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離奇的夢

到了課室發現杜銘已在,夏錦年稍稍尷尬了一下,將重新抄好的筆記還了回去。

杜銘一笑:“這麽快就抄完了?”

“嗯,筆記不多。”

她走到自己慣常坐的那個位置,怔怔回想著方才謝依曦說的話,不想杜銘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了書跟過來,在她身旁坐下,“你參加了什麽社團?”

“沒選。”

軍訓剛完那兩天倒是有不少社團招人,可她想著自己沒什麽時間,幹脆就沒有報名。

杜銘唇角微彎:“好巧,我也沒選,不如一起?”

這又是什麽情況?夏錦年微怔,原想回說不參加了,忽然促狹心起,笑道:“烹飪社好像不錯,我正打算參加。”

果然,杜銘臉上神情僵了一瞬。

夏錦年暗暗好笑,正在猜測他會怎麽拒絕,不想他隨即又笑起來:“很好,就這麽定了。”

這回輪到她僵住了,仿佛聽見了存錢豬罐在尖聲哀號。

不要吧,烹飪社因為要采買食材什麽的,社團花費很高的!

杜銘好像是行動派,想到就做,兩堂課一上完,立刻就拖了她去找烹飪社社長,說要申請入社。

出乎意料,那社長居然也是男生,而且她還認識!

當然這種認識隻限於知道名姓,對方並不認識她。

社長名叫蘇舜文,是大三的學長,學校的迎新晚會就是他主持的。當他出場時,夏錦年聽見身旁的女生在小聲而興奮地談論他,據說是校內知名的活躍人士。

蘇舜文很好說話,當即抽了兩張表格給他們:“這周的社團活動已經過了,你們先填一下這個聯係名單,下次有活動時方便通知你們。”

還在說話,他們身旁忽然有人插進來問:“請問你是蘇舜文嗎?”

聲音很熟,她回頭,沒有意外地看見了謝依曦。

蘇舜文露出了優雅的笑容:“我是,你也想要加入烹飪社嗎?”

謝依曦顯然對烹飪社半點都不感冒,她直道:“我找你是想問問方欣然的事情。”

蘇舜文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帶上了兩分猶疑和警惕:“你是誰,為什麽要打聽她的事情?”

謝依曦掃了夏錦年一眼,忽然說出一句讓她吃驚的話:“我住在女生樓的308宿舍,最近宿舍裏發生了一些令我十分困擾的事情,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方欣然當年出事前的情況。”

“我跟方欣然不熟,你找其他人問吧。”蘇舜文撂下話就轉身要走。

“等等,你怎麽可能跟方欣然不熟呢?”謝依曦追上去,“我聽說你們兩人是情侶關係,而且也有人說她當年出事是因為你想跟她分手,她那一陣情緒十分低落,才會……”

蘇舜文忽然立住腳步,很堅定地回頭打斷她:“說了我跟她不熟,你要消息這麽靈通,找告訴你這些事的人打聽去吧。”

被回絕得這麽幹脆,謝依曦直接僵住了,然而停了一瞬,她就追了上去:“等等!你等等!我……我要加入你那什麽烹飪社……”

真是太執著了!

一直沉默在旁的杜銘忽然出聲:“308宿舍,那不是你住的嗎,她是你室友?”

“你怎麽知道?”夏錦年有點被驚嚇到了。

杜銘莞爾一笑:“班上那些女生說話都很大聲,她們說起過你住的那個宿舍。”

回想起昨天那些女生還在大聲地談論暗戀杜銘的事,她默默。

杜銘看看時間:“不早了,我發現校外步行街上有家味道不錯的魚丸店,一起去吃怎麽樣?”

夏錦年垂了眼:“下次吧,我還要出去買點東西。”

“那我陪你去吧,可以多個人幫你拎東西。”

接觸短短兩天,杜銘一直表現出很強的追求攻勢,夏錦年要不明白就是傻瓜了,然而她從沒想過才入學就要談戀愛,何況同他也不過初識。

她想要拒絕,可是才張口就看見杜銘滿懷期待的目光,不禁轉口道:“好。”

她對杜銘印象不錯,在一起逛個街吃個飯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至於今後會不會喜歡他,說來尚早。目前她隻想交個正常點的朋友,起碼要比墨鳳和謝依曦正常點。

夏錦年出去是買手工材料,還有耽擱許久一直忘記買的新窗簾。這些東西挑選起來很費時間,還要跑許多店鋪。杜銘跟著她竟然沒有一點膩煩,不但在她挑東西的時候能給上點意見,還很紳士地幫著拎了所有的東西。單就這一點,比成天給她惹麻煩的墨鳳就要好上數倍,更別說兩人路上聊起天來,發現彼此的興趣品位還挺相投,她對他的好感就再多了兩分。

買完東西出來等車,杜銘抽空在街邊小店裏買了兩杯飲料。

夏錦年看看天色,有些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麽多時間,我請你去吃魚丸好不好?”

