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
狀元郎已經騎馬往禦道街那邊去了,金明池畔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地上留著散落一地的花枝,花瓣依舊嬌豔,空中流轉著花朵芬芳的氣息,而那個穿著錦袍簪著花枝的人卻已經沒有看見。
“媚兒,我送你們回去?”喬景鉉似乎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對,一臉微笑的望向明媚:“今日陽光甚是晴朗,真是春光燦爛。”
明媚瞥了他一眼,這喬景鉉可實在是有幾分缺心眼,明明見著劉玉芝一臉憂戚的表情,偏偏還要說什麽春光燦爛。沒好氣的瞧了喬景鉉一眼:“你自己有事情便忙去罷,我與玉芝回府去便是了,別為著小事耽誤了大事。”
喬景鉉絲毫沒有覺察到劉玉芝心情的變化,依舊隻是笑嘻嘻的望著明媚:“還是媚兒體貼我,那我便先去了。”
“玉芝,你怎麽了?”瞧著喬景鉉騎馬飛快的跑開了去,明媚陪著劉玉芝站在馬車旁邊,看著她那強裝出來的笑容,心裏也絲絲為難,這黎玉立可是一朝成名天下聞,京城裏誰又不識這位年方十八的狀元郎?方才瞧著他騎在馬上,意氣風發,圍觀的百姓個個嘖嘖驚歎大陳又出了個俊秀的新科狀元,堪比十多年前的柳元久。
就連七公主都在扔花枝給他,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打他的主意呢,也怪不得劉玉芝會心中鬱悶。
“方才聽到那七公主說的話,不知為何,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劉玉芝惆悵的看著馬車的軟簾,眼神迷茫又空洞:“我可能天生就是命苦之人,再怎麽努力也沒有用,哪怕如意的結局看上去很近,可我卻始終和它有距離,永遠也無法觸及。”
明媚握緊了劉玉芝的手,低聲說:“或者七公主隻是生性大方,隨口說出那些話而已,你不必多想。”
劉玉芝低下頭:“明媚,我母親給我來信了。她有些不讚成這門親事,她嫌棄他家隻有一個寡母,沒有家產,不想讓我嫁過去,隻是礙著你祖母的麵子,她也沒出言反對,隻是說讓我自己拿定主意。”
“那你自己呢?既然你母親信裏說你自己拿定主意,那一切都好說了。”明媚輕輕吐了一口氣,劉同知夫人是一個俗人,眼睛隻能看到一尺內的東西,她接到柳老夫人的信時還不知道黎玉立中了狀元,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不會不同意了罷?
“我已經寫了信過去,告訴母親我已經拿定主意,今生非黎公子不嫁,現兒就等著母親回信了,不知道她會不會讚成。”劉玉芝蹙著眉毛,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其實現兒我寧願黎公子不要中狀元,中個第二也便是了。”
明媚也沉默了一下,方才自己雖然沒有撲過去跟著她們去看狀元遊街,但是她能想象出來那熱鬧的場麵。年輕英俊的狀元公,騎著高頭大馬,禦賜的紅色錦袍襯得他意氣風發,帽子上的花枝讓他更顯風流倜儻,前邊有人鳴金開道,後邊有人保駕護航,這樣的男子,金明池畔無數少女的芳心都默默黎了過去。七公主久在深宮,見過的男子並不多,其中大半都是內侍,又怎麽和黎玉立相提並論?所以她對黎玉立有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這個時候總不能讓劉玉芝泄氣,明媚笑著貼近劉玉芝的肩膀說:“中了狀元可是好事兒,天下讀書人誰不想做狀元?你倒奇怪,放著好好的狀元夫人不做,偏偏想做那榜眼夫人!”
