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 (耽美 侍衛受/江湖文/暗戀文) 2 殘月軒 網

br/>“洛凡。”語畢,東方逍府下頭,用濕熱的雙唇含住陸惟碩大,舌頭開始在他玫瑰色的亢奮頂端不聽地打轉、吮舔,他身上青澀純淨的味道深深刺激他的感官——意識已經變得渾渾然。

“不,從來沒有!我和洛大哥隻是朋友!?陸惟驚叫道,無法相信他在對他做的事!雖然上次他也曾這樣對他做過,但沒想到輪到自己,竟是這樣地驚駭的刺激與歡愉!天哪!他的頭腦一陣轟響,臀部猛地往上一抬。

“隻是朋友,那你對他叫得那麽親熱?”東方逍恨恨道,繼續一點點吞食著他的碩大,像在品嚐一份可口的點心,更像藉此發泄自己的隱隱的怒氣,不原承認心中那份深深的嫉妒,他執意更加深這種甜蜜的懲罰與折磨。

“我跟他隻是朋友……真的……嗯……不……啊……”那想身難忍的火焰,刺激著他全身感官,無意思地,為了減輕這種致命的折磨,陸惟隨著他吮吸的幅度輕輕擺動起臀部來。

難耐的呻吟字陸惟口中溢出,刺激東方逍更加快了吮吸的力度。同時,他左手伸到陸惟後挺,抬起他的臀部,伸出一指,突然侵入他的小洞,緩緩地,開始繞轉**起來。

“別……啊……”一陣狀若撕裂般的疼痛,從未被他人觸摸過的最隱密的地方頓時**起來,緊緊吸住那闖入的中指。陸惟渾身害怕地顫抖著,猶如置身在火爐中,受到這異常的刺激,再加上前方來自他的不斷的攻擊,他的欲望再也控製不住,低吟一聲,一股渾濁的體液噴射而出。

隨後,他將他翻過身來,背對著他,他的呼吸在看到他美麗結實的臀部與柔軟後變的粗重而急促。“你真美。陸惟”他喃喃道,全身的欲火更加好漲。

沾一點他碰出的**,塗抹在他的洞口四周,好減緩闖入時的疼痛,東方逍將業以亢奮的碩大對準他的洞口,插入。

“嗯……啊……”陸惟疼痛的低吟了一聲,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不禁抓緊了床單,從背後被充實的感覺疼痛中慘雜著快感,令他的精神處於無比激動的狀態。

他從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也可以讓另一個男人這樣疼痛。

不斷呻吟他的名字,配合他的動作一上一下地瘋狂蠕動,兩人的動作無比默契,水乳交融,似乎都拚命想溶入對方體內。

“我愛你。”在欲望攀到最高峰的那一刻,陸惟的頭腦一片空白,無法抑製地喃喃說出三個字,這曾經在他心中整整埋藏了十年的三個字,也是無比沉重而又禁忌的三個字。

東方逍全身一震,土聽到魔咒一般

,低吼一聲,用盡全力往前一衝,在陸惟難耐的呻吟聲中,猛得射出自己的種子,陸惟也幾乎是在同時並舉噴射而出。兩人的身體劇烈地**,脈搏狂亂的跳動著。

激情過後,兩人仍緊緊地赤裸相擁,在各自的懷中調整呼吸,讓狂亂的心跳漸漸平息下來。

東方逍看著他清秀俊美的臉龐和一臉仍未腿去的紅暈,眉頭深鎖。

不必再懷疑,他對陸惟的感覺,已經深沉得令自己都感到害怕,隻有他,能讓他魂牽夢移,隻有他,能讓他如此失控,隻有他,能令他完全喪失理智。

“陸惟……,你肩上的傷……”東方逍擁緊他,心疼地輕撫他左肩處一道劍傷。

“已經沒事了。”他又露出那種甜甜地開心的笑容,深深的憂鬱一掃而空。

“你怪我嗎?”

“不,我一點都不怪你。你也是不得已,少莊主。”

東方逍輕歎一口氣,道:“陸惟,我該拿你怎麽辦?”離開,他心痛,相擁,他亦心痛。

陸惟眷戀地將頭輕枕在他的寬闊胸膛緊貼他赤裸溫熱,汗水密布的肌膚,輕輕聽著他有力而沉穩的心跳,太過幸福的內心深處有著深深的恐懼,怕是極歡之後,便是極痛。

“少莊主,你快要和莫大小姐成親了嗎?”他喃喃輕聲問道,輕柔的聲音中有著深深的痛苦。那個莫馨言,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女,若配他,該是怎樣令人羨慕的神仙伴侶!

“嗯”。東方逍淡淡地回應,心亂如麻。

“那你什麽時候回去?”

“明天,”低沉性感的聲音中有一絲痛楚。

“什麽?”他抬起頭看他,滿眼的不舍與驚恐。相聚苦短,人生苦短!

東方逍俯身輕吻他的胸口,喘息道:“我們隻有一夜,陸惟,隻有一夜!”他無法再待下去,江南之行已經逗留得夠久,逍遙山莊已發三封飛鴿傳書催他回去,何況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發狂!

老天,他向來瀟酒如風,悠遊花叢,無往不利,為什麽,愛上的偏偏是一個不能去愛的人!

他的肩上背負著多少責任,多少期望,多少莊內的弟兄都在看著他!他無法不在意世俗的道德約縛、世人的眼光,尤其是年邁的父母的殷切期待!他們兩個,怎麽可能在一起?

眼神中糾結著深深的痛楚,他緊緊抱住陸惟,再次將他壓倒在床上,狂熱地親吻起他全身上下的肌膚,在他即將離去的時刻,他要嚐遍他所有的甜蜜與美好,他是屬於他的!也是無法再屬於他的!

洶湧的欲望如潮水,一浪一浪的襲向他。陸惟隻覺自己身處無邊無際的漩渦中心,被吸著不停地上下起伏,無休無止的暈眩的快感,一次次地向他襲來,他隻能無力地攀著他的身體,隨著瘋狂地節奏與他一起跌宕起伏。

一次又一次,東方逍貪婪而不知疲倦地要著他的身體,似乎要在這最後狁的一晚榨幹他所有的精力,直至他疲憊地幾乎再也動彈不了而昏睡過去。

在沉沉睡去的前一刻,昏昏然間聽見東方逍親吻他的耳垂,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我愛你。”

他含笑沉沉跌入夢鄉,那笑容,無比地燦爛、溫柔、甜蜜,還有一絲深深地憂傷。

第六章——

年少青衫,兩兩相惺,秦淮河畔,魂夢相依!

他應該對他有那麽一點點的眷戀吧,否則又何必吟這樣的詩?昨夜那句輕不可聞的“我愛你”應該也是他說的吧!他應該沒有聽錯吧,應該不是自己的錯覺吧!

睜開眼便看不到他的蹤影,一室空蕩,想必此刻他已在去洛陽的路途上。自此一別,再會何期?

陸惟抬起酸痛不已的身體,穿好衣服,清晨的曙光透過窗格,找在他神清氣爽的臉龐,一臉羞怯的笑意,眉梢眼底,淨是動人的喜悅。

白晰的胸部有無數或紅或紫的淤痕,都是昨夜狂歡留下的痕跡,他臉一紅,連忙掩好衣衫。

門外傳來敲門聲。“我可以進來嗎?”是洛凡的聲音。

“洛大哥請進。”陸惟忙過去看門。

“你今天感覺怎麽樣?”洛凡仍是一臉溫和的笑容。

“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笑著回應。

洛凡看著他,表情隨即變得十分古怪。“昨夜……是不是他來過了?”