“當然好!等你這句話好半天了。”

兩人相視,都是一笑。

然而才回到校外步行街,墨鳳這家夥就不知道打哪兒鑽了出來,雙手斜插在牛仔褲兜裏,往夏錦年麵前一站,看看她再看看杜銘,滿臉的不高興。

“上哪兒去了?找了你好久,都快餓死了!”

這是什麽表情,什麽態度,什麽語氣啊?

他出現得太意外,表現得太熟稔,夏錦年一時不知該怎麽向杜銘介紹他的身份,怔在那裏瞪著他。

倒是杜銘反應很快,微微一笑:“我們剛買完東西回來,正好要去吃個飯,不如一起?”

夏錦年繼續使勁瞪著墨鳳,用目光警告他不要跟過來。

墨鳳卻不理她,答得幹脆:“很好!”

魚丸店內。

一張方桌,夏錦年與墨鳳對坐兩端,四目相瞪。

她壓低聲音,比著口型:“不許你說話,吃飽了就回去。”

墨鳳挑著眉看她,眼眸裏倒映著窗外斜射進來的夕陽餘暉,竟有種絢麗璀璨的光華流轉,然而僅是一瞬,他就垂下了眼說:“知道了。”

這種乖乖示弱的表現,讓夏錦年產生了一種自己是童話裏灰姑娘後母的錯覺,甚至忽略了他說的是知道,而沒有答應要照著做,以至於不久後她就發現自己錯了,墨鳳怎麽會是可憐兮兮的灰姑娘呢,他分明就是害死白雪公主的那個毒蘋果!

杜銘端了三碗魚丸和其他一些小吃上桌,坐定後就笑著望向墨鳳,很有風度地伸出手:“我姓杜,杜銘,是錦年的同學。”

墨鳳同他握了握手,笑吟吟地說:“我姓墨,墨鳳,同錦年住在一起。”

“噗——”夏錦年急轉過頭,一口茶全噴到地上了,被嗆得狂咳還要忙著解釋,“鄰……鄰居……我們是鄰居,就住在對門……”

墨鳳唇角彎起促狹的笑:“用一隻碗吃過飯。”

“他常來我家蹭飯。”

“還在一張床上睡過。”

“對!那時我三歲,他四歲!”

“我還看過她洗……”

“洗衣服!”夏錦年搶過話頭,順手夾起一隻煎包,惡狠狠地塞進了墨鳳的嘴裏,她說出來的話也是咬牙切齒的,“吃東西!再不吃就要涼了!”

墨鳳斜睨了她一眼,姿勢優雅地吃起煎包來。

杜銘忽然笑起來:“這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

“沒錯沒錯。”墨鳳點頭表示讚同,居然還拽起文來,“郎騎竹馬來,繞床……”

桌子底下,夏錦年狠狠踢了他一腳,他隻好臨時改詞:“繞床寫檢討。”

分明很氣惱,但這種嘴角抽搐,非常想要爆笑的感覺究竟是怎麽回事啊。夏錦年隻好低下頭去舀她的魚丸,假裝在吃東西。

杜銘顯然不清楚寫檢討這典故的由來,隻是微微笑了一下:“怪不得我看著你們兩人很像兄妹。”

墨鳳對這種話很不服氣,挑了眉問:“哪裏像?我長得比她好看多了!”

半顆魚丸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差點將夏錦年憋死。

杜銘卻笑:“不是說外表。我前兩天看了一篇學術文章,上麵說青梅竹馬的兩個人,長大後潛意識裏會將對方當成自己的親人,你們相處時就很有這種感覺。”

“親人?”墨鳳有點厭惡地吐出這個詞。

用不著猜夏錦年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一定覺得愚蠢的人類怎麽可能同血統高貴的鳳凰是親人。

不過還沒來得及瞪他,她就被杜銘接下來的一句話說得微紅了臉。

杜銘說:“再說錦年長得也很好看。”

這不是她頭一次被人誇好看,但是誇得這麽隨意自然,讓她不感覺刻意的還真是頭一次。

當然,墨鳳麵上的神情愈發古怪了,瞅瞅她再瞅瞅杜銘,忽然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吃東西了。