劉玉芝看著明媚含笑的眼,知道她是想說些風趣話兒讓自己放寬心,也不好拒絕她的好意,淡淡一笑道:“唉,隻是怕自己做不來這個狀元夫人呢。”
燦爛的陽光灑在劉玉芝的臉上,那眼角眉梢見淡淡的憂傷怎麽樣也掩蓋不住,明媚瞧著心中有幾分發酸,拉了劉玉芝便往車上去:“別想這麽多,好事多磨,總會成的。”
回到柳府,明媚叫劉玉芝好好在沉香閣歇息著,自己去了香蘭院那邊看望杜若蘭,才走進園子,便聽著裏邊傳來一陣響亮的啼哭之聲。明媚站在那裏聽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自從弟弟柳明荃從碧紗櫥那邊搬了回來,這香蘭院裏邊便熱鬧多了。
“十小姐過來了。”崔西剛剛好抱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出來,瞧見明媚站在那裏,滿臉帶笑:“快些進去瞧瞧,八公子醒過來了,正在與夫人較勁呢。”
明媚聽著隻覺新鮮,趕緊抬起腳走了進去,內室裏邊杜若蘭正抱著柳明荃,想要哄著他吃奶,可柳明荃就是不願意貼著嘴過來,正在扭來扭去,一邊還在宏亮的啼哭著,中氣十足。
奶娘站在一旁,怯生生的問:“夫人,還是我來喂小公子罷,他習慣吃我的奶了。”
柳明荃在碧紗櫥住了一個月,才回沉香閣八日,對這邊的一切都很陌生,杜若蘭想要喂他吃奶,可他卻偏偏喜歡黏著奶娘,這讓杜若蘭有幾分焦躁。雖然說大戶人家裏頭一般都是請了奶娘的,可柳明荃對她來說意義格外不同,隻想自己親自哺育他,沒想到他還不願意吃自己的奶了。
“母親,你便讓奶娘帶去罷。”明媚瞧著杜若蘭一臉沮喪,不由得微微一笑,奶娘每日裏吃得特別好,乳汁多而且也很有營養,很是適合哺育柳明荃,倒是杜若蘭,雖然說月子裏頭養得胖了些,可瞧著便是奶水不足的模樣,還不如幹幹脆脆做甩手掌櫃,讓那奶娘去喂便好。
見明媚如是說,杜若蘭輕輕歎了一口氣,戀戀不舍的看了柳明荃一眼,伸手在他臉上點了點,這才將他交到奶娘手中。望著明媚坐了下來,杜若蘭有幾分驚奇:“不是說去看黎公子騎馬誇官去了?還以為你要與玉芝在外頭吃過午飯才回來,怎麽這個時候就回來了?”
“母親。”一提到劉玉芝,明媚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她握住杜若蘭的手,輕聲問:“母親,聽說雲州那邊回信了,劉同知家究竟是什麽意思?是允婚還是拒絕?”
杜若蘭搖了搖頭道:“雖然沒有拒絕,但也沒有允婚,若不是礙著你祖母寫信過去,這親事定然是黃了。劉同知很是不讚成,他說中個進士還不如嫁個有錢的富商,至少能多撈點彩禮錢。像黎公子這般家底薄又十分不圓滑的,中了進士不去打點,也分不到好的地方去做外任,指不定一輩子當個縣太爺就沒出頭的日子了。劉同知夫人也還在惦記著黎公子家裏底子薄,怕玉芝嫁過去會吃苦。”
明媚默默的坐在一旁,真的為劉同知與他那夫人的目光短淺而感到煩惱,想著劉玉芝那愁苦的麵容,更是覺得心裏難受。本來周圍就有這麽多人在覬覦著黎玉立,偏偏劉同知與劉同知夫人不同意,這親事若是黃了,恐怕有不少小姐家裏會前赴後繼的去雲州向黎玉立的寡母提親求嫁呢。
杜若蘭瞧著明媚臉上的愁容,趕緊笑著安慰她:“明媚,你回去盡管叫玉芝放心,這事兒沒問題的。今日清晨,你父親已經修書向劉同知報信兒,黎公子高中了狀元,料他們劉府也不敢小覷了去。再說,黎公子家底是薄了些,可我要是認了玉芝做幹女兒,怎麽著也會幫襯著他們兩口子些,你父親是吏部侍郎,派職的時候稍微照顧下,放他去富庶的地方做幾年外任,保準小日子過得不會差。”
明媚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還勞母親上點心,最好是快點把他們兩人親事給辦了,以防夜長夢多。”
杜若蘭指著茶幾上的茶盅道:“花枝,幫我去把那茶水端來,有些口渴了。”
花枝低低應了一聲“是”,轉身走了過去,把茶盅端了過來,杜若蘭接過茶盅喝了一口茶,皺了皺眉頭,看著明媚說:“明媚,你把沒說完的話給補全了,什麽叫夜長夢多?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情了?”