“啊?”陸惟不解得道。

“有痕跡……”洛凡指指他的頸部,一圈明顯淤痕,天哪,雖然東方逍與陸惟很久未見麵,但也犯不著這樣“辣手摧花”。

“啊”陸惟驚呼一聲,連忙拉高衣領,臉一下子紅到脖根,真是出大醜,沒有想到連頸部也有。

洛凡不禁輕笑出聲,他真的很可愛,可愛的讓人心動。

“洛大哥,我想留在試劍山莊,可以嗎?”陸惟怯怯地提出這個要求,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好啊,我可是求之不得呢,你想留多久都隨你!”

“多謝洛大哥。”他露出開心的笑容。

留在一個他知道的地方,說不定還能再次見到他,明知這等待意味著無邊無際的苦澀、明知他即將娶妻生子、明知與他沒有明天,他也心甘情願,就這樣,無邊無盡地為他等下去!

也許,總有一天,他還能再見他一麵!

春夏寒暑,朝來暮去,一晃又是三個月,轉眼便到了秋風蕭蕭、秋葉飄零的季節。

中原的秋季,不同於江南,於桂香中溢出無限芬芳幽香的氣息,更多的,是無邊的蕭瑟和肅穆。

逍遙山莊,臥雲堂內,一護衛匆匆走入臥雲堂,將封標有火漆的信函叫個東方峰。“啟稟莊主,鐵箭山莊的急件。”

偌大的正廳隻有東方峰與東方逍兩父子。

“爹,信上說些什麽?”東方逍看著一臉凝重的東方峰。

東方峰一拍桌子,站起來,心裏的震驚非同小可。“莫盟主被害了!”

“什麽?”東方逍一驚。“何時?”

“昨日正午。”

“可知是何人所為?”

“據說是他莊內的一個護衛,此人當真是猖狂之極,竟於眾目睽睽之下將莫盟主殺害。”

“此人可有來頭?”

東方峰搖搖頭,“目前還一無所知。近來武林十分動蕩,上此鐵殺沙幫一案,到現在還沒有眉目,緊接著就是莫盟主被害,看來,武林不日將掀起一長腥風血雨,隻怕到時候,又要累及無辜。”他不禁深身歎道。

“武林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是否跟朝庭近日的動蕩有關?”東方逍道。

“有可能,據聞莫盟主與朝庭頗有來往,說不定禍起蕭牆。逍兒,趕快飛鴿傳書個其他山莊,讓他們派人過來共商對策,同時,我們應該推舉新任盟主,武林之大,不可一日無主。”

“是,爹。”

“發生了此事,你和莫大小姐的婚事本來可望在月底完婚,但現在看來,恐怕得多拖一陣子了。”

“沒關係,孩兒並不急。”東方逍淡淡地道,心裏不免突地一跳。

“不急不行啊。你是東方家唯一子孫,以你的年紀,也該娶妻生子了,否則我怎麽向祖上交代。”

東方逍心頭一沉,“知道了,爹。”

回到書房,寫好書信,綁在訓練有素的信鴿腳下,放飛出去。

遙望蒼穹,白雲如織,秋高氣爽,不知試蕭山莊的洛凡看到急件後,會不會帶陸惟一起趕來?

陸惟,朵朵白雲,朵朵都化成他俊美蒼白的容顏,純淨的眼眸羞怯而癡迷地注視著他!陸惟,他握緊拳頭,拳上青筋凸暴,心中的空洞與痛楚如氣泡般迅速膨脹擴大,充斥全身。

何時何地,才能再此與他魂夢想依!

突然,一道黑影自前院樹梢掠過,如箭般飛速消失。

“誰?”東方逍大喝一聲,追隨著那道黑影,亦如箭般地飛速掠出!

腳下生風間,已掠出了逍遙山莊。那黑影將他引到山莊後一片開闊空地上,四周俱是枯黃的茅草,在秋風中沙沙作響。

“兄台將我引到此處所欲何為?”東方逍停下,朝那已站立相侯的黑衣人道。

那人轉身,黑衣、蒙麵,和一雙冰冷到極點的寒眸。

“柳劍,原來是你!”原來就是那個在鐵沙幫時與他交過手的黑衣人。

“奉勸你不要插手鐵箭山莊的事。”那人冷冷道。

“莫非此事是無影盟所為?”東方逍微一揚眉,道。

“此事純屬個人恩怨,無影盟自會給武林同道一個交代。”

“武林盟主被害,非同小可,怎可算是個人恩怨?”

“無影盟至今仍不想與四大山莊正麵衝突,你若是一意孤行,勢必鬧得不可收拾。”他的口氣十分森冷。

“四大山莊難道會怕了無影盟不成?”東方逍聽著貌似威脅的口氣,心中十分不快。

“既然如此,那就隻好請兄台到無影堡走一趟。”那人緩緩抽出寶劍,指向東方逍。

江南試蕭山莊內

“父親,急召我回來是有什麽事嗎?”洛凡與陸惟雙雙跨入倚玉軒內,試蕭山莊的莊主——洛君同正襟危坐地站在正席,此人身材不高,鼻直口方,五官端正,一身儒衫,倒更像是個私塾先生。

“凡兒,今日接到逍遙山莊的飛鴿傳書,莫盟主已於昨日被人殺害,所以四大山莊現在每莊派一人去逍遙山莊共商大計。”

“真有此事?”洛凡吃了一驚。“我馬上動身。”

“陸惟,你跟我一起去吧。”洛凡轉身對陸惟道,刻意創造兩人相間的機會。

陸惟點點頭,想到即將見到東方逍,臉上便有掩不住的欣喜之色。

洛陽官道,一片塵土飛揚,兩匹駿馬疾馳而過,衝入城內,在“逍遙山莊”門前停下。

洛凡翻身下馬,朝莊內走去,卻見陸惟呆立在馬旁,不禁問道:“陸惟,你不進去嗎?”

“莊主不會高興看見我的,洛大哥,我就在門外等好了。”陸惟看真高大的院牆與氣勢磅礴的橫匾,心中一陣酸澀,物是人非,這曾經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是再也進不去了!

洛凡沉吟一下,道:“那好吧,我去見過東方莊主,馬上就出來。你稍等一會兒。”說罷他就往莊內走去。

陸惟將馬牽到莊外的鬆樹上拴好,靜靜地在在院牆外等。

十年前,也是這個地方,一聲宏亮的馬嘶從漫天風雪中傳來,他出現,一襲白衣,一臉飛揚的神采和燦爛的笑容,宣告著將他擁有。往事曆曆在目,想到許能見他一麵,心中感到無比情

怯。

突然,眼前人影一閃,洛凡去而複返。

他一愣,不禁問道:“洛到哥,怎麽這麽快,見過莊主了嗎?”

蘿凡沉穩的神色中帶著濃濃的不安,“大事不妙,東方逍被困於無影堡,看來無影盟要那他來威脅四大山莊,不許我們插手鐵箭山莊一事。”

他出事了!陸惟心一跳,轉身就往正南方衝去。

“你去哪兒?”洛凡攔住他。

“我去救他!”洛陽近郊,正南方的黑鬆崗,是無影盟的所在地,也是武林無人感闖的禁地!

“你瘋了,你這是去送死!”洛凡怒道。

“我要跟他在一起!”陸惟突然大聲道,眼中有一層淡淡地水霧。“就算死,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洛凡抓住他的胳膊。“那你至少也要等到四大山莊的人到齊了,我們再一起殺上無影盟,這樣才有勝算。”

“不,我等不了那麽久,我怕他會出事。”陸惟搖搖頭,心急如焚。

“那好,”洛凡歎口氣。“我跟你一起去。”

“不,洛大哥,如果你有事,讓我怎麽向莊主交代?”

