了皇上的妃嬪這麽長時間了,皇上還是在喊著她做姑娘時候的稱呼呢。她用力將手掙脫出來,站到了柳明欣身邊,笑著對她道:“娘娘,皇上可真是寵愛您。”

柳明欣的臉上有一層薄薄的怒意,這讓綠茵看得有幾分莫名其妙,皇上喜歡娘娘,這是好事,為何娘娘為是這神色?難道……是剛剛皇上抓住自己的手,娘娘見了心裏不快?綠茵“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娘娘恕罪,綠茵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那你就死定了。”柳明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原本不是因為這事情惱火,沒想到綠茵卻誤會了:“看在我肚子裏頭小皇子的份上,本宮這做娘的要給他積福,就不重罰你了,你自己到外邊去跪半個時辰罷。”

綠茵感激涕零的磕了個頭,趕緊走了出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還以為娘娘會大怒,自己會好好的吃上一頓板子,沒想到竟然就這樣逃脫了。

柳明欣低頭望著徐炆玔,隻覺心中難受,原來他是這般記掛著她,連夢裏都在呼喚她。自己為何這般得寵?看來並不是自己生得美貌,而是因著十妹妹的原因。

她與十妹妹,都是柳家的女兒,她們有著親密的血緣關係,或許徐炆玔是拿了自己當十妹妹的替身罷了。

夜色一點點的深了,柳明欣守在美人榻邊,卻沒有一點想要歇息的心思,她隻是靜靜的望著徐炆玔,感覺著他平靜的呼吸。

到了子時,徐炆玔總算是醒來了,見自己躺在美人榻上,旁邊坐著柳明欣,很是奇怪,將被子掀開坐了起來:“愛妃,你怎麽還不歇息?”

聽到這一聲“愛妃”,柳明欣沒了往日的歡喜,隻覺得眼睛酸澀,似乎要流出淚來一般。她朝徐炆玔笑了笑:“皇上,臣妾要照看皇上,怎麽能歇息?”

徐炆玔點了點頭:“愛妃辛苦了。”

柳明欣心中更是難受,但她隻能裝出溫柔的模樣來坐到徐炆玔旁邊,伸手摸著肚子道:“皇上,臣妾今日怎麽似乎能覺得肚子裏邊有動靜呢,好像小皇子在踢我一般。”

徐炆玔抬頭看了看她,寢殿裏隻點著幾盞宮燈,在那暖黃的宮燈照映下,將柳明欣的臉襯托得格外的柔和。她那張臉雖然與明媚的全然不同,但麵部輪廓卻還是有柳家的特色,從側麵瞧著,那下巴的邊緣與明媚的也有些像,恍惚間他竟然把她當成了明媚一般,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若是你生了小皇子,那朕定然立你為後。”

沒防備聽到了這句承諾,柳明欣像是被什麽砸中了頭一般,嘴巴張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徐炆玔道:“皇上,你莫不是在拿臣妾開心?”頓時間,她對明媚的妒恨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竟然能成為皇後?不管是不是有十妹妹的影響在裏邊,她都已經不在意了,隻要能爬到那個位置上,即便徐炆玔心底裏有十妹妹這個人又如何?反正那與徐炆玔攜手俯視天下的人,是她。

她嘴角的笑意深深,瞧上去倒也有幾分嫵媚,徐炆玔笑著望了柳明欣一眼道:“君無戲言。”

大陳的皇後就姓柳罷,她雖然不能做自己的皇後陪伴在自己身邊,由她的姐姐伴著多多少少也是一種安慰。

柳明欣呆呆的看著徐炆玔,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後這個寶座就在她麵前了,隻要她踏上一步便可到達!她站在那裏,抖著身子想要拜倒在地,被徐炆玔一把扶住:“愛妃,你身子不便,就不必多禮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徐炆玔已經不在身邊,柳明欣懶洋洋的喊了一聲:“綠葉,綠茵,進來替本宮梳洗。”