明媚見杜若蘭心細如發,竟然聽出了自己話裏頭的弦外之音,於是便將今日在金明池看狀元遊街誇官時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當年柳元久也遇著了這樣的事情,不知道他那時候是怎麽樣拒絕了萬陽公主的,問問杜若蘭,恐怕也會知道其中的奧妙。
杜若蘭聽了明媚說了今日的事情,搖了搖頭,兩條眉毛也攢到了一處,她惋惜著說道:“怎麽竟會有這樣的事情?這可真是一波三折,若是那七公主真去皇上皇後那邊求了,恐怕黎公子與劉小姐這事兒便不能成了。”
明媚大吃了一驚,望著杜若蘭那張略帶蒼白的臉,不知道為何她會如此篤定,當年她和柳元久不就是這種情況嗎?萬陽公主想要嫁柳元久,可柳元久卻依舊堅持娶了她,為何到了黎玉立這裏,事兒便不能成?
“母親,當年你與父親……”明媚試探著問:“若七公主真去求皇上指婚,那也可以效仿當年舊事,讓黎公子拒婚便是了。”
“明媚,當年與現在可不相同,你父親在春闈之前便已經與我交換了庚帖,在京兆府那邊存了婚書,便是連你祖父與祖母都沒有法子反對。再說當年你祖父也不想你父親去做那有名無實的駙馬都尉,所以借了我與你父親已經有了婚約向皇上辭婚,這是正正當當可以抗旨的理由。而柳黎公子的身份能與你父親相提並論否?他隻有一個寡母,有誰能在朝堂上為他抗婚?他和玉芝還未交換庚帖,又怎麽能說已有妻室?”
內室裏有一種沉默的氣氛,別說明媚,便是玉梨,也是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啞口無言。杜若蘭這話很是在理,說來說去黎玉立與劉玉芝這事隻能看那七公主會不會去開口求皇上指婚了。若是皇上下旨,玉芝也就沒活路了,一切希望都成了那空中飛舞的泡沫,輕輕一戳,除了細碎的水沫,什麽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回去好好安慰玉芝罷,若是真有那麽一日,我會認了她做幹女兒,好好幫她在京城找戶人家,體體麵麵的嫁了。”杜若蘭低著頭坐在那裏,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她也隻能為劉玉芝做到這裏了,以後的事情會怎麽樣還不知道呢。
明媚坐在杜若蘭身邊,聽著她歎氣,愈發覺得心中沉重了幾分,都說好事多磨,可這磨難也該早些到頭了罷,這般吊著人的心,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一般,上上下下沒有停歇的時候,便是那金剛做的心,也會有印痕。
“姑娘,你們也別擔心,那七公主說不定隻是隨口說了句,劉小姐心中裝著那事,所以自然會有想法,指不定人家七公主回宮便忘記了呢。”玉梨在旁邊想了想,自欺欺人的說道:“她一個皇室公主,如何能看得上黎公子?也隻有劉家小姐當他是塊寶貝罷了。”
“玉梨說得不錯,或許是玉芝想多了。”杜若蘭也慌忙點頭——七公主怎麽會看得上黎玉立?他又不是當年的柳元久,與柳元久相比,黎玉立可遜色多了。
盡管大家都在希望七公主不要看上黎玉立,可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金明池畔看了狀元騎馬誇官,七公主的一顆心便放到了黎玉立身上,她隻覺得這新科狀元郎瞧著便是玉樹臨風,瀟灑無比,他身上著的錦袍與帽子上的花枝,無不襯托出他那儒雅的氣息來。
縱觀皇宮裏邊,她見過的男人隻有那些輪值的衛士,一個個五大三粗的,哪裏比得上黎玉立的豐神俊朗?從張福記那邊下來,七公主的眼前全是那張白淨斯文的臉,坐在馬車裏都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宮中,七公主便跑去找淑妃娘娘:“母妃,我想請皇後娘娘指婚。”
淑妃瞅了瞅自己的女兒,十六歲的年紀,青春飛揚,格外嬌媚,站在那裏,恍如陽光下盛開著的那朵鮮花一般。她微微一笑:“靈兒,你看中什麽人了?”