“我不放心你,我一頂要跟……”他突覺全身一僵,陸惟已經伸出手指,點中了他的穴道。

“陸惟,別做傻事!”他朝他怒吼,全身卻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任他掙脫自己的雙手。

“洛大哥,對不起,我以後再向你賠罪!”陸惟深深看他一眼,一運氣,身形疾如飛鳥,朝正南方掠去,一會兒便消失在無盡的蒼穹中。

“傻孩子。”洛凡無奈地歎道。呆呆望著他修長英挺的身影漸漸消失。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憎恨起自己的曾經的懦弱,如果,當初他有他一半的勇氣,就不必活得像今天這麽痛苦。如果他能早點明白愛一個人是沒有罪的,那麽今天,他的心應該歡唱著伴隨他所愛之人的身邊,而不是沉浸在無邊無盡的悔恨中。

可惜,如果,僅僅是如果,等他醒悟到這一點,已經太遲了,太遲了!

黑鬆崗滿山皆是巨鬆,如一頭沉睡的黑豹般臥於洛陽與荊州交界處。無影堡建於黑鬆崗的最高處,非同一般建築,隻有山石,整個堡看起來無比沉寂肅穆。

堡前一道長長的石階,石階最底下立一石碑,刻著血紅的五個大字:擅入著死!

這是武林人人談之色變的禁地,從來沒有敢闖堡一試,因為前來闖堡或者因自己的親人被殺而來尋仇的人全部都死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無影堡。

僅一盞茶功夫,陸惟來到堡底,淡淡瞥了一石碑,腳步毫不停留,疾往上衝。

才衝到石階一半,便跳出二個蒙麵人,手持寶劍,喝道:“何人闖堡?報上名來。”

“陸惟。”他淡但道,麵對二道疾刺而來的劍光,身形如鷹般一轉,一把拔出寶劍,劍光過處,三劍相交,火花四濺。那兩個蒙麵人抵不過陸惟深厚的內功,齊齊往後震退了二步。

陸惟趁此機會,槍上前去,出劍如風,隻聽兩聲慘叫,兩人雙雙倒在地上,大腿處鮮血直流。

秋風吹起他額前的散發,他的眼神,從來沒有像此刻那樣銳利、嚴肅而冷酷!

東方逍,你一定要等我!他緊緊咬著下唇,繼續往上飛掠。

上到四分之一處,無聲無息地有躍出三個蒙麵人,一聲呼嘯,三人將陸惟團團圍住。與那三人一交手,他心中一凜,這三個人比起前麵的二人,武功又高上一籌。

密不透風的劍法如一道銅牆鐵壁,將他層層封鎖起來,十幾招下去,他左突右衝,依然衝不破這劍陣。

陸惟深吸一口氣,凝神靜目,強壓下想盡快見到東方逍的焦灼心情,沉息吐氣,一聲清嘯,力透劍身,劍尖突地爆射出無數點星光閃閃地劍花,如陽光般刺破冰層,在一片青峰相交的清鳴中,寒光一閃,他修長的身軀便突破包圍,遠遠地落在那三人的劍陣之外。

陸惟微微喘息著,額頭透出一層細密的汗水。剛才劍走險招,固然脫身而出,但右大腿卻中了一劍,他一伸指點住穴道止血。

不敢稍作休息,腿上鮮血淋漓,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心急如焚的心裏隻牽掛著他的安危,他到底在哪裏?

穿過圍牆,正欲望正廳撲去,然而;一陣淩厲的掌風朝他胸前襲來,力道之強,難以想象,他隻能後退,於空中一個輕巧的翻身,折掠而去,落地之後,仍往後退一大步。

好沉厚的內力!

“連闖兩關,你也算不俗。”冷若冰霜的聲音衝正廳內傳來,一跟英挺的一身黑衣的蒙麵人與東方逍緩緩從正廳走來,走到石院中。

近在眼前,麵容依舊、白衣勝雪、玉樹臨風,不是東方逍是誰?三個月未見的他,全生上下,充斥著一股以前沒有的沉穩與成熟,更加富有魅力。

他的心狂跳起來,喜悅溢於言表,道:“少莊主,你沒有事吧?”

東方逍臉色陰沉地看著已經受傷的陸惟,雖有那見到他的無比喜悅與心動,卻馬上被滿腔的憤怒所充斥,這小子來幹什麽?而且還是一個人,他是存心想送死嗎?

周身四大要穴被柳劍所製,一用力便渾身酸痛,絲毫運不出內力。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安然無恙,但沒有柳劍的獨門手法解穴,恐怕他這一生都無法再使用武功。這小子就算現在功力增長十倍,也休想在高手如林的無影堡把他救出去!

他皺皺眉:“你來幹什麽?”

冷冰冰的話瞬間冰凍住了他的喜悅,笑容僵在唇邊,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是來救你的!”

“就憑你這點功夫?”東方逍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可以回去了。”

他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這話太傷人,三個月前,他還在他耳邊溫柔地低吟他的名字,怎麽三個月過後,一切都變了?

“少莊主……”他喃喃道:“我怕你有事,所以……”

“你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我的事不用你管。”東方逍幾乎要怒吼出聲,這個笨蛋到底明不明白,什麽叫量力而行,審時度勢?

“我一定要救你出去。”陸惟喃喃道,下唇已被咬破一道口子。

瑟瑟秋風,滿山鬆濤,好是淒涼,吹得他的胸口亦一陣透入骨髓的悲涼!

“無影堡不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柳劍冷冷地看著兩人,將手比拍,自空中突然躍出四個黑衣蒙麵人,將陸惟團團圍住。

“先過了這一關再說,無影神劍,四人聯手,威力無窮,至今為止尚未有人能破得了這個陣法!”柳劍雙手在空中一揮,四個人齊唰地揮出四道青芒,夾著風聲朝陸惟刺去。

東方逍心中一急,大聲喝道:“陸惟,我已經煩夠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趕快給我滾回去!”

陸惟右手一揮,以一柄劍擋住四道劍光,純淨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痛苦之色。

“陸惟。”東方逍握緊拳頭,道:“聽到沒有,我對你已經膩了,我馬上就要成親,你別再來糾纏我,趕快滾吧!”

陸惟原本蒼白的臉色更顯慘白,漫天劍氣中隻見他淒苦的笑容,這一刻,他終於聽到他的真心話了!原來,他竟是如此的厭棄他!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可是他早已將生命交給了他,天上地下,生死相隨。尤其這一刻,他怎麽能棄他而去!

笨蛋!東方逍看著他左突右衝的身形幾乎化為一道淡青的光芒,混雜在那四道黑影中,顯得如此輕飄,一顆心狠狠地被揪緊了。真是笨蛋!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那樣恨起他的倔強和死心眼。

夕陽搖搖欲墜地掛在遠山的邊緣,淡紅色的光線映照在石院中正激戰的陸惟身上,卻照暖不了他心中的寒冰。

前塵似夢,一場春夢。那三個月前的溫柔相偎,那一夜的極度狂歡,亦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而他,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愛過他。

心頭既苦又澀,手中的劍,沉重得幾乎提不動。

如果今天他在他麵前死去,能否,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得到他的一滴眼淚?他不要許多,隻要一點點,一滴他為他流的淚,就已足夠!

