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誤會也很美好

【一】

謝依曦出去吃了個晚飯,回來就看見自己的遊戲人物華麗麗地躺在地板上,掛機挖出來的礦爆了滿滿一地,一名身著鎧甲的戰士正威風凜凜地踩在她的屍體上,手握著一把精光湛然的闊刀,埋頭砍著周圍的僵屍。

“有沒有搞錯!”她一扔飯盒就衝到電腦麵前去了,劈裏啪啦開始打字。

咿咿:“要不要臉,趁人不在,殺人奪寶!”

戰士沒理她。

咿咿:“強盜,土匪,人渣,敗類!”

戰士還是沒理她。

謝依曦氣了個倒仰,想要繼續罵這個無恥的家夥,不想係統刷新,地上亮晶晶的礦石瞬間消失無蹤,與此同時,那戰士砍倒最後一隻僵屍,撿了爆出來的錢後就風一樣旋即消失在了狹窄黑暗的礦道深處。

無可奈何,謝依曦隻能複活回城,一檢查身上的東西,發現小極品裝備掉了一件,再看包裹,藥水爆掉兩大組,掛了半天機挖的礦石隻剩十幾塊,還都是不值錢的鐵礦。她又是一陣懊惱,好在足夠機智,記下了那戰士鮮紅有如血染般的名字:葬天。

謝依曦灌了半杯白開水下肚消火,緊接著挽了衣袖,準備開罵,誰知私聊消息發出去,係統竟然提示:對方關閉了私聊。

怨氣無法傾訴,謝依曦真想學學平時令她不齒的那些玩家,站在城裏,用喊話頻道刷屏罵人,可是字敲上去了,她到底發不出去,覺得這麽做實在太掉價了,而且除了讓其他玩家看了八卦還厭煩外,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猶豫時目光正望著窗外,忽然發現暮色深沉,天已經黑到樹影依稀了,頓時想起了一句話——“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於是惡向膽邊生,立刻就衝到了藥店,將那些垃圾鐵礦賣給了係統,換回一小組補血藥水,又花光了身上剩下的所有錢,買了一小組魔法藥水。

不是她不想再多買些,而是囊中羞澀,換句話說就是窮得叮當響,要不她為什麽辛辛苦苦地掛機挖礦?不就是想碰碰運氣,萬一挖到值錢的礦石,好賣給玩家換錢來買藥練級嗎!

然而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什麽用了,她是容易衝動的人,此刻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報仇!報仇!報仇!

飛奔到礦洞門口,謝依曦絕無遲疑地一頭紮了進去,結果——

屏幕上頓時一片漆黑!

她囧了,這才想起礦洞裏長年暗無天光,而她身上攜帶的火把早在剛才的死亡中爆了出去,再要回城去買吧,火把售價十個銅幣,她錢袋裏隻剩三個銅幣在孤單地晃蕩……

遊戲不比現實,大錢賺不來,小錢隨便撿。別說挖幾塊礦回去賣了,就算是殺兩隻僵屍,爆出來的錢也夠買火把了,隻是回去太遠。

謝依曦掄起礦鋤,隨便挖了兩塊礦,果斷回到礦洞外麵,那裏聚著一些等人或是尋求組隊的玩家。

咿咿:“幫幫忙,誰多帶了火把,交易我。”

遊戲裏助人為樂,喜歡幫別人一點小忙的玩家還是挺多的,她喊了兩聲,就有人點開了她的交易窗口,丟了一根廉價蠟燭給她。

咿咿:“謝謝!太感謝了!”

蠟燭的照亮範圍和持久時間都不如火把,但總比摸著黑進礦洞強多了,謝依曦感動不已地把剛挖的兩塊礦扔到了交易麵板上,迅速地完成了交易。

她把蠟燭裝備在身上,才跑進礦洞,就看見聊天頻道裏多跳了一行字出來。

帥氣的扇子:“我暈!不帶這麽恩將仇報的,居然扔垃圾給我!”