他肯閉嘴,夏錦年自然鬆了一口氣,於是接下來彼此間的相處還算融洽,起碼沒有鬧出什麽讓她無法解釋或尷尬到無地自容的事情。

從魚丸店出來,杜銘堅持要將她送回宿舍,剛巧她因墨鳳身份見不得光,不想再同他一起走在校園內,以免流言再次纏身,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揮手同墨鳳告別:“那麽,青梅竹馬的親人,下回再見了。”

墨鳳斜睨了她一眼,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裏,轉身離去。

此時華燈初上,滿街霓虹,人流穿行不息。

不知道為什麽,他頎長的身影夾雜在喧囂的人群裏,襯著濃濃的夜色,瞧去竟顯出兩分落寞。

夏錦年怔了一會兒,聽見杜銘說:“走吧。”

她才回過神來對自己的錯覺自嘲一笑。

回到宿舍等了很久,墨鳳意外地沒有跟回來。她不由擔心起來,一整個晚上都有點心不在焉。可是要出去找他吧,校園那麽大,這個城市那麽大,鬼知道他會跑到哪裏去,根本就沒處可找。

她隻能等了又等,直等到困倦襲卷而來,哈氣接連不斷,這才賭氣躺到床上,決定倒頭睡覺不再等他。

哼,本來就一直在頭痛該怎麽將這隻死鳥從身邊趕走,這樣正好!死鳥主動離家出走,她用不著煩惱了!

可是習慣了身邊有點墨鳳製造出的小動靜不時傳來,驀然間他不在了,夏錦年一個人睡在宿舍裏,四周那種極至的寂靜一逼上來,再想到早上謝依曦說的那番話,她忽然就覺得空氣裏滿帶了寒意。

女孩坐在窗台上,目光直勾勾地望著人……

夏錦年的床就在窗邊,窗台就在她的頭頂旁,而空氣裏的寒意也是從頭頂處灌覆下來……

夏錦年緊裹住被子,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嚇自己,然而終究沒忍住,飛快抬眼往窗台上一掃——

夜風卷起窗簾,忽起忽落。

謝天謝地,是窗戶沒有關!

她的情緒一下子鬆懈下來,起身將窗子關緊栓嚴。

可是這樣一來室內越發寂靜了,靜到連木製桌椅發出的微響,還有浴室裏滴水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夏錦年從前在老房子裏住久了,這種響動對她來說簡直如同呼吸一樣自然,單是這樣的話根本嚇不到她,令她頭皮有些發麻的是門外走廊裏傳來的腳步聲。

很輕,一步一頓,像踩在她的心上。

夏錦年轉頭看看桌上擱的夜光鬧鍾,時針正指在數字2上。

淩晨二點!

S學園女生宿舍樓的條件不錯,每個宿舍都有獨立浴室,就算有人起夜也不可能逛到走廊上來,還躡著腳悄悄走。

舍監還沒有敬業到這個時候來查夜的地步。

黑暗中,夏錦年睜著眼猜測,忽然發現那腳步聲在她宿舍門口停了下來,再無聲息,她不禁屏住氣,心跳愈發的急促起來。

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根本不是看見妖魔鬼怪,而是看不見任何東西,隻能憑著自己的想象胡亂猜測。

聽了一會兒自己的心跳,夏錦年一把揭了被子,捉起桌上的手電就氣勢洶洶地往門邊殺了過去。

她可忍受不了這種憋人的恐懼。

要死也得來個痛快的!

夏錦年握住門把,順手撈起門邊用來拍打鳳凰的球拍,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扭開鎖,大力將門拉開,摁亮手電就往門外那一團黑影照去。

“啊——”短促的驚呼聲響起。

夏錦年看清了立在門外那人,是瞪眼散發,帶著一臉驚恐捂住了嘴的謝依曦。

盡管還是被驚呼聲給嚇到了,但看清謝依曦的臉後,懸著心的那根弦終於還是嘣一聲斷了。心落原處的夏錦年拿手電往走廊裏照了照,發現還沒有其他宿舍的人聽見響動出來查看,她就扔了球拍,一把捉住謝依曦的手,將她拖入了門外。

關上門,實在憋不住怒氣,她壓低了聲音質問:“學姐,半夜三更你不睡覺,跑到我門外來做什麽,別告訴我你在夢遊!”

謝依曦顯然也是驚魂初定,聲音裏帶著同樣的火氣:“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突然開門,拿手電照人的舉動很危險啊!我要真是夢遊,直接就被你嚇死了!”