他一咬下唇,放棄任何防守,一招“初陽解凍”狠狠地疾刺想其中一人胸口,他隻求快、狠、準,撂倒其中一個再說,全不顧自己全身空門大開。

擒賊先擒王,就像十年前的那個冬季,對付那幫小霸王們所使用的不要命的大法。

“笨蛋!你找死!”東方逍心頭一跳,不禁怒吼出聲。

果然,刀光劍影中,一個黑衣人慘叫一聲倒地,與此同時,陸惟悶哼一聲,身上頓時被其他三個刺出三處深淺不一的劍傷,一劍割過左臂,一劍刺在左腿,還有一劍在背部,鮮血汩汩地自創口流下。

絲毫不為所動,陸惟緊抿著嘴唇,又一劍刺向另一個人的胸口,慘叫聲中又倒下一個人,同時劍光一閃,他身上又多出兩道劍傷,殷紅的鮮血噴灑而出,染紅了石地。

“住手!”柳劍忍不住道,那年輕人一定是瘋了!

如聽到聖旨般,僅剩的兩個蒙麵人立即收招,凝劍不動。

頓時感到威迫的撤除,陸惟一劍撐在地上支撐住全身的重量,迅速地點了周身的大穴止血,不停地喘息,五處深深淺淺的劍傷洶湧出大量腥紅的鮮血,順著右手流到劍身上,再一滴一滴滴到地上。

這個笨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東方逍心痛欲裂,向柳劍叫道:“放他走,你們要的人是我!”

陸惟緩緩地抬起頭,喘息地看著柳劍,輕聲而斬釘截鐵道:“沒有破不了的陣法,隻看你怎麽去破!”

所謂一夫拚命,萬夫莫擋。任何陣法都有破綻,人,就是其中最大的破綻!

柳劍冷漠的眼眸盯著搖搖欲墜的陸惟,道:“你就這麽在意他!”

陸惟臉色慘白,一字一字道:“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秋風夾帶著他的聲音,在石院中隱隱回蕩,字字擲地有聲。

“笨蛋。”東方逍喃喃道,忽覺眼眶一陣濕潤。

沉默半晌,柳劍點點頭。“很好。”

伸手自懷中掏出兩粒白色藥丸。“我給你一個機會。”

他將手攤開,道:“這兩粒藥中一粒摻著致命的毒藥,另一粒則完全無毒。你們兩人各選一粒,吃下去後我就放你們走,是生是死各有天命。這已經是最優厚的條件,闖入無影堡的人,從來沒有一個能逃脫,而你們之中將會有一個是幸存者。”

唯一的機會!陸惟眼眸一亮“次話當真?”

“說一不二。”

“隻要吃下藥就讓我們走?”

“沒錯。”

陸惟撐起身子,緩緩地一步步走過來,從他攤開的手中拿起一粒藥丸。

癡癡地眼神,自始至終,一直深深凝視著東方逍。隨後,他一仰脖,將藥丸吞下。

“既然他選擇了著粒,那麽這粒就是你的了。”柳劍拿起了剩下的藥丸,欲交給東方逍。

“不,這粒也是我的。”陸惟一把奪過柳劍手的藥丸,又是一口將它咽下了肚。

斷腸毒搖嗬,他正需要斷腸毒藥!他豈非早已中毒太深!早點解脫,對他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他已全身鮮血淋漓,黑發因激烈的打鬥而散開,襯著如雪般的臉色,暮色中呈現觸目驚心的美。

咽下藥,他癡癡望著東方逍,要努力在倒下前記住他的樣子,記住他,好留待日後回憶!寂寂黃泉,長夜漫漫,他需要點溫暖,需要憑借對他的記憶,才能勇敢地、無畏地、一個人、走下去!

心頭因預知死亡的來臨而異常酸苦,而眼眶卻幹澀得沒有半滴眼淚。流淚又能如何?他是已經翱翔蒼天的雄鷹,而他是在黑暗海底一直深深沉溺的魚兒,越沉越深、越沉越深,他,始終看不見,他在水中的晶瑩剔透的淚!

柳劍發出一聲長歎,世間竟有這樣的感情!心頭不禁劇震,眉宇間的冷漠更加深奧了幾分,他單指淩空一彈,頓時解開東方逍周身的穴道,道:“你們走吧。”

“瞬間解脫束縛,東方逍一把狠狠抓住陸惟的胳膊,怒吼道:‘你這個笨蛋,逞什麽英雄好漢,幹嘛這麽不要命,幹嘛把藥全吃了!你的命是我的!我說死你才能死,懂不懂?現在我不準你死,聽到沒有?”

昏昏然,陸惟睜大眼,對上東方逍俊朗帥氣的麵容,神采飛揚的雙眸此時卻充滿了焦慮與不安,甚至還有絕望和心痛。

他可是在為他擔心?可是有點舍不得他?剛才說出如此絕情的話的他,竟也有這種表情?

他淡淡一笑,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種夢幻般甜甜的感覺。

如耳語般,他淡淡在他耳邊笑道:’對不起,我很笨,我再也保護不了……”話音剛未落,眼前一黑,便陷入了黑暗。

不,你不能死!東方逍臉色一白地一把將他頹然而傾的、單薄身軀抱住,怒目仇視柳劍,咬牙冷冷道“要麽給我解藥,要麽把我也殺了,否則,無影盟將永無寧日。”

柳劍看著將陸惟抱得緊緊的東方逍,淡淡道:“兩粒藥丸中一顆的確是毒藥,另一刻卻是解藥。他根本沒有中毒,隻是流血過多昏過去了。”

東方逍一搭陸惟的脈搏,微弱得令人心驚,卻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知道他所言不虛,這才鬆了口氣。

“這筆帳,我記住了,不日定當討回。”東方逍抱起陸惟,轉身欲走,他傷得這麽重,得趕快回莊給他療傷。

“且慢。”柳劍從懷中掏出一隻綠色小藥盒,扔給東方逍,道:“這是本盟療傷聖藥,對他會有好處。”

“多謝。”東方逍接過藥,頭也不回,身形一拔,如雄鷹般迅速消失在夕陽之外。

第七章——

“逍遙山莊”內,一道白影從高牆掠過,直朝“逍園”的練功房奔去。

正在“逍園”焦急等待消息的東方遙一見東方逍,不禁喜道:“大哥,你回來啦!”隨即,她看到滿身血跡、昏迷不醒的陸惟,不禁又發出了一聲驚呼。“發生了什麽事?陸惟他怎麽了?”

“小遙,你趕快去請高神醫來一趟,替我把住門口,誰也不許進來,我要給陸惟運功療傷,快去!”東方逍心急如焚,一口氣地吩咐道,一腳揣開練功房,將陸惟抱了進去。

練功房是逍園內唯一獨立的房間,四壁掛滿吐納心法與劍譜,寬大的房間最醒目的便是放置在中央的一張寒玉床,那寒玉床采自天山冰川底層,奇寒無入骨,是練內力與療傷的上好材料。他先將陸惟輕放在寒玉床旁的軟榻上,再拿出柳劍給的綠色藥盒,倒出兩粒,塞入陸惟口中。無影堡雖然行事詭異,大他信得過柳劍。