垃圾也是錢……

咿咿:“抱歉,我身上錢不夠,隻能給你礦石了。”

帥氣的扇子還在嘀嘀咕咕:“本來就是送你的,又沒找你要錢。”

謝依曦著急追人,再沒多說,打了個笑臉就往礦洞深處跑去。

礦洞裏道路七拐八繞,岔道很多,而且時不時就會遇上僵屍,不殺掉的話會越引越多,萬一跑到死路上被堵就沒命了,因此她不得不邊殺邊走,這樣一來,前行速度自然變得很慢。

每次遇到有人同她擦身而過,她都會注意看對方的名字,可惜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她還是沒有看見那個名叫葬天的戰士,心裏不免有些沮喪。

“倒黴,說不定他早就死回城去了!”謝依曦自言自語地抱怨著,等看見那漲了一小截的經驗條,她又有些哭笑不得。好嘛,明明是過來殺人報仇的,結果倒練起級來。

遊戲不像現實,沒有太多的複雜顧忌,因此玩家們處理矛盾的方式往往非常的簡單直接,就是憑著一時的情緒好壞,快意恩仇。

認為自己的遊戲角色被人用卑鄙的手段殺害了,所以她憤怒尋仇,然而此刻仇人找不到了,她除了有些鬱悶外,也不至於痛不欲生,便隻當這件事情過去了,幹脆真的埋頭練起級來。當然話說回來,這個仇她記下了,日後要是在別處遇見那個葬天的話,她還是要報仇雪恨的!

謝依曦胡思亂想著,一邊繞著行動緩慢的僵屍跑,一邊沒精打采地按著鍵盤扔她的小火球,打著打著,眼前忽然白光一閃,她定睛一瞧——

一名銀盔銀甲的戰士從她身邊跑過,肩後背的闊刀鋒銳厚重,有寶光熠熠流轉。

這身炫目的裝備好眼熟啊!

她連忙將鼠標輕移到那戰士身上,“葬天”這兩個血紅色的字立刻就出現在了此人頭頂。

哈哈哈!這就是所謂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吧!

謝依曦一興奮,衝口就喊:“不許跑!”

這時她的室友夏錦年剛好推門進來,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驚得愣了一會兒,待見她雙眼緊盯著遊戲,一手狂按鼠標,另一手猛拍鍵盤,不禁好氣又好笑,低聲嘀咕道:“玩遊戲而已,用得著這麽投入嗎,我還以為宿舍裏進了賊。”

要擱平時,謝依曦聽見這嘀咕一定會轉過身來,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歪理來論證玩遊戲必須投入,不過此時此刻她沒空,正忙著同那戰士PK,甚至沒有注意到夏錦年回來,於是滿宿舍裏就聽見她在鬼叫連連了。

夏錦年走過去瞧了一眼,見遊戲裏兩人打成一團。

那戰士氣勢如虹,手裏闊刀每劈砍一次,都會帶起呼嘯風響和淩厲至極的寒光,不管是擦著還是挨著,血值都會唰唰地飛速下掉,所以可想而知,謝依曦操縱的法師就十分狼狽了,左躲右竄好半天才能撿著空隙丟個小火球出去,偏偏她還緊張,手抖,小火球多數都砸歪了,就算命中目標,對方也隻是身形小晃一下,血值掉得根本不明顯。

“你快沒血了,吃藥。”夏錦年冷靜地提醒她。

謝依曦急得快哭了:“沒藥了,藥剛才打怪時吃完了。”

“沒藥了你還跟人PK?”夏錦年瞟了她一眼,果斷道,“找機會逃吧,或者強製下線,這個人等級比你高,裝備比你好,操作還比你強,你不可能贏的。”

謝依曦是頭腦發熱沒多想就衝上去PK的,打了這麽一會後,她當然也發現了夏錦年說的這些事實,可是她不甘心,也丟不起這個臉來逃跑強退!