外邊有人應著聲音走了進來,柳明欣瞧著兩個貼身大宮女,臉上依舊笑意深深,昨晚的那份驚喜,到今日都沒消停,仿佛沒辦法消除一般,她恨不能找到人來分享她的喜悅。

綠葉與綠茵相互對視了一眼,覺得很是奇怪,娘娘這一大早起床便這般呆呆的發笑,究竟是因為什麽?兩人走上前來對柳明欣行了一禮:“娘娘,奴婢們服侍你起床。”

“皇上呢?”柳明欣看了一眼綠茵,直看得綠茵的臉色有些發紅:“回娘娘話,皇上已經去清華宮換衣裳,準備上早朝了。”

屋子角落裏的沙漏,上邊顯示著已經到了辰時,柳明欣輕輕的“呀”了一聲:“竟然這麽晚了,本宮怎麽就睡了這麽久,連皇上起床都不知道。”

“娘娘,您有孕在身,自然要睡得久些,小皇子可貪睡呐。”綠葉笑著替柳明欣穿上鞋子,扶了她站起來:“娘娘,今日是梳個什麽發式?還是如意髻?”

柳明欣側臉想了想:“反綰朝鳳髻。”

“娘娘!”綠葉一驚:“這可是皇後娘娘才能梳的發式,不能僭越!您換一共罷,免得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拿來議論,說您恃寵而驕。”

“本宮恃寵而驕?”柳明欣嘴角邊有一絲快活的笑容:“昨晚皇上已經親口答應了本宮,隻要本宮生下小皇子,便封本宮為皇上。”終於將這消息說了出去,柳明欣隻覺得滿心輕鬆,站在那裏,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的兩個貼身宮女,臉上的笑意怎麽樣也掩飾不住。

“娘娘大喜!”綠葉與綠茵跪了下來,兩人心中也十分高興,誰不巴望自家主子光鮮?若是柳明欣成了皇後,她們得到的,自然也會多一些。

柳明欣見著兩人這模樣,心裏頭高興:“好好的服侍本宮,本宮不會虧待你們。”

綠葉與綠茵應了一聲站起來,兩人急急忙忙的給柳明欣梳洗完畢,換上了一套新衣裳,綠茵走到外邊去喊了一聲:“快些將娘娘的早膳送過來。”

劉姑姑在外邊答應了一聲,旁邊走過一個小宮女,見著綠茵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驚奇:“綠茵姐姐,你這是怎麽了?一大早的,臉上便樂開了花,有什麽好事,說來聽聽,也讓我們得個樂子!”

“我跟你說,咱們娘娘要做皇後了!”綠茵很是驕傲,回頭看了看內室,臉上有著亮閃閃的光彩:“皇上昨晚應承了娘娘,說要是她生下皇子,那邊封她為皇後!”

“這可真是大喜事!”那小宮女聽了也是喜氣洋洋:“我這運氣怎麽就這般好,竟然能給皇後娘娘做事!”

“娘娘,”屋子裏邊的綠葉有幾分不安,這內室沒有關門,隻有一扇門簾,外邊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要不要綠茵別亂說?”

“這有什麽打緊?”柳明欣唇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本宮就是這般有福氣,讓那些心裏陰暗的聽了這消息又如何?本宮又不怕她們!就是想看看她們難看的臉色是什麽樣兒!”

她有一個好八字,八字上頭說她該會是一宮娘娘,而且仿佛還有皇後娘娘的命格。什麽是仿佛?柳明欣撇了撇嘴,分明是那個算八字的不該說穿罷了,皇後娘娘,那豈能是亂說的?她現在想來想去,肯定是那個算命的膽子小,沒有將她的八字說透,昨晚徐炆玔親口的許諾給了她無比的勇氣。

綠葉有些擔憂的望著柳明欣,心中暗道,這宮裏可不比在柳府,暗流洶湧,被那些有心的人聽了去,還不知道會如何呢。但她的擔憂都被柳明欣一句“本宮就是這般有福氣”打壓下來,她若是再堅持,那邊是說柳明欣沒福氣了,綠葉隻能暗自長歎了一聲。