隨即他解開陸惟的外衫,脫下罩衣,直脫到他露出光裸結實的胸膛,僅著一件底褲,他又迅速脫下自己的衣衫,與陸惟一樣僅著底褲。

寒玉床的寒氣有助於運息調傷,但如果不讓運功散發的熱氣即使散開,寒氣一旦反蝕入骨,將會釀成重傷,這也是為什麽他要將他倆的衣服都除去的原因。

他將他抱上床,盤腿坐起,雙手抵在陸惟的背部,運息緩緩將內力注入他的體內,幫他吐納運功。

練功室外,聽到消息的東方峰與已經自行解穴的洛凡匆匆趕到。

“聽說你大哥回來了?他是否無恙?”東方峰掩飾不住焦慮之色,問守在門口的東方遙道。

“是啊,大哥他很好。不過,陸惟呢,他好像受裏很重的傷,大哥正在裏麵給他療傷。”東方遙道。

“陸惟受傷了?他傷得怎樣?”洛凡心頭一跳,著急地問道。

“全身都是血,看樣子,不是很好。”東方遙一臉擔憂,搖搖頭。

前方長廊處,王管事領著一位身材矮小、精瘦的、年約五十上下的男子匆匆趕來。此人是洛陽最有名的大夫,因治人無數而贏得“神醫”稱號。

“高神醫來了!”東方遙高興地叫道,她連忙叩了叩緊閉的房門,道:“大哥,開開門,高神醫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東方逍收功止息,但陸惟仍昏迷未醒,頹然靠在他懷裏。他匆匆將他與自己著裝整齊,輕輕將陸惟抱回軟榻,然後打開房門。

高神醫與東方峰一幹人進來,高神醫伸出二指搭上了陸惟的脈搏,半晌陳沉吟不語。

“怎麽樣?”看著雙目緊閉的陸惟,東方逍隻覺得心中猶被千萬螻蟻所啃噬,焦急地問道:“我已經替他運功療傷,為什麽他還不醒?”

“奇了。”高神醫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脈象十分微弱,是因流血過多所致,所以不足為患,休養幾天應該就會痊愈。隻是這位公子現在仍昏迷不醒,老夫覺得十分疑惑。”

“為什麽?”洛凡問。

“老夫覺得,這位公子似乎是因為受了什麽刺激所致,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或者他擔心害怕著某件事物,所以……”

“你是說他自己不想醒來?”洛凡皺眉道。

東方逍咬牙。“你是神醫,你會沒有法自把他弄醒?”

“老夫一定會盡力而為。”看著東方逍陰沉得幾欲發狂的表情,高神醫不免戰戰兢兢起來。

東方逍一把揪住起他的衣領,狠狠盯著他的眼睛,道:“如果你救不醒他,我就拿你來給他陪葬!”

高神醫掙紮著,臉漲得通紅。

“逍兒,快放高神醫下來,這成何體統。”東方峰出聲喝道,他從未見自己的兒子如此失控。

“大哥,你別著急,陸惟受了這麽重的傷,暫時昏迷是有可能的,他不會有事的。”東方遙亦勸道。

東方逍終於緩緩鬆開高神醫的衣襟,頹然退後兩步,而後,一拳狠狠砸在寒玉床上,一聲裂響,冰花四散,寒玉床出現一道十餘寸長的裂痕!

隨即他又一躍而起,走到軟榻前,緩緩蹲下,緊緊握住陸惟一隻冰涼的手,將他貼在自己溫暖的臉上,那沒有溫度的冰涼一直寒透他的心,全不顧他人詫異的眼光。

去他的世俗道德、去他的人倫綱常、去他的武林盟主、去他的名利天下,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們統統滾蛋!他隻要陸惟,隻要他一個!隻要他能醒過來,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會離開他!

重重地呼吸著,他眼眶一陣濕熱,泛著閃爍的淚光。

“大哥!”東方遙不禁輕呼了,他從未見兄長這個樣子,看來,他對陸惟的感情,已不是普通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雖然她一直不明白陸惟為什麽會突然離開山莊,爹亦從來不肯提及此事,但大哥異樣的沉默、反常的舉止、痛苦的神情,都令她隱隱感到這兩人之間的隱密。

大哥與陸惟!沒想到令無數女子癡心戀慕的英俊瀟灑的大哥,居然會對陸惟情有獨鍾!

年少青衫,兩兩相惺,秦淮河畔,魂夢相依!

難道他這一生,真的從此隻能與他魂夢相依?

窗外日光高照,又是新的一敗塗地天的來臨。已經過了三天三夜,為什麽,他還昏迷不醒?

一臉倦色的東方逍守在自己臥房內的床邊,緊緊盯著臉色蒼白且透著異樣美麗的陸惟,微微起伏的胸膛,淡若遊絲的鼻息。此刻的他,看來竟是如此孩子氣的脆弱,脆弱得令人心疼。

仿佛生怕柔弱的他突然在他眼前消失,整整三天,他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邊,下巴已冒出一層青色的胡渣,令他完美的臉龐略帶一絲憔悴與蒼老。

陸惟,你為什麽還不醒?你可是在怪我,不該對你說出那番話?可我那時隻是不想你為我冒險,你明不明白,陸惟?

他手眷戀地輕輕撫過他清秀俊美的臉龐。

陸惟,隻要你能夠醒過來,今生今世,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他默默在心中,對他許下諾言。

“叩,叩。”門外傳來清晰的敲門聲,“逍兒。”是東方峰的聲音。

“有事嗎?爹。”東方逍打開房門,東方峰臉色肅穆,站在門外。

“陸惟還沒有醒來?”他看了一眼房內,問道。

東方逍黯然地搖搖頭。

“跟我來,為父有幾句話想跟你談談。”東方峰看著一臉憔悴的兒子,心下一陣不忍。

“好。”東方逍輕掩上房門,跟著自己的父親來到離開臥房不遠的庭院內。

東方峰望著青鬆,半晌不語,終於歎了口氣,道:“你跟陸惟,到底打算怎麽辦?”

東方逍心中一哽,沉默不語。

“你跟莫大小姐的婚事,怎麽辦?”

他仍是沉默。

“全莊數千名兄弟,整個中原武林,東方家的列祖列宗,你又打算置他們於何地?”

東方逍直直雙膝跪在地上,仍是沉默不語,雙手已緊握成拳,太陽穴青筋直跳。

東方峰長歎一聲,道:“陸惟固然對你情深一片,生死相隨,但是,他畢竟是個男人啊!逍兒,你醒醒吧!”

東方逍猛地俯在地上,向父親叩首道:“請爹成全,孩兒不能沒有陸惟!”

他終於看清楚了,自三個月前難一夜就看清楚了,自在他耳邊說出那三個字時便在清楚不過了,今生今世,他不能沒有他,也無法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孽障,孽障!”東方峰仰天長歎。“逍兒,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嗎?”

“孩兒知道。孩而自知傷害了您老人家的心,可是,我……”他的聲音不禁哽咽。

“孩兒隻想跟陸惟在一起!”

“很好,很好!”東方峰點點頭,麵色一凜,抽出隨身的寶劍,道:“為了不讓你貽笑武林,令整個山莊蒙羞,為父……也隻好殺了你!“

東方家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種事,若真放任他們這樣下去,哪日若被江湖中的人知道,不難想象,逍遙山莊將被蒙上怎樣的奇恥大辱,數十年的心血與基業,都將被毀於一旦。

右手一番,寶劍已架在東方逍的脖子上,淡淡地勒出一道血痕。

東方逍不發一言,靜靜閉目,引頸,待死。

看著仍然無比挺拔出色的兒子,東方峰的雙手不禁微微顫抖,虎目含淚。

虎毒不食子,但他不得不下手,逍遙山莊百年基業,怎麽能斷送在他手上!隻是這一劍下去,東方家便要絕後,還有二十年的舐犢之情、父子之愛,饒是這個身經白戰的江湖硬漢,到此關頭,仍遲遲下不了手。

“爹,你在幹什麽?”恰巧來到逍園的東方遙看到這一幕,不禁驚呼出聲,她連忙跑到東方峰身旁,抓住他拿劍的右手道:“爹,到底大哥做了什麽錯事,你要這樣對他?”