正猶豫間,葬天一個技能衝撞就瞬間到了她的身前,手裏刀刃寒光一閃。

“死了!”謝依曦挫敗地摔了鼠標。

這次逃不掉了,法師那小身板要多脆弱就有多脆弱,這一刀下去,她絕對必死無疑!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葬天竟然返手將刀插回了肩後背的刀鞘裏,動作有如行雲流水,瀟灑自如。

盡管謝依曦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虛擬人物,但還是覺得這個動作設計得很帥很帥,不禁失了一下神,就這麽小小的一耽擱,葬天已經走遠了,戰士那特有的挺拔偉岸的身形,在地上投出了頎長的濃影。

這麽一來,謝依曦有點糊塗了,下意識地就朝著他走的方向追趕而去,誰知才追沒兩步,她腳下忽然傳來轟隆聲響,地陷土裂中,一隻僵屍鑽了出來,對著她隻那麽一撲——

“啊”一聲,血值已經見底的她又華麗麗地躺在了地板上,由於包裹和錢袋裏空空如也,於是蠟燭爆出去了,她身上的裝備也爆了三件出去,礦洞裏再次恢複了黑暗,隻聽見僵屍挪動和嘶吼的聲音。

“見鬼啊!”謝依曦嘴角微抽地盯著屏幕,感覺崩潰欲死。

她臉上那豐富至極的神情變化,引得夏錦年憋不住爆笑起來,抽身而走的同時還順手在她頭上輕輕一拍:“節哀吧!”

一句話說得謝依曦差點熱淚滿眶,都想蹲地畫圈圈去了,最後無奈地歎息一聲,選了複活回城。

【二】

裝備差不多掉光了,又沒錢再買新的,謝依曦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麽去,就盯著自己身著係統內衣的人物角色,站在城內的複活點發呆,滿腦子都是疑惑,納悶葬天先前為什麽突然停手,沒有殺她。

思來想去,隻有一個推測最有可能接近真相,那就是葬天嫌她太窮,裝備又太爛,爆不出什麽好東西來,再有就是遊戲對紅名的懲罰比較嚴厲,他大概怕殺多了玩家,到時洗紅名麻煩。

玩個遊戲,玩到仇家都不屑殺了,這是什麽樣的悲慘境地啊!

謝依曦感覺好無語,晃呀晃呀晃出了複活點,打算先出城殺點野獸剝了皮賣,再順便采點草藥,不管怎麽說,得先賺點錢買身普通裝備遮醜啊!

她玩的這款《領域》遊戲剛開始運營沒多久,玩家們的行會也才建起來,缺人,因此城門口總是很熱鬧地聚著各大行會負責招募新人的會員。顯而易見的,尚未加入任何行會的她是眾人眼裏炙手可熱的目標,才剛靠近城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七白貓:“美女姐姐,要不要加入行會?到我們貓咪軍團來吧,行會裏都是女生哦!”

沁水血色:“還是來我們血色家族吧,有高手帶著練級,比一個人單練快多了。”

拂樹若生花:“我們聖殿行會經常組織圍殺BOSS和副本活動,職業套裝,絕世神器,隻要你加入,就有機會擁有!”

……

聊天信息裏文字一行接一行地往外刷,謝依曦看得眼都花了,忽然想起葬天的那身銀鎧胸前有行會標誌,她就左右張望起來,果然很快就在一名玩家身上看見了同樣的標誌,於是連忙湊過去。

咿咿:“淺唱,請問一下,你加入的是什麽行會?”

淺唱:“仇人三千又何妨。怎麽,你想加入?”

謝依曦偷著空兒喝水,還沒咽下去呢,往屏幕上掃了一眼後就差點噴了出來。

物以類聚啊!

這行會名字跟葬天的名字一樣,囂張到欠抽!

咿咿:“我要加入,你可以收人嗎?”

淺唱:“當然可以,不然我站在這裏幹嗎?”

淺唱說著就對她送出了邀請。

謝依曦加入行會之後立刻就切換到了行會聊天頻道,看見一群人在那裏打屁閑聊,她緩了緩神,醞釀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邪惡的笑。

咿咿:“大家好,我是咿咿,剛加入行會,今後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頻道裏聊天信息猛刷,都是一連串的“歡迎”,謝依曦性格爽朗,還有一些自來熟,同他們聊了一會後,關係就好到快要稱兄道妹了。

風中流竄:“咿咿啊,大家同在一個行會就是緣分,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就說一聲,別人我不敢保證,但我一定會立刻趕過去幫你。”

終點:“就是就是,要幫忙就說一聲,絕對義不容辭。”

謝依曦大喜,跟著就趁熱打鐵。

咿咿:“謝謝謝謝,我今天還真遇到麻煩了,在礦洞裏掛機挖礦,結果被人殺了。”

風中流竄:“啊!這麽無恥!”

