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無恥

天空中沒有月亮,深藍的天幕裏依稀有幾點星子在閃爍,淡淡的星輝照著大地,光線十分微弱,而且有著點點陰冷。

“娘,你找我來到底是有什麽事情?難道是來討論我的長相不成?”左二公子看了看母親陰晴不定的臉,有幾分不耐煩,他與丫鬟正要入港,這時候母親偏偏找了過來將他的好事給攪局了,還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玉芝表妹許了旁人!

不是說要將表妹許配給他的嗎?不是說姨丈家裏一大筆銀子在表妹手裏嗎?本來還想著人財雙收,卻沒想到這如意算盤卻是落空了。

“兒子,你敢不敢今晚去你表妹閨房?”沉默了一會兒,左大夫人咬著牙終於把來意說了出來,眼裏露出一絲狠辣:“若是你表妹就這麽嫁了,那些銀兩就長著翅膀飛了!”

“去表妹閨房?”左二公子小得幾乎看不到的眼珠子轉了兩下,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若是被人知道了豈不是……”

“什麽叫若是被人知道?我就是讓人知道!”左大夫伸出手來拍了左二公子的後腦勺一巴掌:“我已經吩咐了人在她們今晚用的茶水裏加了一點料,隻要喝了保準馬上就睡著,你隻管過去行事,到時候我會派人跟過去,隻要這事情一揭了底兒,到時候她不想嫁也不得不嫁!”

左大夫人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全身輕鬆,這真是一箭雙雕的好法子——既能讓劉玉芝帶著銀子嫁進左府,還能讓黎玉立那邊空出一個位置來,自己好好運作下說不定芳兒還能嫁給黎玉立呢。

聽了左大夫人的主意,左二公子臉上有了歡喜的神色,他對劉玉芝的美貌也是看在眼裏,可畢竟隔著一層親戚關係不好下手,現兒有了母親的授意,一顆心早飛到那院子裏邊去了,站在那裏吞了一口唾沫:“那我現在就過去?”

左大夫人點點頭道:“你去罷,我在主院等著聽消息。”

夜色深深,就見一條圓滾滾的身影偷偷摸摸的往後院而去,有如一個球在滾動般,一點點滾到了後院門口。角門那邊有個幹瘦的婆子,一張馬臉,見著那黑影,諂媚的笑著湊了過來:“二公子,今晚春風得意啊。”

左二公子掏出一角銀毫子塞到那婆子手裏,朝她點點頭,邁開兩條腿一腳跨進了後院。

那婆子摸了摸那角銀毫子,搖了搖頭:“就給這點錢,素日那表小姐用不著半夜替她留門,都還有打賞呢。嘖嘖嘖,若不是夫人管著這左府,我老婆子要在夫人手下討飯吃,要不是總得去與表小姐通個氣兒,倒也不忍心看著她被二公子給糟蹋了。”

那左二公子躡手躡腳的摸到最後一進院子裏,伸手推了推,那扇屋子門已經上了門栓。他拿出一把小匕首輕輕一撥,裏邊的門栓就開了,他在門口停了一會,沒聽到裏邊有響動,就輕輕抬腳走了進去。

摸到內室,慢慢伸手將那門推開,內室裏沒有燈,左二公子站在門口好久,眼睛總算是適應了那昏暗的光線,眯著芝麻眼瞧了好半日,就見裏頭擺著兩張床,一張大的,一張小榻,床上的紗帳低垂,隱隱約約可以見著床上臥著一個人,細微綿長的呼吸聲說明她睡得正熟。

左二公子站在這內室,聞著那氣味都是香的,不由心裏大動,三下兩下脫了衣服,直接撲到了床上,抱住床上那人就亂親了起來:“乖乖,表妹,哥哥來疼你了……”

許是喝了那茶水的原因,床上那人根本沒有反應,任憑左二公子把衣衫褪盡,露出了少女豐盈白淨的身子,左二公子看到活色生香的美人圖,更是急不可耐,猛的就覆蓋了上去,那熟睡的少女被他猛的一弄,那撕裂般的劇痛讓她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卻發現有個男人正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驚慌失措,大聲喊叫起來。