虎毒不食子嗬,他如何能對自己的兒子下得了手!東方峰長歎了一聲,丟出了寶劍,刷地深深刺入黃土中,不禁老淚縱橫。心灰意懶間,他搖搖後,“算了,算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吧,為父再也管不了了!”

語畢,他轉身離開,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東方逍睜開眼睛,深深的痛苦印在那燦若朗星的雙眸中,看著老父瞬間蒼老矮小的身影,一陣心潮澎湃,怔怔地,幾乎要掉下淚來。

“大哥,你還好吧?你的頸部都出血了,到房裏去,我幫你上點藥吧。”東方遙擔心地看真自己的大哥,心猶怦怦直跳。天哪,剛才真是好險,若不是自己及時出現,不知爹與大哥會是怎樣地收場!

東方逍站起身,腳步沉重地向房內走去,東方遙連忙跟在後麵。

一踏入房間,心頭突地一跳,什麽都對,一桌一椅,擺設鋪陳,隻是有一件事不對,他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突然睜大,陸惟不見了!床上平平坦坦,棉被掀在一邊,他伸手去摸被褥,餘溫猶在,他應該是離開不久,身負重傷的他能夠到哪裏去?

“陸惟,陸惟!”他狂呼著,發了瘋似的開始搜尋起山莊的每個角落。

暫住在逍遙山莊內的洛凡聞訊趕來。

“洛凡。”東方逍如抓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死死抓住他,已急得變了臉色,“你沒有看見陸惟嗎?”

“他不是一直昏迷嗎?難道你不是一直守在他身邊?”洛凡亦著急起來。

“剛才我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後就不見他的蹤影。他是不是來找過你?”東方逍痛苦地皺著眉。

“不,沒有,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洛凡搖搖頭。

“是嗎?”東方逍一陣強烈的失望,緩緩鬆開手。心中僅存的希望破滅了,原來他根本沒有在洛凡這裏。

“別著急,再找找看。”洛凡安慰他道。

“他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東方逍麵如死灰,心中不詳的預感令他全身一陣顫抖。

“也許他知識恰巧醒來,沒有看見你,所以就走出去找你。”

“不會的。”東方逍搖搖頭。“我能感覺得到,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這個認知令他的內心抽痛了起來。

洛凡不忍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和脖子周圍一道血痕,“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為什麽要走?”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不好。”東方逍喃喃道,頹然跌靠在牆腳,將臉龐深深壓在冰冷的牆壁上,心,開始慢慢地碎裂開來。

事實證明,那一夜他的預感,自那以後,無論是挖地三尺的瘋狂尋找,還是不眠不休地打聽消息,都沒有再找到他的半個人影,如用氣泡一般,陸惟,就似從此在人間蒸發。

冷月映照下,一條淡青色的人影,踉踉蹌蹌地出現在逍遙山莊的後山,腳步過處,驚醒了一群業已沉睡的林鳥,急劇亂飛。

陸惟蹣跚前行,每走一步,都牽動身上新添的傷口,痛得全身直冒冷汗。緊緊咬著下唇,努力佛開樹枝、跨過溝渠,不知走了多少路,茫茫間,他已不隻不覺走進一處深穀。

深穀寂寂,巨數參天,中有寒潭,墨綠如幽,就是他與東方逍無意中跌入的那個深穀!景物依稀,往事曆曆在目,那堆熊熊大火,他溫暖的肌膚、強壯的手臂和沉穩的氣息,秦淮河畔,試蕭山莊……

陸惟呆呆地跌坐在寒潭邊,望著漆黑死寂的潭水,臉色如冰雪,黯然無色。

年少青衫,兩兩相惺,秦淮河畔,魂夢相依!

我愛你!原來那句詩河南句輕不可聞的愛語,終究隻是他的幻覺!

陸惟聽到沒有,我對你已經膩了,我馬上就要成親,你別再來糾纏我了,趕快給我滾吧!

他無情的話回蕩在整個穀底,震得他的心髒一陣陣的疼痛,原理這句話才是他想說的話。

其實這有何必呢?陸惟淡淡地笑了。

隻要你東方逍一句話讓他走,他就會遠遠地退到永遠不會被發覺的地方,永遠的,離開他。

所以他才會,默默地,一聲不響地,離開逍遙山莊。

愛情的盡頭是什麽?是黑暗?是痛苦?還是麻木?他,也終於愛到了盡頭,那麽現在的感覺是什麽?說不出,道不明,隻覺得全身極端的疲倦、極端疲累、極端痛苦、極端的絕望。

我隻想此刻便深深沉入冰冷刺骨的寒潭底下,永久地長眠,永遠都不要再醒過來,就讓他成為一條魚吧!弱小的他遊不到大海,那麽,就在這個死寂的綠潭中,讓他靜靜地永久地長眠吧!

他真的好累、好累!

緩緩閉上眼睛,他無力地倒在綠潭邊的草地上,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淚水在月光下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串串而落。

那是他心底的淚,那一生為他而流的淚,也是沉在海裏,誰也看不見的淚,包括他!

第八章——

雄鷹在高空飛翔

勇敢的少年啊

究竟要流浪到什麽地方

你才肯停下歇一歇

大漠的風光是如此美麗

馬奶香茶和熱情的主人

執著的少年啊

你知不知道

心上的姑娘

正在家鄉

日日等候著你的歸來……

和真異域隱隱的琴弦聲,浪人的歌聲自塞外大漠一望無際的銀色中,透過無邊的風雪若有若無地傳來,令人頓感一陣透骨的悲涼,仿佛這永生的流浪,將無休無止。

十二月的寒冬,雪地冰天,白皚皚的冬雪在慘淡的太陽底下,反射著刺目的光線,遠放濃密的烏雲層層迭迭,示意真又一場暴風雪的臨近。

正北方向,山巒起伏,峰色如銀,偶爾有一、二隻雄贏,自高空盤旋而過。

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自遠方山巒方向出現。在一片蒼茫白色中,那一個黑點,顯得異樣地孤零和渺小。

一襲已穿得破開的老羊皮披風在寒風中微微佛動,腳下的皮靴,亦舊損無比,可見那人必趕了不少路。

冷風刮過麵龐,全身透骨的寒冷,在狂風呼嘯中,那人眉頭皺也不皺一下,絲毫不為所動的繼續往前走。

飽經風霜的肌膚,襯得高大英俊的身材格外醒目,常掛在嘴邊若有似無的戲謔笑容,和原本飛揚灑脫的懾人神采已被深深的憔悴與滄桑所取代,唯有一雙燦若朗星雙眸幽黑得令人不可逼視,仿佛一望,就能穿透內心。

一個關外浪子的形象!

翻過此處高嶺,前方便是涼州,不知不覺,他已來到最邊界的漠北。

腳下的皮靴前方已破開了一個小洞,雪水如冰般地灌入,右腳趾已幾乎凍得沒有知覺。

加快腳步,他一步步頂著風雪往前走。一腳踏去,浮雪深至及膝處,自從未被人到訪過的一平如紙般的雪地上,蜿蜒拖曳出一串連續的深深的腳印。

寒暑冬夏,朝來暮來,花謝花開,一晃已經三個年頭!雨打,萬裏迢迢。這整整三年,匆忙流浪的腳步,始終沒有停止過。一顆空空蕩蕩、隱隱作痛的心,亦始終沒有治愈過,一如得不償失了不治之症。

環顧自己全身上下,已是一幅典型關外落魄浪子摸樣。從前的錦衣美食、風流灑脫、少年劍客、名震武林,已是多麽遙遠而不可捉摸的記憶!