安靜的呼吸:“最討厭這種人了!不過我聽說最近有好多這樣的人,就趁著別人掛機不在的時候趁機下手殺人奪寶,你下次要是再掛機挖礦,最好把身上的好裝備都存到倉庫裏去,藥水和錢也別帶。”

對嘛!謝依曦也聽說了這事,但一開始沒在意,因為她的裝備看著很一般,沒什麽讓人搶奪的價值,沒想到一時疏忽就中了招。

其他人跟著起哄,七嘴八舌地把那人痛罵了一頓,隨後才有人想起要問重點。

落星之祈:“那人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咿咿:“記得。”

她的目的很簡單,既然PK不過葬天,而且葬天後來對她手下留情了,她也就暫死了報仇的心,但是這人好奇怪,總是一言不發,倒激起了她探究的心思,偏想逼著他說話,再問問他後來究竟為什麽手下留情,無奈他關閉了私聊,她就隻好找到他身在的行會裏來了。

終點:“快說名字,回頭我們幫你留意一下。”

風中流竄:“對!要是看見,我就幫你砍了報仇!”

安靜的呼吸:“這種人渣該殺,見一次殺一次!”

……

如果葬天這時私信她的話,她倒沒想著要當眾給他難堪,可是不知道他是沒看見呢,還是不屑理會,她等了好一會也沒動靜,被眾人追問不過,就賭氣說了出來。

咿咿:“那人的名字叫葬天,職業是戰士。”

這句話一敲出去,前一刻還亂吵吵的行會頻道裏忽然死寂一片,聊天信息一動不動,靜到謝依曦差點以為自己掉線了,連忙切換到普通頻道看了看,才發現不是掉線,而是行會裏沒人說話了。

咿咿:“你們怎麽不說話了?”

風中流竄:“……”

終點:“……”

落星之祈:“……”

……

終於有人吭聲了,但是都在刷省略號。

謝依曦無比納悶,莫非葬天在這行會裏人緣很好,所以大家都緘默不語了嗎?

咿咿:“麻煩誰解釋一下,什麽情況?”

安靜的呼吸:“你確定是葬天沒錯?”

咿咿:“是呀,遊戲裏又沒有重名。”

安靜的呼吸:“差點忘了!我跟朋友約好了出去逛街的,我先下線了。”

風中流竄:“咿咿啊,來萬蟲穀組隊練級嗎?我帶你。”

終點:“我要去上夜自習了。”

……

謝依曦鬱悶萬分。

咿咿:“不帶你們這樣敷衍我的啊!”

風中流竄:“咿咿你入會後,看沒看過會員名單?”

咿咿:“你是想說葬天也在這個行會裏?”

風中流竄:“對……”

咿咿:“那正好呀,麻煩他出來當眾說明一下,這事到底是我誤會了,還是他玩遊戲的時候不擇手段。要是前者我向他道歉,要是後者就請大家評個理,你們如果認為他錯了,就讓他向我道歉,把我的裝備還回來,但你們如果認為遊戲不同現實,做事卑鄙一點也不犯法,那我就什麽也不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退出行會。”

這麽一長串話打出去,霸占了大半個聊天信息窗口,隻要視力沒太大問題的,基本都可以看見,然而行會裏再次靜默下來,眾人又鴉雀無聲了,不知道是不是同樣在等待葬天說話。

謝依曦也憋上勁了。

咿咿:“會長在嗎?出來解決一下會員之間的糾紛吧!”

風中流竄:“……”

落星之祈:“……”

淺唱:“……”

……

謝依曦猶未醒悟過來。

咿咿:“你們幹嗎啊?”

風中流竄:“咿咿你先去看會員名單啊……”

什麽意思?

謝依曦聽出這是婉轉的提醒,心裏一跳,連忙打開名單一看,結果瞬間石化。

會員名單通常是根據職位高低和對行會貢獻大小,由上而下排列,她看見葬天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名字前麵的職位欄裏,清楚地標示著“會長”兩字。

他居然就是會長!

是了,行會名字和他的名字同是一種囂張風格,她早就應該想到了!