“母妃,昨兒晚上聽人說這次父皇點的新科狀元十分俊秀,今日女兒特地出宮去看那狀元郎騎馬誇官,他真的……”七公主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紅:“確實是玉樹臨風,潘安再世一般,女兒想著若是能嫁了他,定然也是一對神仙眷侶。”
淑妃見了七公主那羞答答的模樣,心中也是高興:“靈兒,你若是真看中了,那母妃帶你去與皇後娘娘那邊求懿旨去。”
誰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身為公主,親事一般不會如意,看中了的豪門大戶,誰都不願意自己的子弟來做這個有名無實的駙馬都尉,一輩子要對著一個女子低聲下氣,還不能隨意的去寵幸侍妾。
公主們嫁的人家,要麽就是大戶人家裏的旁支子弟,或者門第不高的男子,還有些更命苦的公主,若是遇到戰亂,還必須得忍辱負重的去和親,一入異族,終身不得回國,在那四處野草茫茫的寒霜之地過了這一輩子。
看中了狀元郎,倒也不失是一樁好姻緣,隻是不知那狀元郎有沒有成親?淑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靈兒,你肯定打聽過了,那狀元郎成親沒有?”
七公主抿著嘴兒隻是笑,臉上羞答答的,粉粉的顏色在慢慢的漾開去,一點點的泛出窗外桃花的顏色來。旁邊的宮女笑微微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禮:“娘娘,我們去打聽過了,那狀元郎今年十八,尚未婚配,京城裏不少人家都想將自家小姐嫁他呢。”
“這倒也是一樁好姻緣了。”淑妃聽了這話大喜:“靈兒,母妃這就帶了你去見皇後娘娘,請她替你指婚。”
三月的天氣十分溫暖,儲秀宮宮牆那處栽著的杏花已經是花滿枝椏,粉白的花朵遠遠瞧著就如一片白雪覆蓋在綠葉之間一般,潔白芬芳,還不用走到近處,便聞見了一陣芬芳。
樹下邊站著喬皇後與她的貼身姑姑,肩頭上的落花顯示她們已經站了有一陣子了,莫姑姑彎腰低聲與喬皇後說著話。
“昨晚皇上並未留宿景春宮。”莫姑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不過彤史上卻有記載。”
“哦?”喬皇後的眼角上挑,露出了一絲疑惑:“這可真是新鮮事兒,皇上怎麽會舍得離開她那張床?蕭錦瑩不是在我麵前總是吹噓,說皇上隻要到了她床上便會神魂顛倒,與她相擁而眠到天亮的?怎麽昨晚卻隻是……”
“娘娘,會不會與她去打探新科狀元郎的事情有關係?”莫姑姑壓低著聲音道,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神色:“就會用那種手段的人,總有年長色衰被嫌棄的一日。”
“她以為她能永葆青春呢,每日還穿得那般粉嫩來我這儲秀宮請安問好,不時的還要在我麵前譏諷幾句,合著她便以為自己不會老?”喬皇後撇了撇嘴,眼中有一絲不屑:“其實她不知道的是,我根本不在乎去爭寵。”
“娘娘,淑妃娘娘與七公主過來了。”看門的宮女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娘娘,見是不見?”
“淑妃?七公主?”喬皇後的鳳目微微一轉,笑吟吟的點了點頭:“傳。”
“娘娘,今日七公主不是一早來求著要出宮,她是去金明池看新科狀元誇官遊街了。”莫姑姑眼睛望著自己的腳尖,輕聲說了一句。
“我知道。”喬皇後微微一笑:“今日淑妃過來,肯定與這狀元郎脫不了幹係。”
遠遠的那邊過來了一群人,淑妃與七公主走在最前邊,淑妃穿著一件橘紅色的宮裝,頭上簪著三尾鳳釵,一邊走著,那流蘇便在肩頭不住的晃動,還未到麵前,就聽著風中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走到麵前,淑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直起身子來時,眼睛裏全是期盼的目光:“臣妾今日過來是想求皇後娘娘一件事情。”
喬皇後的目光轉向了七公主,眼中含有一絲考慮的意味:“淑妃,你可是想來求我給七公主指婚的?”
淑妃略微呆了呆,望向喬皇後的眼睛裏充滿了一種驚訝:“皇後娘娘如何知道?”