膸了追尋心底最深處、最隱密的柔軟歲刻出的那個令他魂牽夢饒的名字,他已經流浪得太久太久了!

如果,即使到拉涼州最邊遠的漠北,依然沒有他的百半點消息,他該怎麽辦?

如果,今生今世,他都找不到他,甚至是那一堆白骨,他,有該怎麽辦?

緊緊握住雙拳,他張口深深凝視一片銀色的遠方,明亮眸中深沉的痛苦混雜著脆弱的絕望,爆發出璀燦、強烈而堅定的火花,令成熟的臉龐看來格外懾人。

無論如何,天山地下,黃泉人間,他一定要找到他,即使是一堆白骨,他一定要找到他,無論是生,是死,他都要跟他在一起!

今生今世,魂夢相依!

涼州是一漠北小鎮,過了涼州,便到了人跡罕至的茫茫大漠。

整個小鎮蕭條零落,隻有一家客棧,家家戶戶房門緊閉著,麵對如此嚴寒的天氣,縮在室內不敢外出。

客棧太小,小得連名字也沒有。因為它是這裏唯一的客棧,所以也不需要有名字。

他走到客棧門外,默默看了一眼在寒風中東倒西歪的繡有一個酒字的巾旗,一抖一身的風雪,掀開以厚厚棉布做成的門簾,跨了進去。

寒風的冷冷呼嘯聲在刹那隱去,光線頓斂。客棧內生著熊熊炭火,溫暖如春。一個客人正在與坐在櫃台的中年掌櫃閑聊,三、四個客人,似是常客,悠閑地圍坐一圈,把酒閑談。

走入室內,他高大英挺的身材和俊美的臉龐即懾住了所有人的眼光。

一位身材瘦弱的小二忙上前招呼。“這位客官,您想要點什麽?”

脫下破舊的皮襖披風,他坐下,淡淡道:“三斤熟牛肉,四個饅頭,一壺熱燒酒。”

“好的,客官您慢坐,酒菜馬上就好。”小二應一聲,手腳麻俐地沏好熱茶。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牛肉與燒酒就已經端在桌上。

他吃了一口牛肉,就一口熱酒,微微驅走身上的寒意,但心中的寒意,反而因這熱燙的刺激而更加冷凝成冰,劍眉不禁微微一蹙。

如果,此時此刻有他相伴左右,一起就食狂飲,相對相視,該有多好!即使此生再顛沛流離,卻也是一生快樂,一生逍遙!

“小二哥。”他突然叫道。

“客官有什麽吩咐?”小二連忙走到他麵前。

他從懷中掏出一幅人物素像。“你可曾見過此人?”

小二看著畫中清秀俊美的男子,沉吟半晌,搖頭道:“小的從未見過。”

“真的?你再看仔細一點。”他不死心地再問一句,幾乎失望到了極點。

“客官,這位爺長得這麽好看,如果你曾見過,一定會記住的。”小二對他說道。

漠北荒蠻之地,放眼望去,全是些粗俗野蠻的漢子,幾時有這麽出色的人物?還有眼前的客官,簡直是他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麽運,眼睛居然享受到了這樣的“豔福”。

“多謝。你去吧。”他輕輕歎口氣,把畫像收入懷中。

“這位公子,能否借畫像讓我一瞧?”此時圍坐在鄰桌的四個客人之一的一位老伯突然道。

“當然可以。”他連忙掏畫像。

那老伯接過去細細端詳,枯瘦的臉上頗有沉吟之色。

“這位老丈可曾見過畫中此人?”他問道,不敢抱著太大的希望,隻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敢問此人與公子有何關係?”

“他是我一位故人。”

“這樣”那老伯吟道:“老夫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丈但講無妨。”

“公子可是自遠道而來?今天剛到涼州嗎?”那老伯見他點點頭,接下去道:“涼州近幾年出了一件怪事,公子恐怕還未曾聽聞。”

“願聞其祥。”

“大概是前年開始吧,此地開始有狐仙出現。”

“哦?”

“傳言狐仙來去無蹤,詭異莫測。本來涼州鎮內人心惶惶,但久而久之,大家發覺這個狐仙還頗為俠義,尤其是去年冬天漠北最猖狂的響馬率眾來襲時,全仗他出手相救,趕跑響馬,是鎮上很多人的救命恩人。所以大家都崇狐仙為神,時常還會到廟中燒香許願,求他庇偌。”

那老伯繼續道:“其實老夫亦被他所救,免去多年積蓄被響馬洗劫一空之災。當時狐仙來去如風、快如閃電,不過老夫有有幸得見一瞥,雖然隻是匆匆一眼,但老夫覺得,狐仙長得……與畫上的公子似乎有三分相似。”

“老丈,你肯定?”他渾身一震,盯真老伯的臉龐。

“這個……老夫也不敢斷言,當時狐仙的身法實在太快,根本就看不清楚,而且,狐仙與這為公子有個最大不同……”

“什麽不同?”

“狐仙的頭發是銀灰色的,而這位公子的頭發,卻漆黑如墨,所以我想……也許是老夫多心了,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心情如跌宕起伏的小舟,在洶湧的浪淘中,一下被高高抬起,一下又被狠狠摔下。抓著最後一絲快要熄滅的希望,他問道:“老伯可知道狐仙住在何處?”隻要有那麽一線希望,他也要去試試看。

那老伯搖搖頭,道:“沒有人知道狐仙住在哪裏,不過大家都會到這條街頭的破廟去狐仙燒香祈願,傳聞那裏有人見到過狐鍁。”

“多謝老丈!”他收起畫像,拋出一兩銀子。“匡”地一聲,與木指的桌麵相擊,人已如一道閃電般,掠出門外。

老伯,其他客人與店小二均嚇了一條,尤其是老伯,張大著嘴巴合不攏,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天哪,我說了半天,原來他也是狐仙!”

蕭條的小鎮、緊閉的店麵,昔日肮髒而破舊的確街道,全都鋪上一層厚厚的白雪,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一、二聲狗嚎隱隱傳來,令四周更加顯得寂寞無聲。

風雪繼續下著,但比起白天來,已有趨小之勢。

已經在破廟等候了兩天了,但是,隻來了一個冒充的偷吃貢品的乞丐。

他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卻依舊生死兩茫茫!

夜,如妖魔般獰猙地怒視天地人間,幽幽淒慘的風聲肆虐,聲聲盤旋呼嘯,仿佛殘心人的無奈歎息,又似他心中泣血的哭聲。

如何能跨越黎明,以黑色的眼睛焚盡這一生不為世人所容忍的愛情?

如何能以誓言穿透生死邊緣,許下來生永恒的約定?

如何能遺忘,他純淨憂鬱的雙眸,遺忘那深穀一夜的激情,秦淮河畔的驚心,試蕭山莊的傾情,和黑鬆崗上的絕情!