謝依曦有如身遭雷劈,嘴角微微地抽了再抽,偏偏這時,一直沒有吭過聲的葬天忽然冒了出來。

葬天:“剛打完BOSS,找我什麽事?”

他顯然隻看見了謝依曦要求會長出來解決會員糾紛的那句話,而且根本沒記住她的名字!

行會頻道裏仍然一片寂靜,大家都在看戲,謝依曦挫了挫牙,豁出去了。

咿咿:“麻煩你看下聊天記錄先。”

等了半晌。

葬天:“誤會。”

謝依曦雙手抵在鍵盤上,繼續等他下文,誰知等啊等啊,一分鍾過去了,三分鍾過去了,五分鍾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再說一句話。

她按捺不住了!

咿咿:“就這樣?”

葬天:“嗯。”

咿咿:“我到底怎麽誤會你了?”

葬天:“我沒殺你。”

謝依曦扶額。

咿咿:“大哥,你也太言簡意賅了,多打兩個字會死啊!”

葬天:“會。”

見鬼!從來沒遇見過這樣難溝通的人,而且他這態度簡直有戲弄人的嫌疑!謝依曦跟被點燃的炮仗一樣,直接炸了!

咿咿:“我管你會不會死,你今天必須給我解釋清楚!你說你沒殺我,可是我親眼看見你踩在我的屍體上,這總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不知道是要對會裏其他成員解釋,還是葬天為人還算講理,等了一會兒,他沒有生氣,還真的多打了幾個字。

葬天:“殺你的是僵屍,我隻是路過。”

咿咿:“我掛機的地方不刷僵屍!”

葬天:“有人拖著僵屍從你身邊跑過的話,僵屍追不上那人,就會轉頭攻擊你。”

咿咿:“我不相信你,因為我爆出去的錢、裝備和藥水都被你撿了,地上隻剩下不值錢的礦石!”

葬天:“我不撿也會被係統刷新掉,對你來說有什麽區別?”

謝依曦被他問得噎住了,仔細想想,他說的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很大,可要真是個誤會,她倒要向他賠禮道歉,這種結果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隻好繼續找疑點來追問,試圖判斷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咿咿:“那我罵你時,你為什麽不解釋。”

葬天:“趕著去殺BOSS,沒空。”

咿咿:“遊戲裏殺了玩家才會紅名,你要沒殺我,名字為什麽是紅的!”

葬天:“除了剛建號進遊戲那會兒,我名字就從來沒白過。”

這話何其囂張!

謝依曦正猶豫著要不要信呢,這時知情的旁人說話了。

終點:“這是真的,僧多粥少啊!遊戲裏等著殺BOSS的玩家很多,免不了要PK。”

安靜的呼吸:“是啊是啊,我也可以作證,會長有時候還要幫我們PK,殺的玩家多了,名字就一直紅著。”

咿咿:“你們……不是一個去上夜自習,另一個去逛街了嗎……”

終點:“突然不想去了……”

安靜的呼吸:“嗬嗬嗬……外麵下雨了,我又回來了……”

一群無恥的家夥!

謝依曦嘴角微抽。本來吧,她是不會輕易相信這番解釋的,然而先前葬天在可以殺她的時候,的確對她手下留情了,那麽他的話可信度就高了許多。再說她這種小蝦米,人家似乎也沒有必要為了怕她報複而對她撒謊,尤其是葬天這種看起來如此囂張的人……

她越想越尷尬,興師動眾地鬧了一場,最後發現真是個誤會,頓時就有一種被懸在半空中,上不去又下不來的不知所措。

咿咿:“那……那麽……”

她想道歉,又覺得有些丟臉。

這時意外隨後又來。

葬天:“你在星月城吧?”

咿咿:“你怎麽知道?”

葬天:“行會裏負責收人的隻有淺唱在線,淺唱一向蹲守星月城,而且那城離礦洞最近。”

淺唱:“……”

咿咿:“……”

葬天:“出來。”

咿咿:“幹嗎……”

謝依曦一頭霧水,喊她出城去,難道是要爆打她一頓?她不由得戰戰兢兢。

葬天:“我紅名,進不了城。”

咿咿:“我問你喊我出城幹嗎!”