“表妹,你叫破喉嚨也沒有用,這屋子裏邊的人都已經睡死了,你還是乖乖的享受吧,哥哥保準叫你舒服,嘿嘿……”左二公子一邊說一邊握住那少女亂動的手臂:“哥哥會好好疼你的……”

說完,一張豬一樣的嘴巴向那張粉麵貼了過來,那少女恐懼的扭動著身子,卻隻激起了左二公子的獸性,他桀桀的笑著,俯下身來,含住了少女小巧的耳垂,這時那少女突然發力,用自己額頭猛的向上一撞,把那左二公子撞得眼冒金星,趁著他還在喘氣的時候,又用力把他推了下來,披上一件衣服就往外邊衝。

“秦媽媽,秦媽媽……”金梅嗚嗚咽咽的哭著,用力拍打著隔壁的房門,姑娘今晚留在老太太那邊沒有回來,她覺得那輪值上夜的小榻躺著不舒服就在姑娘床上睡了,誰知道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拍門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金梅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急得用腳直踢門:“媽媽,快起床,快來救救我!”

突然之間,四周亮起了燈火,一群人提著燈籠湧了進來:“在哪裏?那黑影呢?”

領頭的就是那看門的婆子,她臉上是一副驚慌的神色:“我方才見著一個黑影溜進了表小姐住的屋子,一個人不敢過來,所以……”

這時左二公子也趿拉著鞋兒從內室趕了出來,挺了挺肚子,朝著那看門的婆子大聲嗬斥了一句:“你這眼睛沒擦亮的婆子!什麽黑影不黑影的,剛剛分明就是本公子過這邊院子來了。你們這又是怎麽了?提著燈籠火把的亂嚷嚷,準備做什麽呢?我和表小姐有約,難道還要你們管?”

他得意的笑了笑,望向那邊正在努力拍打著秦媽媽房門的少女,心中有一種無比的愉悅,玉芝表妹的身子真是軟,抱起來實在舒服,自己還沒嚐夠那美味呢,怎麽就能將她放走?怎麽著也該去繼續方才的事情,**一番才是美妙。

他背著手走了過去,金梅的背挺得筆直,心中十分緊張,她不敢回頭,一雙眼睛緊緊的閉了起來,聽著那逐漸走近的腳步聲,身子忍不住瑟瑟發抖。

“表妹,我們都已經有夫妻之實了,我現兒就去稟了母親,求她遣人去姨丈府上議親,你也不必害羞,表哥把你抱回房去……”說著話,那左二公子就把手伸了出來去摸金梅的肩膀,一臉淫笑:“是不是剛剛累壞了你?都是表哥不好,沒有想到你是初承雨露,急躁了些,等下我會慢慢疼你的!”

金梅背對著人群站著,心裏充滿了絕望的憤怒,雖然下?體猶在疼痛,可卻遠遠比不上那被人玷汙在心上留下的傷痕,恥辱的淚水一瀉而下,不可遏製,她為自己清白的丟失而哭泣,也為自家姑娘攤上了這麽一家人而傷心。

左二公子這話裏頭的意思她聽得清清楚楚,這分明就是一個圈套,他將自家姑娘玷汙了便能任憑他擺布了。難怪自己今晚這般嗜睡,肯定是哪裏做了手腳,難怪有這麽多人提著燈籠過來,就是要讓這事情宣揚出去,讓自家姑娘沒了退路。

不,不行,自己不能再畏畏縮縮的藏著一張臉,即便自己的清白已經被毀了,也要正視這一切,要鼓起勇氣保護自家姑娘的清白!

當左二公子的狼爪伸了出來,即將摸上她的肩膀時,金梅勇敢的轉了過來,瞪大眼睛麵對著他:“表公子,沒想到你竟然積心處慮的在算計我家姑娘!不錯,方才我是被你玷汙了,可我不能由著你再胡亂玷汙我家姑娘的清白!”

