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
袁姨娘心裏猛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卻還要強作鎮定地問道:“哦?和桂花有什麽關係?你們倒是說一說,讓我也聽聽。”
碧婉笑著道:“奴婢也是剛得的信兒,好像說因為昨兒下了雨,園子裏的桂花失了味道,廚房裏桂花不夠用,廚娘因為知道姨娘是喜歡這一口的,就逼著小丫頭再去弄些桂花,這桂花糕嘛,是一定要做的。那小丫頭倒也會取巧,懶得去園子裏,聽說堂屋裏那幾枝桂花開得茂盛,奶奶說不好看,她就過去掐了一些回去,做成了桂花糕……”
碧婉說到這裏,袁姨娘的臉上已經沒了一絲血色,一個身子若不是倚在床上,看上去都是搖搖欲墜的了。隻是她卻強作鎮定的模樣,勉強笑道:“是麽?她倒真是會取巧。”說到後來,幾似咬牙切齒了。
碧婉看到此處,和采香煙霞等交換了個眼色,幾人心中已經有數兒了。忽見袁姨娘直起身來,對小溪道:“太太和奶奶吃完飯,想必還要來這裏,我這個模樣卻是不恭敬了,你打些水來,給我梳洗梳洗。”
“是。”
小溪答應了一聲,便要出去,卻聽碧婉笑道:“姨娘這會兒還在意這些做什麽?發生了這樣的事,誰還會怪您儀態不整呢?恕奴婢說一句不該當的話,越是這樣,倒是越能表現姨娘的悲憤心情呢,怕太太和奶奶也會更精心一些。所以姨娘不如就這樣兒,左右太太奶奶大概也要來了,這會兒梳洗也未必來得及。”
袁姨娘死死盯著碧婉,碧婉便那麽不卑不亢地站著,微笑看著她。
長長舒出一口氣,袁姨娘的心卻是一寸寸往下沉,她塗了豔紅指甲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想遮掩住胸口的起伏。但是一顆心卻怎麽也掩飾不住慌亂,她心裏清楚:碧婉和采香但凡這樣自信。那定然是自己的事已經漏了餡兒,這會兒說什麽,也要將眼麵前的證據先毀掉,接著再圖以後。
想到此處,便慢慢坐直了身子,麵上換了淩厲神色。冷哼道:“怎麽?我的事情你們也要管?你們是什麽身份?不過是奴才秧子罷了。小溪,你聾了嗎?沒聽見我說要梳洗?”
碧婉心中愈發肯定,見小溪要出去,她便上前一步道:“姨娘這話說的,沒得讓人寒心。奴婢們是奴才秧子不假。隻是奴婢們有些福氣,如今是在太太麵前當差,平日裏便是奶奶。看見奴婢們也笑嗬嗬打招呼,叫一聲‘姐姐’,姨娘的位份,似乎還比不上奶奶吧?但不知你怎麽就對奴婢們這樣的不假辭色,這對奴婢們沒什麽,對太太,可是不太恭敬呢。”
袁姨娘此時生死攸關,隻想解了目前的局。哪裏還管恭不恭敬?因見小溪被攔住,她索性自己下床,冷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們今兒要怎麽把我也攔在這裏,活到這個份兒上。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倒不如一頭撞死了幹淨。”說完便一頭向著碧婉和采香撞過來。
碧婉與采香也沒想到她會撒潑,完全不顧了主子身份。想到這些天受得氣,不由得也發了狠,咬緊了牙根兒,寧願吃袁姨娘這一撞,也堅決不肯讓開。
袁姨娘撞了一下,隻覺得腦袋生疼,見這些奴婢們竟敢攔著她,不由得又慌又怒,咬牙道:“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不是都練了鐵布衫,說完便張牙舞爪的撲了上去。”
“這是怎麽了?”
煙霞和碧婉采香等不敢與她動手,隻能拚命躲避,但彼此互相照應著,雖然臉上被抓出了幾道口子,又披頭散發的,竟沒讓袁姨娘闖出去。就在這個時候,便聽門外傳來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不是阮雲絲還會有誰?
碧婉采香都情不自禁的露出喜色,煙霞則高聲道:“是奶奶麽?天啊,奶奶快來看看,姨娘瘋了似得,將奴婢們要打殺了啊。”
話音落,隻見兩個丫頭撩開簾子,當先走進一人,卻是劉夫人,阮雲絲緊跟在她的身後,看見幾個丫鬟的模樣,不由得失聲道:“這……姐姐們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個模樣?”
袁姨娘一看劉夫人和阮雲絲到了,隻覺全身力氣都被抽取一空,情不自禁地就倒在了地上。
劉夫人看到這副情形,心裏哪還不明白?一時間,隻覺得怒火都快要躥出嗓子眼兒了,隻是多年練出的定力這時候派上了用場,倒還能強自忍耐。一邊冷冷道:“看這樣子,恐怕也不用驗看了,你自己說說自己都造了什麽孽吧。”
袁姨娘坐在地上,看著劉夫人的目光中滿是恐懼,心裏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承認,決不能承認。因便哆哆嗦嗦地道:“太太……太太說的什麽?妾身不明白,明明是妾身受了委屈,明明……太太您偏袒著凶手,還……還要冤枉妾身嗎?”