徐炆玔對柳明欣的承諾便如長了一雙翅膀似的從映月宮裏飛了出去,傳遍了後宮的各個角落,每個遇到柳明欣的宮女們,眼裏全是怎麽樣也掩蓋不住的羨慕,這讓她足足得意了一日,挺著肚子在外邊走了一大圈都不肯停歇,還是劉姑姑強製她回去歇息才肯挪著步子走了回去,滿臉的洋洋得意。

薛貴妃得了這消息,氣得臉色發白,在漱玉宮砸了一套珍貴的茶具,滿地的碎渣瓷子讓宮人們足足收拾了半個時辰。她呆呆的坐在那裏,想了好半日,忽然站了起來:“走,本宮要去萬壽宮。”

走到萬壽宮裏,太皇太後正在禮佛,薛貴妃沒得法子,隻能獨自在外邊院子裏轉了好半日,現在冬天剛過,春日來得很遲,外邊沒有什麽好風景,處處是積雪消融,點點水珠從屋簷上急急忙忙的落了下來,就如一幅巨大的珠簾,打著底下漢白玉的石階,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的清脆。

“怎麽了?”太皇太後終於從後邊香房出來,見薛貴妃眼巴巴的望著走廊,頗有幾分驚奇:“玲瓏,你這是怎麽了?”

“外祖母。”薛貴妃走上前去,鼻子發酸:“皇上、皇上他……”說到這裏跺了跺腳,好半日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太皇太後拉著薛貴妃的手往主殿走了去:“你且說清楚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這般焦急?”

“外祖母,你一心禮佛,宮裏的人也很少出去,自然不知道這個事情。”薛貴妃扶著太皇太後往外邊走:“皇上昨晚向那文妃許諾,隻要她生下皇子,那便封她為皇後。”

“竟有這事?”太皇太後站定了身子,眉頭皺了起來,皇上怎麽能這般許諾?皇後這位置,不是該給玲瓏的?如何能能給了柳文妃?

皇上怎麽就這般一意孤行了?太皇太後心中很是惱怒,那個恭謹有禮的皇上,怎麽就變得這般偏執?柳文妃到底有哪點好?長得沒玲瓏美貌,也不如她這般聰明伶俐,跟他的關係還沒玲瓏親密,如何就被他這般捧在手心裏頭當寶貝?

“外祖母……”薛貴妃見太皇太後隻是皺眉不說話,也著急了,旁在太皇太後身邊,不住的哀求著:“玲瓏覺得好憋屈,怎麽就要被那柳文妃壓一頭了?”

“這事情也不著急,皇上不是說了,要等著文妃給他生了皇子以後再說?”太皇太後閉上了眼睛:“這生的是不是皇子,誰又知道呢?”她心中不住的在翻騰,好幾個主意在沉沉浮浮,可就是說不出口,畢竟她是禮佛之人,怎麽能殺生?她想了想,還是決意不說,若玲瓏想要成為皇後,她自然會去想辦法,自己的女兒,一手把持駙馬府,還沒有什麽法子不成?

萬一她們有什麽舉動,自己就當沒看見便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能將這事情辦妥當了,到時候誰能追究?隻不過孩子是無辜的,這孩子還是該留下來。

“玲瓏,你別自己亂了陣腳,現在離文妃生產還有些時候,你別總是想著這事情,多與你母親商量商量,她見得比你多,自然能告訴你該怎麽做。”太皇太後微微點頭:“隻是,你們莫要太傷陰鷙,這婦人生孩子,可能九死一生,但孩子……總歸是要活下來的。”

薛貴妃呆呆的站在那裏,琢磨著太皇太後的話,不多時臉上便露出了笑容來,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多謝外祖母指教,玲瓏心中大約有數了。”

“皇上要立文妃為皇後?”喬太後的眉毛一抬:“這可倒是奇怪了,他是打算將他祖母與姨母都扔到一旁了不成?”