這時,身後的房門打開,秦媽媽揉著眼睛走了出來,一看到門外這番架勢,她有點發懵:“金梅,這是怎麽了?”

金梅轉過臉來悲哀的看著秦媽媽道:“媽媽,大夫人,表公子他們聯合起來算計咱們姑娘,幸虧天可憐見,姑娘今晚留宿在老太太那邊,若不是這樣,倒是給他們算計成了!”說到這裏,金梅猛的轉過身來指著左二公子道:“人在做,天在看,像你這樣的惡少,若是沒人懲罰你,我會化作厲鬼向你索命,在地下睜眼看著你的下場!”

言辭之激烈,讓圍觀的下人們都覺得很是驚愕,他們都有些想不通這瞧上去溫溫柔柔的小丫鬟,怎麽便能說出這種淒厲的話來。金梅披著的衣裳半開著,掩蓋不住那雪白的肌膚,她的眼睛裏充滿了絕望的神色,憤怒的看了左二公子一眼,猛的轉頭朝牆上撞去。

頃刻間,一朵血繪成的鮮花染在雪白的牆上,血星子濺得到處都是,觸目驚心,就見金梅已經軟綿綿的靠著牆倒了下來,額頭湧出的血在那朵紅花下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似乎一直要戳進人們的心裏去。

“金梅!”秦媽媽一把抱起金梅,她柔軟的身體還有著溫度,眼睛睜得大大的,悲憤的看著秦媽媽,可卻沒有再回答她。

看著那滿牆的血跡和那餘溫猶在的金梅,有人發出了慌亂的驚叫聲:“啊喲喲,不好了,死人了!”那左二公子愣愣的站在一旁,身上濺到了幾滴鮮血,在燈籠的照射下迅速滲透出一點點的猩紅。

他瞧著躺在秦媽媽懷裏的金梅,臉上的笑容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回想著金梅撞牆前的話,心裏一陣陣驚恐,冷風一吹,院子外邊的樹亂搖,唰唰作響,左二公子立刻覺得那仿佛有人正在窺探著他,拉緊了衣服,倉皇的逃竄了出去。

見逼出了人命,那唱戲的主角都逃了,剩下的配角自然也不願意再呆著,那些個提著燈籠的人也鬧哄哄的退去,院子裏隻剩下秦媽媽,抱著金梅的屍體悲痛欲絕。

金梅的眼睛一直不沒有合上,睜得大大的望著上邊,似乎有不甘,似乎在向她訴說著自己被淩?辱的悲憤,秦媽媽抖抖索索伸出手去幫她去把眼睛合上,卻始終沒有成功,金梅的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叫她看了心痛。

“金梅,媽媽知道你心裏的冤屈,你是個好姑娘,媽媽會向咱們姑娘把事情說明白,會勸她不要再住在左府,趕緊回雲州府去。”秦媽媽的眼淚珠子滴落在金梅那蒼白的臉上。

金柳和金梅都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金梅老實本分的一個孩子,從來不曾做錯過什麽事情。她跟著姑娘從雲州到京城,在這左府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她都沒有抱怨過,隻是一心一意的照顧著姑娘,現在,因為那豬狗不如的表公子侵犯了她,竟然剛烈得觸牆死了!

“秦媽媽,我們很快可以回雲州了,是不是?”今日得知黎公子與自家姑娘的親事定了下來,金梅還笑嘻嘻的問她,是不是姑娘議親以後,她們就可以回雲州過安心日子,不要受表小姐和她們那些丫鬟的氣了。

自己當時怎麽回她的?

“你這小蹄子,看你這麽高興的模樣,除了為姑娘開心,你心裏惦記著大公子的長隨富貴罷?”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放心,不出意外,隻要黎公子上門去提親的媒人到了,咱們姑娘就得回雲州府了!”

當時金梅害羞的紅了臉,轉身就進了屋子,自己還在後邊追著喊:“要是想得緊了,跟姑娘說下,先放你回去?”