“淑妃你今日帶著靈兒過來,還會有什麽別的事不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可不是正常的事兒?”喬皇後的眼神十分溫柔,望著七公主那張粉嫩的臉蛋,笑著點了點頭:“靈兒已經十六了,是該要替她挑個好人家了。”
“皇後娘娘,您可真是好心人,這麽牽掛著靈兒的親事。”淑妃聽了喬皇後這話,心中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兒:“那我也就直說了,今日靈兒去金明池看狀元郎誇官遊街,一眼便看中了那位黎狀元,想要請娘娘降下懿旨,為她指婚。”
喬皇後心中暗自掂量了一番,這淑妃家世背景不錯,又隻生了一個七公主,若是自己能替七公主選一門好親事,將來立儲君的時候,也可以通過淑妃籠絡她家族裏的人來支持自己的玔兒。
“靈兒,你且跟我去浥月宮。”喬皇後朝七公主招了招手:“我這就派內侍去光華門那邊等著狀元郎遊街回來。”
七公主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上前行了一禮,眼中全是感激:“靈兒真心謝過母後。”
黎玉立被一群人擁簇著將京城的大街遊遍以後,已經是將近晌午時分,他今日遊街可有不少收獲,隨行的侍衛拿了個籮筐替他撿了一籮的鮮花。
“狀元郎,下午可以拿了鮮花去賣了,也能掙幾兩銀子。”有一個侍衛調侃著,都說這黎狀元家境貧寒,隻有一個寡母,想來手頭也是缺銀子的。
黎玉立的臉孔一紅,連連擺手:“不用了,你們想要便拿去罷。”
旁邊一個侍衛嘿然一笑:“你莫要昏了頭!黎狀元哪裏還要得著去賣花?就等著京城裏的貴人們遣媒人來求親了,到時候少不了的金山銀山在等著哩!你自己沒這本事,還想著旁人與你一樣?”
光華門的華表下頭站著幾個內侍,見著侍衛們擁簇黎玉立過來,趕上前一步:“狀元公,跟咱家走一趟,皇後娘娘召見你。”
黎玉立有幾分啞然,他本和玉芝約好今日金明池遊街誇官以後,兩人一起去珠璣坊選成親時的首飾,現在卻沒想到又要進宮,還不知道會耽擱多長時間。黎玉立望了那幾個內侍一眼,有幾分為難:“我現在急著回去……”
一個內侍沉下臉來道:“狀元公,今日可比不得平常,這可是天底下第一尊貴的皇後娘娘要見你,你又怎能推辭?”
旁邊的侍衛也紛紛勸說道:“狀元郎,皇後娘娘召見,誰還敢不遵旨?快些去罷,莫要惹了娘娘不歡喜。”
聽了侍衛們這般說,黎玉立自然不敢再提要走的事情,跟了幾個內侍慢慢的走進光華門去。穿過曲曲折折的抄手遊廊,就見茜紗簾子映著朱紅的宮牆,走廊下頭掛著的鳥籠裏有不少珍貴的鳥兒在啁啾啼鳴,禦花園中鮮花各色各樣,看的黎玉立眼花繚亂,好多都叫不出名字來。
“狀元公,在這裏候著,咱家進去報與皇後娘娘知曉。”帶著黎玉立到了浥月宮前,一個內侍讓黎玉立在門口候著,自己舉步走了進去。
黎玉立恭恭敬敬站在浥月宮門前,都不敢抬頭看前邊的宮殿,他聽人說起過,浥月宮乃是皇後娘娘召見宮外貴婦和外臣的地方,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衝撞到貴人,隻能謹小慎微的候在那裏。
不多久,那內侍走了出來,聲音尖細道:“狀元公,皇後娘娘宣你進去。”
黎玉立跟著那內侍走了進去,就見整間宮殿布置得精致大氣,中央的鳳椅上坐了一個婦人,全身的穿著打扮華貴無比,黎玉立也不敢多看,規規矩矩的行禮道:“臣黎玉立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罷!”喬皇後的聲音四平八穩,不帶一絲波動:“給狀元公看座。”
黎玉立由內侍引著端端正正在一側坐了下來,眼睛望著正前方某一處,就是不敢往喬皇後那邊看。
“黎愛卿,看你這模樣,應該尚未及冠罷?”喬皇後眯眼打量了下黎玉立,今日狀元公遊街誇官,引起了京城少女們的一片轟動,就連七公主都動了心,她倒要仔細瞧瞧,這狀元郎究竟好到什麽地步。
這麽平常的一個人,不過是年紀輕一點點,臉皮白淨一點罷了,有什麽值得人心心念念掛著不放,竟然連一個堂堂的公主都一心一意的想要嫁他?