葬天:“交易。”

交易什麽呀!這個人,難道就不能把話說清楚一點嗎!謝依曦好想一頭撞死過去,但是知道問了他也未必會給出明確的答案,她就隻好直接到了城外,果然看見一身銀盔銀甲的他高乘在獨角獸上,背襯著蒼茫無盡的天空和青翠綿延的遠山,姿態昂揚而挺拔。

也不知道為什麽,謝依曦的心撲騰著跳了一下,忽然覺得誤會解開後,看著這個人倒不覺得討厭了,甚至因他這特別另類的性格,對他產生了一點按捺不住的好奇,有點想要探究起他來。

看見她,葬天沒有說什麽,隻是乘著獨角獸走到了她的麵前,隨後就點開了她的交易窗口,將一樣樣東西放到了窗口裏。

先前掉的小極品裝備,兩大組藥水,一件極品魔法師長袍,一對極品的魔法師手鐲,還有錢,好多好多錢,兩千枚金幣……

謝依曦咽了口唾沫,傻愣在那裏。

葬天還是言簡意賅:“點交易。”

乘在獨角獸上的他,比她高出半個身子,瞧上去居高臨下,於是這簡潔的文字裏,也好似帶上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語氣。

謝依曦鬼使神差的,差點就執行了他的命令,好在最後關頭她掙紮了一下,清醒過來。

咿咿:“你隻要把我掉的裝備和藥水給我就夠了。”

葬天還是那句話:“交易。”

咿咿:“無功不受祿,我玩遊戲是有原則的!”

這些東西要是相熟的朋友給的就算了,可是他,同她又不熟,先前還是敵對關係,她怎麽可以胡亂伸手,欠下人情。

誰知葬天向來不按理出牌,忽然問了句:“你還要退會嗎?”

咿咿:“不……不退吧……”

葬天:“那就交易,剛入會的新人都有福利。”

咿咿:“假的吧!”

哪有這麽好的事,她才不信!

終點:“咳咳,這是真的。”

落星之祈:“要不然會長成天忙著打BOSS幹嗎?”

安靜的呼吸:“交易吧交易吧,我們都拿過的。”

咿咿:“你們就不怕我拿了裝備之後,立刻就退會跑了?”

風中流竄:“摸下巴,這種事倒是經常發生,我們都已經應付慣了,就一個殺字,那人逃到哪,我們殺到哪,直殺到他把貪走的裝備爆出來為止。”

淺唱:“咿咿,你不會做這種沒品的事吧?”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而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話再一次被事實證明!謝依曦壓根不懷疑他們會說到做到,心裏嘀咕著:要真是這樣,這裝備就更不能拿了,要拿了,就等於被拖上了賊船,以後想退會都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葬天竟然道:“以後要是想退會,說明一下理由,合情合理的話就可以退了。”

想說的話都被說完了,謝依曦遲疑了片刻,鼠標點了下去。

交易一完成,葬天再不停留,乘著他那獨角獸颯遝而去,轉眼就消失無蹤。

謝依曦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心裏卻有些感慨。

她雖然性格直爽,做事粗枝大葉,然而到底是女生,又不蠢,有些事情還是能夠較為敏銳地覺察到的。就譬如葬天說給她的這些東西都是行會福利,可她心裏清楚,就算行會裏有福利可拿,也不可能給這麽多金幣,大概是葬天看見她身上裝備掉光,知道她在礦洞裏又死了一次,私下裏多給的,這就讓她欠了一份人情,盡管施予之人未必在意。

看來,今後還真要在這個心血**才加入的行會裏繼續待下去了。

謝依曦無奈一笑,回頭想想,這樣子也沒什麽不好,除了行會名字囂張了一點,往後可能免不了要遇見許多PK事件外,會裏的成員都很友善,值得長久相處。會長嘛,雖然既悶騷又囂張,但是為人還不錯,值得長久交往。

咿咿:“葬天。”

葬天:“嗯?”

咿咿:“今天的事對不起了,我誤會你了,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葬天:“忘了吧。”

謝依曦盯著對話記錄,雙手無意識地在鍵盤上遊移著,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要敲什麽話出去應對,心裏的感覺吧,也很複雜,竟然有些小忐忑,忐忑裏又挾著些似有若無的喜悅甜蜜,也許是終於解決了一件事,感覺輕鬆安心吧!