沒想到一語成真,她先撇了姑娘,自己早一步就魂回雲州了,秦媽媽含淚看著金梅,心裏暗暗後悔,都說冥冥裏有預定,若是自己今晚不說那句話,說不定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看著金梅睜得大大的眼睛,秦媽媽的眼淚珠子不由得亂紛紛的掉了下來,她含著眼淚點點頭道:“金梅,你放心的去罷,我知道還你惦記著那個富貴,我們回到雲州府會說你是得病去了的,不會讓他知道你走之前曾受過的委屈。”

說完這話,秦媽媽再次伸手去抹金梅的眼皮。

這次,她終於閉上了眼睛。

夜,黑漆漆的一片,天上的星子似乎都已經不見,那黑沉沉的顏色似乎要朝大地壓了過來,將整個世界覆蓋。秦媽媽抱著金梅站了起來,抬頭看了看這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黑暗,眼中全是悲憤:“我得去找姑娘。”

主院裏邊安安靜靜一片,一絲聲響都沒有,劉玉芝睡在左老夫人內室的小隔間裏邊,眼睛一直就沒有合攏過。

白天的事情,猶如走馬燈一般在她麵前閃過。

她沒想到表妹左碧芳竟然會伸手推自己,落入金水河的一刹那,自己無限驚慌,可看著那熟悉的身影也緊跟著跳了下來,心裏立刻一片安定,不管在哪裏,哪怕是陷入了絕境,隻要有他在身邊,那就很好。

她沒有掙紮,等著他的手伸了過來,自己能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然後又感覺到他的手用力抱住了自己,然後又感覺到他在自己後背上用力的推動著,想把自己從金水河裏推了上去。

由金柳扶著回去換衣裳時,她聽到了旁人悄悄的議論聲,她覺得委屈,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卻被她們惡意扭曲成了這樣。換衣裳的時候聽著外邊柳府的小姐們在低低的嘁嘁喳喳,一直都羞憤得不敢出去,直到他走進來,請柳老夫人代他向自己求親。

一瞬間,她的委屈不翼而飛,不管別人如何誤解,畢竟她獲得了自己想要的,隻要有他在,一切都變得有格外意義。

回到左府被舅母劈頭汙言穢語的罵了一頓,當時她也委屈得仿佛天都要榻下來一般,可經過外祖母開的解,她也想通了,畢竟自己擋了表妹的路,舅母生氣也是必然的——不管怎麽說,她生氣歸生氣,黎玉立究竟還是自己的。

摸了摸手上那隻鐲子,劉玉芝翻了個身,臉上浮現出一塊紅暈,黎玉立給她這隻芙蓉鐲子的時候,還隻是個籍籍無名的舉子,她便已經下定了決心對他不離不棄,現在一切都變得格外順暢了,他是會試的第二名,想必殿試也不會太差,隻要他能中了進士,一切便好辦了。轉了轉那隻鐲子,劉玉芝心裏頭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姑娘,你還沒睡著?”對麵小榻上的金柳小聲問。

“嗯。”劉玉芝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睡不安穩。”

“姑娘,我看你是太高興了罷。”金柳低低一笑,望了望屋頂:“過不久我們就該回雲州府了呢,隻要黎公子中了進士,又是柳老夫人親自遣人去求娶,老爺夫人定會高看這個女婿一眼——話說咱們老爺還隻是舉人出身呢。”

劉玉芝捂住臉,手指冰涼,倒覺得那臉燒得厲害了。

就在主仆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就聽外邊一陣喧嘩,似乎聽到了秦媽媽的哭喊之聲,劉玉芝和金柳被驚得“呼”的坐了起來,麵麵相覷。金柳傾耳聽了下:“姑娘,真是秦媽媽的聲音!這麽晚了,為何秦媽媽會找到老夫人這邊來?”