“娘娘,皇上說了,要是文妃娘娘這一胎是個小皇子,那便封她做皇後,若是公主那也就沒這個事了。”莫姑姑站在旁邊,望了望桌子上的一個小擺件,輕輕的說了一句:“皇上還是要找借口,並也不是沒將太皇太後與萬陽公主不放在眼裏。”

“皇上現在也圓滑了不少,知道不能直接離文妃做皇後,還要找個借口做鋪路石。即便文妃這胎不是皇子,瞧他這般寵她,總會生個皇子出來的。”喬皇後撇了撇嘴:“不過哀家倒也覺得奇怪,這文妃又有哪一點好?長相不是國色,又那般蠢笨……”

“娘娘,文妃娘娘確實有些不靈活。”莫姑姑皺著眉頭道:“像這件事情,如何就被宣揚出去了?她可不該是將宮人的嘴給堵住?”

“蠢笨一點好,太精明的皇後,哀家還不放心,像她這樣的倒是極其合適的。”喬太後眼中精光四射:“你去交代劉姑姑,一定要照顧好文妃,若是文妃在生產前出了什麽差錯,哀家非把她的皮給扒了不可!”她站了起來,走到窗戶旁邊看了看外邊,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哀家可不是要保文妃,哀家是要保住自己的孫子,任憑是誰,想要動哀家的孫子,那她便別想有好果子吃!”

莫姑姑站在一旁低聲道:“娘娘,老奴想該不會有人這麽大膽,劉姑姑可是皇上的奶媽,還有太皇太後也派了姑姑去了映月宮,文妃娘娘自己也有貼身的大宮女,老奴瞧著都是忠心的,這映月宮也算得上是水潑不進了。”

喬太後點了點頭:“雖說是這樣,但周密些畢竟不是壞事!”

莫姑姑點了點頭,彎腰退了出去。

住在萬春宮裏的魏淑妃聽了這信兒,卻沒有薛貴妃那般反應,隻是淡淡一笑,對著淺風道:“來,撿幾件禮物,本宮要去向柳明欣道賀。”

柳明欣正在屋子裏頭坐著,就聽宮人通傳魏淑妃來訪,甚是歡喜,這魏淑妃和自己素來交好,最初兩人皆是側妃的份位,現兒也還是平級,她總覺得魏淑妃是站在她這邊和薛貴妃對著幹的。

“文妃妹妹大喜。”魏淑妃帶著淺風淺雨,端著幾件貴重禮品走了進來:“一聽說這個喜訊兒,我便開心得坐不住了,特地來向妹妹道賀。”

柳明欣臉上得意的神情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連連點頭道:“勞淑妃姐姐掛心,也隻是皇上一句玩笑話兒罷了。”嘴裏說是玩笑話,眼神分明是極認真的,嘴角還有微微的笑,讓魏淑妃看了心裏一陣氣悶。

“君無戲言呢,妹妹!”魏淑妃親親熱熱的拉著柳明欣的手道:“將來若是妹妹做了皇後,那可得照顧著我才是。”

“那是當然。”柳明欣厚嘴唇兒上下開合著:“我們姐妹倆一起進宮服侍皇上,那可是緣分!”她望著魏淑妃那溫順的眉眼,心中得意,兩人一起進宮服侍皇上,畢竟是她占了恩寵,魏淑妃隻得了殘羹冷炙,現在也隻能向自己來低頭了。

“我又哪有文妃妹妹這般得意!”魏淑妃低頭說道:“到時候又有大挑,少不了會有那如花似玉的新人進宮,皇上隻怕是會將我忘到腦後,都不知道會丟到哪個角落去了呢!到了那個時候還望妹妹提攜我,讓皇上也別忘記了最初進宮服侍他的那幾個人!”

“怎麽可能呢?皇上是念舊的,若是他不記得,我定然會提醒她!”柳明欣十分得意,仿佛她就已經是皇後娘娘了一般,高高得昂著頭,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皮上,這可是她晉升的依據,她可要好好的養著身子。

這邊柳明欣和魏淑妃兩人說得親親熱熱,那邊薛貴妃轉著眼珠子叫紫玉過來:“派人送個信回去,要我母親進宮來一趟。”

在宮牆外邊往宮內看,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如花的妃嬪,折枝的宮女,抄手遊廊曲折回合,在綠樹掩映中若隱若現。可是這些都隻是表象,就像爛了瓤兒的柑子,外邊看上去黃澄澄的,甚是新鮮,若是揭開了皮,這才會發現裏邊早就爛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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