這時行會裏又有人招呼她。

風中流竄:“我們要組隊下副本去了,咿咿你來不來?”

當然去!

可惜,“我來”這兩字剛敲完,她眼前一黑,跟著遊戲也掉線了,原來不知不覺中,已到了宿舍熄燈斷網的時間,即便她抱怨多多也無濟於事了,隻好摸著黑洗洗漱漱,上床睡覺。

【三】

次日再次日,直至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她在行會裏混得如魚得水,同其他人越來越熟,甚至發現有幾人與她同在一個學園裏,是她的學長或學妹。唯有葬天,他往往沉默,向來不在行會裏聊天,偶爾說話,也必然是處理行會裏的事務,僅僅隻字片語,讓人感覺十分神秘,倒惹得謝依曦對他越發好奇起來,不經意地就悄悄關注起與他相關的所有事來。

對一個人關注多了,就能夠通過一些微小的細節,獲知他的喜好習慣,還有性格為人。這是一個了解的過程,而謝依曦在這個過程裏,發現自己對葬天的好感在不停地積累滋長,起初是淡淡的,看見他在行會裏說話,心情就會變得明朗,後來發展到她每天一上線,先查看好友的在線名單,若是看見他在線,心裏就好似有了安慰,懷揣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暗自喜悅;而他若是不在線,她就十分失落,無論做什麽都心不在焉、沒精打采。

喜歡上一個素未謀麵的人,這是她往常無法想象的事,眼下卻變成了真實。連夏錦年都覺察到了,三番兩次地警告她說,網戀有風險,見光死什麽的另說,最重要是危險性太大,即便在網上遇到的99%都是好人,但生命隻有一次,冒不起那1%的險。

謝依曦總是好笑地說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這點分寸還是有的。何況她那哪是網戀呀,根本就是單戀,雖然成天在宿舍裏嚷著說自己在追求遊戲裏的行會會長,但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同葬天表白過,不是不敢,而是明知是鏡花水月,倒不如把這段單純的感情,完好地暗藏在心裏,留待回憶。

這種想法一直保持了三個月,直到——

那天課後她去學園食堂,排隊買飯時,聽見旁邊有人在談論《領域》這款遊戲,便留神聽了聽,結果發現他們談論的都是PK技巧,她這個遊戲半白聽得十分茫然,於是很快就進入了跑神狀態,直到那句話飄入她的耳朵裏。

“糟糕!我忘了帶飯卡,葬天,你的卡先借我刷一下。”

葬天!葬天!葬天!

該不會是聽錯了吧?

謝依曦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過去,隻見一名身材高挑、神情淡然的男生,將一張飯卡遞給了身前另一名氣質陽光的男生,還對他說了一句:“不要在學園裏喊我的遊戲名。”

遊戲名!

這三字簡直有如天籟之音!

謝依曦滿心歡悅,差點要衝上去緊握住那男生的雙手,問他是不是真的在玩《領域》,是不是建了一個行名,名字叫做仇人三千又何妨?

好在她還有點自控力,生怕驚嚇到對方,何況就算對方的身份對上了,她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麽才好,於是強壓住興奮,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那名男生。

他偏瘦,容貌當然沒有墨鳳和這一陣狂追她的王梓那麽帥,而是偏堅毅的硬朗,五官極其端正,臉龐輪廓就像拿刀雕出來的一樣,棱角分明,盡管神情淡然,顧盼間也有神采飛揚。

這就是葬天的廬山真麵目?

謝依曦心裏怦怦地跳了好幾下,默默地銘記著這張臉,簡直有一見鍾情的感覺,隻是苦於不知道他的名姓,一時半會也想不出該如何打聽,鬱悶萬分。

她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男生猛瞧,對方自然會有所覺察,很納悶地回望過去,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這位容貌明媚的女生;然而這女生對上他的目光,卻有些手足無措地慌亂起來,微微地紅了臉。