正在兩人驚疑的猜測時,就見門外響起叩門聲,外邊傳來老夫人身邊貼身丫鬟二喜的聲音:“表小姐,老夫人讓你出去下,你屋子裏的秦媽媽過來了。”

秦媽媽這麽晚了還過來,肯定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劉玉芝隻覺得心中慌慌的一片,腦子裏馬上聯想到了黎玉立的身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真不希望有半點閃失,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這到手的幸福頃刻間化為烏有。

心裏著急,劉玉芝顧不得身上衣衫不整,隻披了一件外衣,扶著金柳的手走了出去,心裏卻猶然十五個吊桶打水一般,這幸福來得委實太突然,很害怕失去,哪怕是有個風吹草動,神思都會不得安寧。

走了出去,就見秦媽媽跪在地上,老臉上淚痕縱橫交錯,不住的磕著頭:“請老夫人恩準,放了我家姑娘回雲州府去罷!”

再看看左老夫人,麵色鐵青,抓住座椅的那隻手上青筋爆出,還在微微的顫抖,顯見得是憤怒到了極點。劉玉芝錯愕的看著秦媽媽,不知道這麽晚了,她怎麽會冒冒失失撞進老夫人的內室提個這樣的請求。

見到劉玉芝和金柳走出來,秦媽媽爬到她身邊,抓住她的裙角,哭聲更淒厲了:“姑娘,金梅被表公子逼奸,撞牆死了!”

劉玉芝被這意外的消息駭得軟了半邊身子,若不是金柳扶著,早就癱到了地上。

“表公子……他為何要去逼奸金梅?”劉玉芝迷茫的看著秦媽媽,艱難的消化著那句話,金梅死了,是被逼死的!是被逼奸撞牆死的!是被表公子逼奸撞牆死的!

旁邊金柳卻已是忍耐不住,紅了一雙眼睛道:“是哪個表公子?我要去為金梅報仇!”她的全身都顫抖起來,心裏的悲憤和痛苦刹那間迸發了出來。金梅和她是同時被賣進劉府的,這麽多年下來,兩人已是情同姐妹,現在突然聽到她的死訊,不由得她不傷心。

“是二公子,他本來是想對姑娘下手的,想要以此逼著姑娘嫁他,沒曾想姑娘今晚歇在老夫人這邊,結果金梅……”秦媽媽說著說著,又嗚嗚咽咽起來,嗚咽久了就變成了嚎啕大哭:“老夫人,金梅死得冤枉,您可要……”說到這裏,秦媽媽又止住了話頭,求左老夫人對自己的孫子下手,告到官府裏邊去?再怎麽樣,老夫人也不會把自己的親孫子送官吧?再說金梅隻是一個奴婢,大不了就多打發點燒埋銀子也就算結了。一想到這裏,秦媽媽眼前似乎浮現出金梅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心裏就更難受起來,哭得更傷心了。

左老夫人看著這幾個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子,也覺得頭大,吩咐身邊得力的媽媽出去找幾個人把金梅的屍體抬出去,轉過身來和顏悅色的說:“這事情我會處理好的,玉芝,你自管放心,外祖母會給你那個死去的丫鬟一個交代的。”

孰料劉玉芝身邊的金柳跳了起來,攔住了那個媽媽:“你們不能把金梅丟到亂葬崗上去!她的家在雲州,我要帶她回家去!”

那個媽媽被金柳攔住,一時騰不出腳,轉過臉來為難的看著左老夫人。

“這丫頭,也太倔強了!”左老夫人搖了搖頭,歎氣道:“玉芝,叫你那個丫鬟撒手,早些把那屍體弄出去才是正經,弄個死人在家裏放久了有晦氣。”

“不,你們不能這樣……”金柳伸出手攔住那扇門:“老夫人,你至少叫人去把她火化了!我要把她的骨灰帶回去,金梅不會想留在京城的,我和姑娘回了雲州以後,她就會一個人在這裏,沒有一個朋友,孤孤單單的,她會難過寂寞的,我要帶她回去,一定!”