饒是劉夫人出身大家,一向端莊沉穩,此時也不由得怒火中燒:都到這個時候兒了,證據確鑿,眼前這賤人竟還抵死不認。她自作自受,害了名溪的骨肉,卻也因為她的毒計,連阮雲絲肚子裏的骨肉都差點兒沒保住,一想到這裏,她簡直恨不得把麵前這心狠手辣的袁姨娘給活生生撕巴了。
因便對身後兩個婆子道:“這賤人的一張嘴到現在還顛倒是非黑白,你們上去給我狠狠的打,讓她知道知道顛倒是非的下場,打……”
“是。”婆子們應聲,正要上前,便聽阮雲絲道:“太太,總要先證明了,也好使人心服。不然若有那糊塗的,替她覺著冤枉,倒是把太太陷到不義之地了。”
說到底,阮雲絲還是有些看不慣古代這種將人當做牛馬的觀念,上午桔子挨了打,兩頰腫起老高一塊,她十分心疼。此時袁姨娘雖然也自作自受,她也不會攔著國公府對此人的處置,但是像劉夫人這樣說打就打的作風,她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或許是因為想起了桔子挨打時的情形吧。
“也罷,先記著,你們上去,把她那雙爪子好好兒驗一驗。”
劉夫人橫了阮雲絲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太過仁慈。隻把阮雲絲看的哭笑不得,微微垂下頭,心中暗道:我這竟也算是婦人之仁了?難道忘了當日我把嫡母攆出侯府時,滿京城傳的我心狠手辣的名聲了?
在袁姨娘的尖叫聲中,兩個婆子將她的指甲湊近鼻端聞了聞,然後衝劉夫人微微點頭,接著碧婉捧了一碗水來,她們就將袁姨娘一雙塗滿了蔻丹的手指尖放進水中,又抖了抖,這才把手撤出去,對碧婉道:“大夫在外麵等著,把這碗水拿出去給他驗看驗看。”
碧婉答應了一聲,捧著水出去。這裏袁姨娘身子像是被抽了骨頭一樣,一下子就癱軟在地上。而小溪看見主子這個模樣,也知道這水是決不能端出去的,因此趁人不注意,就想撲上去將水碗弄翻。
卻不料阮雲絲身旁的芳草早就盯著她了,一見她的動作,芳草便上前一步,那小溪正好撲在她身上,聽芳草冷笑道:“呀,小溪姑娘今兒個怎麽這般熱情?不是素日裏看見我橫眉冷對的模樣了?倒還直往身上撲呢。”說完見碧婉走了出去,她這才退到一邊。
劉夫人冷冷看了小溪一眼,冷笑道:“好,很好,你倒是個忠於主子的。不過忠心到這個份兒上,連個是非對錯都不分,也就要不得了。”說完吩咐那兩個婆子道:“先把這個奴婢捆了。”
兩個婆子答應一聲,上前就用麻繩將小溪捆了個結結實實。忽聽門外響起碧婉的聲音道:“太太,大夫已經驗看過,這水裏有紅花和麝香。”
劉夫人冷冷看著袁姨娘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袁姨娘木頭一樣地坐著,似是已經呆了。劉夫人見她沒有反應,便對婆子道:“一起捆了,等國公爺和世子爺回來發落……”
一語未完,就見袁姨娘仿佛是被觸到了什麽神經似得,猛一下子跳起來,就往阮雲絲身上撲來,一邊大叫道:“我殺了你,我活不了,你也別想活……都是你都是你,我在這府裏辛苦這麽多年,憑什麽你一來就把我所有東西都奪走了?”
阮雲絲冷冷看著她,對袁姨娘這種人,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必浪費口水分辨,因為分辨也沒有用,她腦子裏隻有她認定的那一套,別人說什麽都是錯的。
但阮雲絲忍得住,劉夫人卻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來,厲聲喝道:“都到這個時候兒了,你還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竟還把罪過推到了別人的頭上,可見是不可救藥了。”
袁姨娘“哈哈哈”慘笑一陣,雙目死死瞪著阮雲絲,然後又轉向劉夫人,恨恨道:“我是不可救藥了,可這是你們逼我的。有小白在,有你們這個好媳婦在,有她生下的嫡子在,我就算生了兒子又能如何?我們娘兒倆在這府裏又哪裏能有立錐之地?小白一個還不夠,她還要再生一個,這是生生要把我們娘兒倆逼得無路可走啊,我憑什麽不反抗?我憑什麽不下藥?我要是讓她生下了那個孩子,我才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哈哈哈……我是傻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