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茅草屋,她在屋外院子裏搬了一捆柴火到房內,擺放在屋內各處。

他進得屋看到她此番舉動,皺緊了眉頭,“你這又是何苦?”

她不答,走出屋子看了眼院中的柏樹,神情有些落寞。

“既然舍不得,又為何一定要。。。”

“舍不得?有什麽舍不得的。”這裏,隻剩下痛苦的回憶罷了。

“你心裏還在埋怨我當年罰你來這裏?”所以要在離開前把這裏都燒了嗎?她到底是不想將這屋子再留著還是不想留在他身邊?

“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好。”小蒼山三年的生活雖說冷清,但現在試想想她下山的這一年之中發生的事。。。還不若這輩子都呆在這裏,也免去了經曆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

“隻是幾間屋子而已,又能被發現什麽呢?”她未免也過慮了些。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帶我去冰湖,再到峭壁上的那個岩洞,你是在暗示我茅草屋,冰湖,岩洞是三個方位,而另一個。。。就是神鼎的下落!”他不是平白無故帶她走上這麽一圈,他們的走法看著隨性,可是學過八卦陣法的人隻要靜心細想就能想明白,這三處正好是小蒼山的三個正方位,而四方不可缺一。

她之前賭氣回了茅草屋便是不想他在她麵前道破神鼎的下落,世人都道神鼎是守護天下的神物,可是在她眼中,就是個不祥之物,因為它,不知有多少人付出了代價!

所以她要毀了茅草屋這一方位,如此神鼎便再無重現之日。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清楚神鼎的下落,為何當初不把它交與燕仁?而你師父一直知道你想報仇,怎會將神鼎的下落告知於你?”如果有了神鼎,不要說區區一個貞國了,就算是取整個天下也易如反掌。

“神鼎開啟,天下浩劫將至,百萬生靈塗炭。縱然我心中有再大的仇恨也不會做這樣的事!至於神鼎的下落。。。”他似是不願多提此事,可轉念一想,事情都已過去,就像落地的塵埃隨風而散,除了她早已沒有什麽能牽動他的心了。

“你的母妃,是上天選定的守護聖女,她的職責是守護好神鼎,所以她跟隨師父學習修行,天資聰慧的她原本可以成為最好的守護者,可是卻因為愛上了一個人最終落得眾叛親離被世人唾罵。而我,作為她之後被上天選定的人,卻是因為恨。。。拋棄了自己的職責!”

“當那些人睜著血紅的雙眼逼問我神鼎的下落,我不說,他們便一個個的在我眼前殺死我的族人!最後,將所有人殘忍的燒死!”

“為何要為了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殺害這麽多的人。。。不值得。。。”

“如果當初我知道神鼎的下落,我一定會用它來換我族人的命!”可是他空有守護者的身份卻從不知神鼎在何處。

“是慕容戰。。。想從你身上奪得神鼎?”所以他協助燕仁。

“當時我年輕氣盛,誓言定要報滅族之仇。而燕仁是最好的選擇。他有野心更有為達目的放棄一切的決斷!”所以他選擇他作為自己複仇的起始。他利用燕仁複仇,而燕仁借助他謀位,隻是各取所需罷了,“我曾經和燕仁做過一場交易,隻要我助他奪位,在他攻破彥國皇城之時就必須斬殺慕容家所有人!”

“果然是很公平的交易。隻是。。。在你們這場交易裏不知有多少無辜之人命喪黃泉,對於他們,又是否公平呢?”她質問他。

“我知道。。。所以當我在那群孩子中間看到你,你的眼睛似乎是天下最純淨的東西,你那樣期盼的看著我,那時我便想如果能早一些遇見你,也許我的仇恨會一點點消融在你眼中。。。廷兒,我知道我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我犯下的錯已無法彌補。可是你是否知道我對你。。。”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臉上掛著慘然的笑,“可是你看看我,我的手,聽聽我的嗓子,或者是我這幅沒了內力的身子。難道你所做的一切隻是想讓我變成如今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嗎!”

“不——”他緊握住她的手,神情傷痛,“不,廷兒,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為了收留她甘願置莫離山莊於險境,為了不讓她悲傷他帶著她遠走他方,為了救她,他一直在小蒼山上尋找冰蓮,隻為能阻止她服用冰蓮,不然以她的內力修為恐難控製冰蓮與暖蓮的相克。

她揮開他的手,“現在就下山吧。晚一刻,三師兄便危險一刻。”如果三師兄身邊的禹國公主是黑衣人的同夥,那麽難保她不會對師兄下催情散的毒。

“好。”望著她的背影,半響,他應了她。

誰知兩人正準備妥當,莫青廷也打算一把火燒了這裏,屋外卻又下起了厚重的雪,她站在窗口看天色漸晚雪卻依然沒有要停住的意思。

“既然如此,晚一天罷了。你三師兄畢竟是燕仁的親骨肉,他會護著他的。”他將外袍給她披上,站在她身後,同看窗外鵝毛般的大雪悄無聲息的靜靜而落,外麵是一片靜諡的世界,隻有兩人在屋內清淺的呼吸聲。

“原來住在這山裏也不錯,閑暇時坐看雪景,煩悶時也可耍個劍自創個劍法什麽的。”

他的話語中意在指她之前在梅林中的舞劍不過是煩悶時用來消遣的罷了。

不理會他的嘲弄,她關了窗,自顧走到床榻邊,解下外袍躺下。心內暗忱,看他今日走了那些個路也不見吃力怕是身體已恢複了大半,既是如此就讓他睡竹榻好了。

他明白她的用意,笑了笑,卻不睡,拿了本書坐在燈下看。

見他極認真的看,她心內好奇,但又羞於問他,倒是自己反反複複的睡不著。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他放下書走到床榻邊,手指搭上她的脈。

“沒什麽。”她有些不耐煩的抽回手塞進被窩,他手指上的冰涼也被帶進了被窩裏。

“你。。。”見他依舊坐回燈下看書,她忍不住開口,“怎麽還不休息。”手上透心的涼,身上衣物單薄也必是冷的。他這個人虐別人還不夠,有時連自己也不放過。他師父說他癡傻,如今細想過往,倒真是如此。

莫離山莊的莊主,貞國的太傅竟然會在飯桌上挑食,吃的用的比她還要精貴幾分,有時更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是辦公到深夜就是大冷的天隻穿件平常衣物,身上連件皮毛大氅都沒有。

唯一吩咐下人趕製的那件白色雪貂大氅也是為了她而準備。過往種種一幕幕在眼前掠過,才發現原來在很多時候都隻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嚴苛和冷漠,從未覺察到他用在自己身上的心。

隻是就算她現在明白了又能改變什麽呢?慕容家的人滅了他全族,而他又為了報仇殺光了所有慕容皇族。更是牽連了那麽多無辜的人。除此之外,他對三師兄做過的一切也讓她無法原諒他。

“我不冷。”他衝她淡然的笑,安慰道,“為師身上有暖蓮護體,不礙事,倒是你,身子虛弱,該早些休息。”

“明日就要下山。”她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因為她心中竟然有些。。。放不下這幾日在小蒼山的生活,這幾日是她一年來過的最輕鬆,最安靜的日子,沒有仇恨殺戮,沒有陰謀謊言。

他給她講一些他少年時的事,她靜靜的呆在一邊聽,安靜而閑適。隻有漫天的飄雪和嗚咽的風聲陪伴在左右。

“好,等明日雪停了,就下山。”

他的視線落回手中的書,書上的字卻再也看不進眼中,佛說: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雪。。。永遠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