眼淚滾滾而下,金柳沒有半點退縮,眼睛直直的瞪著左老夫人。

左老夫人被金柳那堅定的眼神瞪得一陣發慌,擺擺手道:“就依著她罷!丫頭你跟著過去,把金梅的屍身去處理了,免得你不放心!”

金柳含淚向左老夫人行了個禮兒,低頭跟著那老媽媽出去了、

門半開著,似乎能聽到遠處傳來幽幽的哭泣聲,在這半夜飄了過來,讓人有一種驚心害怕的感覺。左老夫人看了看站在一邊,臉色蒼白的外孫女,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大媳婦這做法也太卑劣了些,可從心底裏,其實自己也是讚成孫子娶了外孫女的,親上加親,既能照顧到女兒的骨肉,又能肥水不流外人田,隻是現在事情都這樣了,若是想要再把外孫女和孫子綁在一起似乎也不可能,不如好生安撫著,不要讓她和外祖家生了嫌隙。

“玉芝,不過是個丫鬟罷了,你也別傷心了。”左老夫人咳了一聲:“夜深露重,你先去歇息著罷,明兒一早我再和你舅母一同來處理這事情。”

劉玉芝向左老夫人行了個福身禮,扶著秦媽媽的手慢慢走了進去,坐在床上,雙手腿,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幽幽的流出兩行清淚。

“姑娘,這分明是大夫人算計好了的,今天晚上我和金梅都睡得沉,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了,定是哪裏有問題。”秦媽媽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劉玉芝的背:“萬幸的是姑娘今晚歇在老夫人這邊,否則就給那廝得手了。金梅死前叫我傳話給姑娘,讓姑娘當心著舅夫人和那表公子,姑娘,我們還能在這左府住下去?”

劉玉芝茫然的搖了搖頭道:“若是不住在左府,那還能去哪裏?”

“姑娘,不如這樣,我連夜去柳太傅府送個信兒,明日早上叫十小姐來接你去柳府,在那邊住到回雲州的時候,這樣姑娘就能有些安生日子了。”秦媽媽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瞧著劉玉芝,徐徐說出一個主意。

“這樣不好罷?我與柳府非親非故,這麽去投奔,沒由得叫人笑話。”劉玉芝也猶豫了,這左府現在對於她乃是虎狼之地,但去柳府住又於理不合,一時間躊躇萬千,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可是姑娘就放心這麽住下去?萬一舅夫人又使些什麽鬼蜮伎倆,姑娘清白沒了,怎麽好去嫁給黎公子?難道姑娘就不為自己將來打算?要得了麵子是一回事情,可毀了一輩子又是一回事情,姑娘!”

看著秦媽媽急切的模樣,劉玉芝全身一抖,突然想到了黎玉立,他淡淡的笑顏,他挺拔的身姿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咬了咬牙,她點點頭,悄聲問:“媽媽身上可帶了銀子?這個時候出角門怕是不易罷?”

秦媽媽全身摸了摸,臉上也是懊悔的神色:“出來得著急了,竟沒有碎銀子!”

劉玉芝想了想,從床邊小櫃上摸出了那支七寶玲瓏簪,塞到秦媽媽手裏:“媽媽,且拿這個去。”說完閉了閉眼睛,淒然道:“這本是柳老夫人送我的見麵禮,現兒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拿去用罷!”

拿著簪子翻來覆去看了幾眼,秦媽媽不舍的說:“這麽好的東西,拿出去可惜了。”

“不管這麽多了,秦媽媽,你速去速回,我在這裏等著你。”劉玉芝睜開了眼睛,燈影打在她臉上,鼻尖微紅,一雙眼睛熠熠發光。

“是,我現在就去。”秦媽媽見著劉玉芝這樣子,知道自家姑娘下了決心,也不說多話,拿了簪子就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黑幽幽的,秦媽媽急急忙忙走到角門,就見角門開了一小半,被風吹著吱呀吱呀的響,還有幾個人提著燈籠在那邊候著,心中一驚,難道是大夫人料到了劉玉芝會派人去柳府求援,所以叫人把門都封死了?