男生訝然地輕挑了眉,但他生性不喜多事,沒有好奇地追問,隻是轉回目光時,心裏還在想,這女生好像有點麵熟,可是具體在哪裏見過,他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直到校草王梓突然出現在她身旁,熟稔地喊了她一聲“依曦”,他才暗然失笑,想起這女生是曆史係的學妹,最近也是學園裏的風雲人物,因為校草王梓從平安夜的舞會過後,就一直苦苦地追求著她。

認出謝依曦後,知道自己同她毫無交集,那男生就更不在意了,繼續安靜地排他的隊。及至謝依曦氣急敗壞地嗆著王梓,說不認識他,讓他離她遠些,永遠不要再來煩她時,那男生才又多看了她兩眼,覺得這女生脾氣倒爽直得很,沒有文雅過頭的矯揉造作,而且神情生動、活力無限的樣子看上去與她的容貌一樣十分明媚,這讓他想起了遊戲裏認識的一名不經意間給他留下很深印象的女玩家,她們的性格好像。

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遊戲裏認識的人恰好就出現在眼前?

對那男生來說,謝依曦終歸是個陌生人。於是他微微一笑,打了飯後,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望著他的背影,謝依曦卻是滿腹的苦水,嘔得快要吐血了,不知道葬天會不會誤會她和王梓的關係。

事實是她想太多了,葬天還不知道她是誰呢!

然而謝依曦還是為此患得患失了一整天,更讓她煩心的是她無法徹底證實那個男生就是葬天,懸著心猜測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虧得她還算聰明,後來靈機一動,想到了方欣然,立刻就請了筆仙,同方欣然聊起天來。

“什麽!你要我去男生樓裏幫你查實?”

“是啊是啊!”

“不去!我是女生哎,怎麽可以去男生樓裏!要是遇到衣冠不整的怎麽辦?會長針眼的!”

“長什麽針眼!你都成飄飄了,哪裏還有針眼可以長?”

“不去不去,這幾天風大,飄過去好辛苦,你讓墨鳳幫你查。”

“不要,這種事情隻能對你這種閨蜜說,怎麽可以對墨鳳講,他會嘲笑我的。”

……

不知道是“閨蜜”兩字打動了方欣然,還是謝依曦不依不饒的勁兒纏得她煩,她最終還是答應了這件事,趁著風向正好,飄去男生樓裏一個宿舍接一個宿舍地查看了。次日回來告訴謝依曦,她查清了葬天的身份,是外語係的學長,名字叫做展雲飛,她還順帶查了一下此人的人際關係,發現他並沒有在學園裏結交女友。

聽見“展”姓,謝依曦就知道絕對不會錯了,但還是同方欣然對了一下展雲飛的外貌,最後認定展雲飛就是她昨天瞧見的那名男生,她心裏自然歡喜至極,因為葬天一下子就從虛幻的遊戲裏走了出來,變成了她身邊鮮活的存在,那麽從前的一切不可能,如今就跟著轉變成了可能,這讓她在黑暗苦悶的單戀中,看見了一線可貴的光明和希望。

以前她說自己在追求遊戲裏的會長,那是信口胡扯,然而現在她可以認真了!

認真的,為了自己的感情去追求一次,不論成功失敗。

謝依曦迫不及待地登陸了遊戲。

當看見那個熟悉的名字在線時,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動了起來,微微猶豫後,就紅著臉,破天荒地頭一次發送了組隊邀請過去。

對方選了同意,他倆加入了一個小隊。

隊聊頻道裏。

葬天:“有事?”

她手心裏些微出汗,很緊張地想要告白,想要說很喜歡他,然而真的事到臨頭,她又有些退縮起來,最後隻敲出去一句最平常的話。

咿咿:“你……有沒有空……我能不能跟著你一起練級?打BOSS也可以的……我保證不會拖你後腿……”

太沒勇氣了!而且明知道他不怎麽帶人練級的,就算打BOSS,也有固定的隊伍,所以這句看上去很傻的話一發送出去,她就後悔到想要撞牆!等待他回答的那片刻靜默裏,她更是緊張到連呼吸都微微屏住,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他說——

葬天:“好。”

他說好!他說好哎!他沒有拒絕她!

這一刻,她仿佛置身於幸福殿堂,有心花在灼灼怒放。

不管怎麽樣,她總算邁出了勾搭的第一步,有了一個好的開始!

那麽,屬於她的戀情,不會太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