“回娘娘的話,微臣今年十八。”黎玉立心上心下,不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麽問起他的年紀來。
“十八歲,這麽年紀輕輕就中了狀元,黎愛卿真是好才學!”喬皇後笑眯眯的看了看黎玉立,雖說瞧著長相不過是比普通人稍微好一點,可這才學倒是真的,肚子裏頭有貨,又得了皇上的青眼,以後仕途肯定也會順暢。
“娘娘過獎了,微臣不過是僥幸而已,咱們大陳英才薈萃,玉立和他們比,隻不過是多了一分運氣。”黎玉立恭恭敬敬回答,不敢有半點自傲。
喬皇後聽著黎玉立說得謙虛,心中又暗自多了幾分讚許,這人的品格倒也還算不錯,並未持才自傲,十分謙虛,不由得對黎玉立多看了一眼,緊接著又問他:“黎愛卿可已婚配?”
聽到這麽一問,黎玉立心裏便有幾分緊張,怎麽皇後娘娘便問到這事情上邊去了?他也曾聽說過柳侍郎當年中狀元的時候,太後娘娘想要指婚,難道皇後娘娘也想做冰人,幫他賜婚?不行,這萬萬不行!給他賜了婚,那玉芝怎麽辦?想到這裏,他趕緊回答:“微臣已有婚約,隻等殿試以後完婚。”
聽到這個答複,喬皇後也是一愣,七公主說她已經派人去打聽過黎玉立的身世,知道他尚未婚配,卻不曾想他已有婚約,看起來自己這個冰人也當不成了。
“娘娘,七公主殿下請您過去一下。”有宮女走了出來,朝喬皇後行了一禮。
喬皇後對黎玉立點點頭道:“黎愛卿,你且候著,我去去就來。”
黎玉立聽到這句話,隻覺得全身放鬆,趕緊朝喬皇後作揖道:“皇後娘娘若有事,微臣先行告退。”
“不必,黎愛卿就在這裏候著,本宮馬上就來。”喬皇後擺了擺手,帶了莫姑姑便往旁邊的偏殿走了進去,七公主正站在門口,一鐮刀餓焦躁不安,見著喬皇後進來,就如瞧見了救星一般:“母後,母後,你可得替我想個法子。”
喬皇後見著七公主這般焦躁,不由得心中也是同情,情竇初開,沒想到看中的狀元郎卻已經有了心上人,對於七公主來說,這也是一件挺難受的事情。她隻能溫和的勸解道:“人靈兒,你自己也聽到了,雖說黎狀元人倒是不錯,可他已經有了婚約,若是母後強行指婚,少不得被天下人詬罵,說我們皇室仗勢欺人,一定要拆散別人的好姻緣。靈兒,你生的貌美如花,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你就不必再去湊這個熱鬧,母後幫你仔細瞧瞧京城勳貴裏邊的子弟,務必給你尋個合你心意的。”
七公主聽到喬皇後如此說,臉立時拉了下來:“母後,這黎狀元有婚約又如何?不是還未婚配嗎?叫他解除了那婚約便好。他難道能抗旨不從?”
喬皇後望著麵前的七公主,臉上漸漸有了不虞的神色,她又怎麽能開口叫那狀元公去解除婚約呢?大陳百姓會怎麽樣看她?堂堂一國之母,逼著臣子解除婚約,娶皇家的公主?難道七公主嫁不出去了?非得要搶婚?
再說了,即便自己強行賜婚,黎玉立被迫娶了那七公主,成婚以後的生活會不會如意,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事情,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搶過來,未必就會有好結果。
七公主看著喬皇後那左右為難的樣子,心中也有些不高興,她十六年來還沒有怎麽去求過喬皇後,今日求的是她覺得最重要的東西,喬皇後貴為一國之母,理應是手到擒來,可沒想到還這般思前顧後。
一陣沉默過後,七公主紅了紅眼睛,似乎下了決心一般,鼓足勇氣開了口:“母後,我知道你是一國之母,拉不下臉來替靈兒來問這句話,可我卻總要去試試才行。十六年來靈兒第一次真心喜歡上一個人,旁的男子我全都不喜歡,怎麽著也要去親自問他一句。母後,我、我……”就如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七公主跺了跺腳:“我這就去問他!”