悄悄躲在大樹後邊,秦媽媽細心觀察著那些人,想弄清楚他們是些什麽人。

起風了,那些低低的交談聲順著風飄了過來:“其實表小姐倒也可憐。”

“這次有個丫鬟做了替死鬼,不知道下次會不會輪到她,唉……”

“怎麽還不回來,雖說開春了,大半夜的站在外邊還是有些冷。”一個婆子跺跺腳:“到屋子裏邊躲躲風去!”

聽著這隻言片語,秦媽媽心裏有了計較,從大樹後邊閃了出來,手裏握著那支七寶玲瓏簪,朝那扇角門走去。

走得近了,看清了坐在角門旁邊輪夜歇息的那間屋子裏,坐了三個婆子,兩個是左老夫人用慣了的,一個是上夜的婆子。秦媽媽這才安定了心神,摸了摸袖子裏收好的那支七寶玲瓏簪,笑著走過去說:“金柳這丫頭好一陣沒回來,我們家姑娘惦記著,叫我去催下。”

那幾個婆子抬起頭來認出是表小姐身邊的媽媽,幾個人心裏都有些惻然,對著秦媽媽點點頭道:“秦媽媽且去尋尋罷,也勸勸金柳,人死不能複生,別太傷心了。”

秦媽媽勉強笑了笑:“誰說不是呢。”

佝僂著背,伸出腳,一步踏出了角門,心裏才鬆泛些,等及走遠幾步,已經看不到角門了,腳不沾地的飛跑了起來,生怕自己跑慢了,姑娘就會在左府遭殃一般。

京城深夜的街道上沒有什麽人,秦媽媽一邊跑著,一邊四處張望,心裏也害怕著發生意外情況。可越是害怕,越是會有事情般,就聽身後一陣馬蹄聲傳來,有人?大喝一聲:“那婆子,已經過了宵禁時分了,怎麽還兀自在街上奔跑?”

秦媽媽心裏暗叫一聲糟糕,方才急著出來,卻忘記了宵禁這碼字事情了。大陳朝的律令規定,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鍾後才開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在一更夜禁後、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疾病、生育、死喪可以通行。

秦媽媽站在那裏,手心濕漉漉的,看著後邊幾匹馬跑了過來,馬上的軍士身上穿的是五城兵馬司的服裝。隻得堆起一臉笑道:“幾位官爺,我是光祿寺卿府上的,因為有急事,被派去柳太傅府上,請各位官爺行個方便罷!”

馬上那幾個人看了看秦媽媽的臉,狐疑的說:“你可有什麽東西證明你是光祿寺卿府上的婆子?”

秦媽媽茫然的搖了搖頭,什麽東西可以證明?她什麽都沒有帶,除了手裏的七寶玲瓏簪——想到七寶玲瓏簪,秦媽媽不禁肉痛,抖抖索索的把那簪子掏了出來:“官爺,這個可以做證明罷?”

雖然肉痛,但總希望著看在這簪子的份上,這幾位官爺能高抬貴手放過她,讓她能安安全全的去柳府捎個信兒!

那幾個人一見到這簪子,互相使了個眼色,有一個翻身下馬,走上前來,一把捉住了秦媽媽的手,哈哈大笑道:“京兆府最近接了件案子,珠璣坊前些日子被盜,丟了不少值錢的首飾,你這婆子穿得寒酸,怎麽會有這麽貴重的簪子?定和那失竊案脫不了關係!”

秦媽媽大驚失色道:“我真是光祿寺卿府上的……”

那軍士劈手奪過那簪子,眯著眼睛看了看說:“這簪子單看外表就知道是上乘貨色,你這個婆子休得狡辯,且去京兆府大牢裏等著明天過堂罷!”