“拜托,你顯然沒有在夢遊,就別跟我扯什麽危不危險的事了!現在是我先被你嚇到,回答我的問題行不行?”

她這麽一說,謝依曦頓時就啞了。

夏錦年倒了一杯水給她,謝依曦低頭喝了兩口水:“我又做夢了,醒來後睡不著就想過來找你,可是又怕打擾你,就在門外猶豫了很久……”

被她說得身上有點犯涼,夏錦年裹住被子:“早上就說了讓你去校醫那裏看看,你偏不聽。再這樣下去,你嚇死自己不說,還得連累我。”

“可是這種事情看校醫也沒有用。”

“不看怎麽知道?”

謝依曦遲疑了一下:“我今天去找蘇舜文時說的話,你不是在旁邊都聽見了?”

夏錦年一怔:“方欣然?”

謝依曦悄悄往窗台上瞟了兩眼,低頭說:“對,就是她,我懷疑我夢裏的情形,是她出事時的現場重現,所以我才想找蘇舜文問個清楚。”

“出事時的現場重現?”

謝依曦微愣:“抱歉,我忘了你還不知道這個宿舍裏發生過的事。”

“本來是不知道,現在已經猜到了。”夏錦年看了她一眼,“學姐你還是先說說方欣然事件的具體細節吧,怎麽會讓你認為她就是你夢裏的那個女生?”

“很簡單的聯想啊。我夢裏的那個宿舍是308,方欣然出事也在308,我夢裏的那個女生是從窗台倒仰著摔下去的……”

“方欣然也是?”

“對!”謝依曦陷入了回憶裏,“我記得入學頭一天分配宿舍,沒有人願意住308。因為有不少學姐說308在上學年時出過事,當時這宿舍裏住著一名叫方欣然的女生,某天夜裏被人發現仰躺在樓下的水泥地上已經死亡,她躺的那個位置正對著女生樓宿舍的窗戶。”

她說著指了指窗戶:“可以肯定她是從這個窗口掉出去的,但是由於事發時宿舍裏沒有其他人在,所以誰都不知道她是自殺還是發生了什麽意外不小心摔了下去。這事後來自然要報案,警察過來看了,分析說這宿舍在三樓,一般想自殺的人不會選這麽低的樓層,而且她是仰倒著往後摔下去的,因此判斷這是一場意外。為了這個,我入學那段時間,學校裏沒少開展安全教育,聽得人耳朵都要生繭。”

“跟你夢裏的情形真的很像。”

“要不我也不會想到要查她啊,今天找了兩個大三大四的學姐一問,才知道她當時和蘇舜文關係很好,但是她出事前那一段時間兩人剛好在鬧矛盾,好像吵著要分手,她那時的情緒很不正常。”

夏錦年聽出關鍵了:“你懷疑這一切不是意外,有可能是自殺?”

“當然!要不她不忙著投胎去,跑來糾纏我幹嗎?”

一秒,兩秒,三秒……夏錦年盯了她好一會兒,忽然站起身道:“你沒發現嗎?這事裏有個關鍵的地方你漏掉了。”

“什麽?”

“方欣然在你入學之前就出了事,你肯定沒有見過她。”

“夢裏見過……”

夏錦年打斷她:“這就是關鍵!你對她出事的經過了解得這麽清楚,很有可能這些事也會以潛意識的形式在你夢裏重現,但是你沒有見過方欣然,所以如果這夢是你的潛意識,那夢裏的女生不可能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謝依曦吸了口氣:“那如果她們兩人長得一樣,就能證明這事不是我的臆想,而是真有……”

深更半夜的,連謝依曦這種粗神經的女生,一時都不敢將那個“鬼”字脫口而出。

夏錦年笑起來:“總之你先把她的相片找來看了再說,如果跟你夢裏的女生長得不一樣,拜托你去看醫生。”

這次謝依曦沒再生氣,點了點頭,站起來若有所思地往門邊走去。

“你等等,還有一個問題。”夏錦年喊住她,“我住進來時,這宿舍裏的符紙是怎麽回事?”

謝依曦窘了一下:“我想出過事的地方一定就有那種東西存在,這個宿舍後來一直沒有人住,陰氣更重,那我住在408,跟這裏隻隔了一道天花板,感覺很不安全啊,有一回就溜進來,悄悄往門後貼了那些符紙。”

原來如此!被謝學姐這樣一搞,原本過上一兩年大家就會淡忘的事情,被傳得越來越神秘起來,興許再過上兩年,都能變成校園裏廣為流傳但對比真實已經麵目全非的鬼故事了。

夏錦年很是無語,望著她離去的身影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