話音一落,她就旋風一般刮了出去,身上那淺藍色的宮裝不住的隨著腳步的起落而翩躚,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七公主跑得很快,在喬皇後還在略微發愣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狀元郎,既然你說你已經有了婚約,卻尚未婚配,那你可願意把那婚約解除了?”七公主衝倒了前邊的主殿,看見黎玉立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白淨的麵皮,一雙清澄如水的眼睛,心裏不由砰砰亂跳起來。走到他麵前,鼓足了勇氣,她才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黎玉立迷惑的看了看麵前這個少女,就見她穿著一身三藍色的衣裳,襯得膚色雪白,一張巴掌大的臉蛋兒上麵嵌著一雙大眼睛,正灼灼有神的看著他。
“這位姑娘,無緣無故,為何要黎公子解除婚約?”聽著她這無理的要求,黎玉立有些頭疼,可是宮裏的人他可個個得罪不起,隻能賠著小心說話。
“我是大陳的七公主,你把婚約解除以後,我就請母後賜婚,把我許配給你,如何?”七公主嬌媚的看著麵前的黎玉立,眼裏全是期盼。
聽到這句話,黎玉立被唬了一大跳,趕緊站了起來對七公主深施一禮:“黎公子謝謝公主青睞,可黎公子不能因為自己中了狀元就拋棄未婚的妻子,請公主恕罪,黎公子絕不能做出這般不知廉恥的事情來!”
這浥月宮是一刻也不能留了,黎玉立心中驚悚,也不管什麽禮節,也不管七公主有何反應,說了那段話以後便匆匆奪門而出。
七公主見著黎玉立飛奔出去的身影驚得呆在了那裏,醒悟過來以後,她生氣的跺了下腳,大聲叫道:“黎狀元,你給我站住!”可黎玉立哪裏敢久留?假裝沒有聽見,腳步不歇的奔了出去。
看著他跑得遠遠的,七公主正準備拔足跟上去,喬皇後已經從後殿轉了出來,指著她大喊:“靈兒,你還要跑到哪裏去?你堂堂大陳公主,怎麽能做出這樣沒有體麵的事來?快把公主架回宮去!”
幾個宮女上得前來,七手八腳把七公主拉住:“公主,公主,你醒醒罷,黎狀元已經有了未婚妻子,也走得遠了,你就別去追了!”
七公主悲傷的望著那扇宮門,眼淚珠子濺了出來:“怎麽可以這樣?他為什麽就對我這般一屑不顧?我可是大陳金枝玉葉的公主,難道便比不得他那個未婚妻子不成?”
喬皇後慢慢的走上前來,站到七公主麵前道:“靈兒,有些事情是強迫不來的,你且回宮去歇著,母後以後再幫你留心看看有什麽合適的人選,你便別再想著那黎玉立了。”
仿佛到處都是闌幹,黎玉立跑出了浥月宮,在宮裏頭轉來轉去,找不到了來時的道路,這宮裏邊瞧著到處都是一樣的,全是抄手遊廊,綠瓦紅牆,他走了一會便迷了路。
無頭蒼蠅般在曲折回合的廊道上走來走去,黎玉立見著一群宮娥走了過來,正準備鼓足勇氣上前問話,忽然見著宮娥後邊出來了一抬步輦,步輦上那個人穿著明黃?色的袍子,上麵繡著龍紋。
黎玉立趕緊跪了下來,轎上那個人他認識,就是昨天欽點他為狀元的皇上。
徐熙老遠就見到了一個男子在回廊裏轉來轉去,心中頗為好奇,不知這人在做什麽,等及走近,方才看清是新科狀元黎玉立,更是好奇,他今日遊街誇官,回宮複命就該回柳府去了,為何現在卻在這裏出現?