街道上沒有旁人,一片清冷,秦媽媽四處張望,也找不到任何能夠幫助她的人,想到在柳老夫人內室隔間裏的劉玉芝還在急著等她回去,秦媽媽便更覺悲催,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拍著地麵,呼天搶地起來:“我們家苦命的姑娘喲!時時刻刻被舅夫人算計著,沒得半分安生,今日卻是被逼到死角了,這才派我去向柳太傅的孫女報信兒!現兒卻因為姑娘交給我的這簪子被當做蟊賊給拿下了,我可憐苦命的姑娘喲!”

那軍士一愣,沒想到這婆子竟然出了這一招,就這般撒潑起來,聽著她哭得傷心,又一口咬定是去給柳太傅的孫女送信,又怕自己抓錯了人,到時候得罪了柳太傅府和光祿寺卿府,一時間竟然躊躇起來。

秦媽媽偷眼看著事情似乎有點轉機,不敢收了眼淚,繼續哭哭啼啼的說:“這位官爺,我真是光祿卿府上的,現在去柳太傅府有極要緊的事情,若是官爺一定認為我是賊,可以押著我去柳太傅府,我先把信兒捎到,再跟你們回京兆府大牢裏去如何?”

馬上那幾位軍士也翻身下馬,走了過來,猶豫的看著坐在地上的秦媽媽,不知該拿她怎麽辦:“不如就按照這婆子說的,先押了她去柳太傅府看看?”

說話間,就聽馬蹄“得得”,一匹馬奔了過來,停在他們身邊:“你們是五城兵馬司的罷?在這裏做甚?”

那幾個軍士一看馬上這人,趕緊抱拳施禮:“柳爺,這婆子犯夜,卻遞了一支簪子想買通我們兄弟幾人,我們覺得她該和珠璣坊失竊案脫不了關係,正準備帶她回京兆府,誰知她口口聲聲說是要去柳太傅府報信兒……”說到這裏,幾個人連忙住口,這位小爺,不正是柳太傅府的?自己這麽一說,仿佛在說柳太傅府是窩藏犯一般,隻得訕訕的停住話頭,偷眼看著馬上這青年男子。

秦媽媽雖在撒潑,可卻是留神著四周動靜,聽著來了人心裏便有點希冀,又聽馬上這人話音覺得熟悉,似乎在哪裏聽到過,抬起頭一看,心中大喜,這不是柳太傅府上的五公子柳明卿嗎?也顧不著自己現在狼狽不堪的模樣,趕緊爬了起來給柳明卿磕頭:“柳五公子,我是雲州劉同知府大姑娘的貼身媽媽……”

柳明卿從金水河那邊回來,得了喬景鉉送來的信兒,要他一道去搜查韃靼人,跑到這裏卻看見五城兵馬司的人正圍著一個婆子舉棋不定,而那婆子則在撒潑打滾,一副不要臉麵豁出去的模樣,心裏便有些不喜,等及跑到前麵,那婆子竟然識得他,自稱是雲州府劉同知家大姑娘的貼身媽媽——大姑娘?那不就是劉玉芝嗎?柳明卿眼前閃過那纖弱高挑的身影,微帶愁苦的模樣,不禁心頭一動,翻身下馬,關切的問秦媽媽:“你家小姐是閨名喚作玉芝的?”

秦媽媽連連磕頭:“天可憐見的,遇到了五公子!合著我家姑娘命裏該有福星的!”說完抬起頭看著柳明卿,也不顧自己臉上一塊黑一塊白的:“求五公子救救我家姑娘!若是沒人救她,恐怕她是活不下去了!”

柳明卿心中一驚,什麽事情這般嚴重?今日劉玉芝不還跟著柳府去金水河踏青,黎玉立還向她求了親事,現兒正該是春風得意,如何會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他急急忙忙朝旁邊那人一伸手:“簪子拿過來。”

那軍士哪敢說半個不字?趕緊把七寶玲瓏簪遞了過去,柳明卿接過來一看,認得這支簪子正是白天劉玉芝來柳府戴的,對秦媽媽的身份便信了一大半,他關切的把秦媽媽扶了起來,和顏悅色道:“媽媽莫著急,你家姑娘遇到了什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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