“黎愛卿,你怎麽會在這裏?”徐熙微微彎下身去問黎玉立,見他身上還是穿著自己賜的錦袍,隻是帽子旁邊那支杏花已經殘了。
“回皇上的話,剛剛承蒙皇後娘娘召見微臣,可微臣現在卻不記得進來的路了。”黎玉立不敢抬眼看徐熙,生怕他看出自己一臉驚慌的神色。
“田七。”徐熙笑了笑,第一次進宮迷了路也不足為奇,他轉臉吩咐了步輦旁邊那彎腰候著的田七道:“你著人送黎狀元出宮去。”
“是,奴才遵旨。”田七轉向身邊一個小內侍:“高放,你即刻將狀元公平平安安的送出宮去,然後速速回來。”
“是。”高放應了一聲,走到黎玉立身邊,笑著對他說:“狀元公,跟咱家走罷。”
徐熙看著那兩道身影越走越遠,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須,心中忽然閃過一個疑問,皇後召見黎玉立有何事?這麽多年了,皇後召見外臣的次數也不多,這次竟然召見了新科狀元黎玉立,她又會有什麽計劃呢?
“回宮。”徐熙臉上沒露出半點旁的神色來,隻是簡單的吩咐了一聲,步輦緩緩前行,成排的宮娥在前邊走著,花花綠綠的一排。
回到泰和宮,徐熙招來了暗衛:“今日皇後在浥月宮召見了新科狀元?”
那暗衛一拱手道:“回皇上,確有此事。”
“究竟是為了何事?你可查了清楚?”許胤塡盯著那暗衛道:“我想這些你們都不用我說了罷?”
“皇上放心,卑職早已查清。七公主今日去金明池看了狀元遊街誇官,頓生了愛慕之心,回宮就纏著皇後娘娘,要她召黎玉立進宮賜婚。”
“哦?那為何方才見黎狀元在宮裏迷路?難道皇後沒有安排人送他出宮?”許徐熙想到剛剛看到黎玉立時,似乎他有點驚慌失措,麵露焦急之色,難道他不願意賜婚?對於皇家伸出來的這枝富貴竹,他難道不想接過來?
“卑職調查到黎狀元自陳已有婚約,但七公主卻逼他毀約另娶,黎狀元是倉皇逃出浥月宮,許是初次進宮,所以迷路了。”那暗衛說完,一臉的不平靜,似乎在驚駭於黎玉立的書呆子氣,竟然把到手的富貴往外推。
徐熙聽著這話,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十多年前,他的妹妹萬陽公主也向他求過賜婚,結果柳府用已有婚配回絕了,這次難道相同的戲碼要在這深宮上演?想了想喬皇後和七公主,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昨晚是蕭貴妃,今天是皇後,黎愛卿啊黎愛卿,你倒是豔福不淺呢,怎麽朕的女兒就都想嫁給你呢?好,你做得好,果然是錚錚鐵骨,不是那種隻顧追求富貴之徒,這般看來,你倒是值得培養一番的!”徐熙點點頭,心裏開始有了計較。
“皇上,若無其它事情,請容卑職告退。”暗衛見著徐熙似乎已經沒有旁的事情要問他,拱了拱手:“卑職還得去查旁的事情。”
徐熙看了看那暗衛,略微一沉思:“現在你掌握的這一部共有多少人?”
“回皇上的話,雲驍衛現有一千八百人,三部每邊六百人。”
徐熙點點頭道:“你從今日起開始再招些人,不占雲驍衛名額,但仍按雲驍衛的標準進行訓練,所需銀兩你直接找我來要。”
“不知皇上要招多少人?”暗衛心中一驚,難道皇上有什麽大動作?
“至少一千以上,多多益善。”徐熙用手敲了敲桌麵:“你去挑個隱秘的地方進行訓練,不得走漏了半點風聲!”
“是!”那暗衛一拱手,就見刹那間他已經從打開的窗戶裏飛身而出,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宮牆之後。
“嗯,越來越有意思了。”徐熙喃喃自語道:“一個新科狀元而已,也值得兩邊搶成這樣子?竟然還要他解除婚約,然後把公主下嫁給他?哈哈哈……”徐熙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我是個體貼的皇上,我不會讓黎愛卿為難的!”
窗外一片明亮,金色的陽光從窗戶外邊透了進來,照著徐熙的手背,一點點碎金般的影子在他手指上浮現著,外邊偶爾傳來幾聲鳥鳴,似乎讓這寂靜的皇宮生動起來,徐熙的眼睛望著窗戶外麵,慢慢的,一點點的失去了那狂熱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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