“陸惟!陸惟……”他仰天用盡內力狂叫著這個業已滲入他生命血液的名字,巨大而痛楚的聲音在空曠的漠北街頭層層激蕩,如陣陣咆哮的怒雷般,夾著萬馬奔騰之勢,呼嘯而過。

內力用盡,娶血翻騰,“噗”地一聲,他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灑在午夜的雪地上,如朵朵腥紅的雪梅,綻放。

支撐不住空虛的身體,他單腿跪下,重重喘息,盯著殷紅的鮮血,緩緩地,不支倒在雪地上。

夜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黑過,天氣,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過。他的意識逐漸朦朧、模糊,仿佛跌入了巨大的旋渦,整個人不住往下墜,往下墜……

也許此刻,他真的可以和他魂夢想依!帶著最後的右有意識,嘴角噙著淡淡的釋然的淺笑,他終於陷入昏迷,黑暗中,仿佛能看見陸惟憂鬱的臉上,掛著淡淡地甜蜜笑容,擴大、再擴大。

突然,一條人影,似黑鷺般自大漠方向掠過,猛地抱起昏倒在雪地中的他,一個飛旋,繼續朝大漠方向飛去。

無邊的雪花紛紛揚揚,繼續飄散著,豐瑞的雪花似乎在提醒著,明年,興許會是個豐年!

大漠西北方向,綿綿沙丘萬裏不絕,跌宕起伏中顯露一片小小的綠洲,內有清泉,形成一湖,在沙丘環抱之中,酷似一彎新月。巨大的仙人掌樹與密密的麻黃草掩映下,依稀可辨清泉旁,建有一座簡陋的小小茅屋。

泉水混雜黃沙,並不十分清澈,但因是沙漠中的綠洲,便顯得格外珍貴,如仙露一般。水百因天氣的嚴寒而凝著一層堅冰,陽光下,反射著灼灼的光點。

風止雪停,漫漫大漠,此刻竟顯得如此寂靜,靜得幾乎能聽見泉水在冰層下潺潺流動的聲音。

樹欲靜而風不止,水欲覺而泉不停。

人的本質,仍是堅強的,即使再痛徹心肺、萬念俱灰、形銷骨立,仍能苟延殘喘,頑強得一如冰層下的流水,一旦陽光解凍,泉水便會滲人地麵,或蒸發成雲、成雨,然後,百川奔流,歸入大海。

東方逍聽著泉音,緩緩睜開眼。觸目可及,一桌、一椅、一床,一問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茅屋,整個房間除自己外並無他人。他則正躺在粗劣的木板床上,身上蓋有一襲狼皮。

窗外日光照得格外明豔,全不似昨日般慘澹灰暗。

憶起昨日,他長歎一聲,神色無比蕭瑟,起身下床。

不知是誰救了他,他極目四望,一眼便看到窗邊掛著的一幅字畫。

那是一幅淡淡的人物山水畫,一個高大男子站在一艘精致花舫中,如玉樹臨風般瀟酒出塵,東方逍渾身一震,那眉眼,不正與自己一致無二?

旁邊題著一行清逸的字體:

年少青衫兩相惺,秦淮河畔四目愁。夢魂相依何所似,他生未卜此生休!

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呼吸哽在喉口,一口一口,都覺沉重異常,一陣無法抑止的酸痛,刹那間淚眼模糊,眼前的景物一片恍惚。

窗外傳來細微的聲音,他僵直著身體,緩緩走到門口,就在掀開門簾即將跨出去的一刹那,心,從來沒有像此刻那樣驚惶、驚恐、害怕、期待而又渴望過。

這一次,他再也承受不起失望的打擊了!

曾經,持劍時無比沉穩的雙手亦劇烈地顫抖著,遲疑半晌,他一咬牙,猛地下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茅屋外是一片開闊地帶,種滿高矮不一、品種各異的仙人掌,前麵便是一口清泉。

泉水前靜靜背對著他站著一個人,雙手似乎在拔弄圈。

一身青布衣衫。

青布衣衫,那是他最愛的顏色,因為它是最普通的顏色。

一頭銀灰的長發在冬日的陽光下,泛出一層誘人的光澤,被微風吹拂著,異樣的秀麗風流。

不過三年,他自己還未變,而他,陽光底下,卻已鬢染霜華,星星點點,盡是華發。

雙目念淚,他一步一步,輕輕朝前走。生怕這隻是一場夢,生怕將聲音弄大一點,他就會如同陽光下的氣泡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中。

“這是我最喜愛的植物——仙人掌。”無法錯認的熟悉的聲音,略帶著一絲滄桑,淡淡傳來。

他止住了腳步。

像是早已感應到他的存在,如同對一位故友聊天似的,他未曾轉過身,卻繼續往下說道:“這是沙漠中最普通、最平凡的植物,也是最珍貴的植物。它們習性頑強、耐旱耐澇,無論把它們種在沙漠的哪個地方,它們都能生根發芽,頑強地生存下來。

“而且它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初到大漠的時候,我迷了路,水盡糧絕。全靠它莖部的水分才生存下來。所以,當我發現了這個綠洲後,就在這裏建了個小小的茅屋,開始種植大量的仙人掌。”

“每種下一顆,我就對自己許一個願望,就是希望能再見你一麵。今生也好、來世也好、天上也好、黃泉也罷,讓我跟你見一麵。但萬萬沒想到,這裏仙人掌遍地的時候,真的能再見到你。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怎麽可能這麽幸福,一直在懷疑是不是還在做夢……”

“陸惟”。東方逍哽咽道。

聽到這個名字,那人全身一震,緩緩轉過身來。

陽光下,浮現一張清秀俊美的臉龐,淡淡的一層憂鬱與憔悴,溢於神色之外,令他顯得格外清逸。一頭的銀發更增添了這種奇異的懾人心魄的美麗,直映入東方逍眼中,他全身忍不住緊緊顫抖起來,那一眉一眼,竟是如此熟悉,是他曾親吻過無數遍的!

那純淨的眼神,亦絲毫未變,仍是坦白、癡迷而深情地默默看真他!

不會是夢吧,千萬不要是夢!他在心中喃喃道,不敢輕易相信眼前所見的。幸福來得太快,他反而害怕得不敢接近,隻怕是歡夢一場。

“少莊主。”看著朝思慕相的東方逍,陸惟輕聲道,淚水迅速自眼中凝聚、墜下。

那一夜自深穀醒來之後,對映著寒潭中的影子,驚見自己已一夜白頭,萬念俱灰之下,他離開中原,越走越遠,將自己放逐到一個誰也不人來的關外荒漠。

以為此生,再也與他無緣,將相伴大漠輕煙,殘霞戈壁,孤老而終,埋骨於這個荒蕪之地。沒想到,他居然也來到了這個大漠!

乍見他之下,一顆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雀躍著驚人的歡喜,又承迎著深深的恐懼。他受的苦痛實在太多,多得連即使在麵對幸福的時刻,也驚憂著痛苦的降臨。

整整三年了,他還是那樣英俊、灑脫,完美的臉龐如天之驕子般耀人眼目,而他,卻蒼白憔悴、蒼老不堪!

“陸惟。”熱淚洶湧地奪眶而出,這是剛強狂傲的他第一次在他麵前掉淚。

東方逍淚流滿麵,直撲過去,一把將他緊緊摟在懷裏。他摟得是如此之緊,緊得幾乎要將他嵌入體內,唯有如此,才能緩減心裏瘋狂的疼痛。

他的淚,與陸惟的淚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天地仿佛早已煙消雲散,不複存在,除了自己與對方強烈的心跳聲,再也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東方逍稍微清醒過來,他略略放開陸惟,上下細細審視起他,最終的眼光落到他銀灰色的頭發上,不禁蹙眉心疼道:“你的頭發,是怎麽回事?”

三年未見,原來一頭墨黑如漆的頭發已成銀灰之色!

“那天我離開山莊後,不知道該去哪裏。後來我去了我們第一次那山穀……”陸惟蒼白的臉上有一道迷人的紅暈。“在那裏過了一夜,一覺醒來,就已經白了一大半。”

那一夜,那不堪回首的一夜,傷痛、無助、絕望、淒苦,種種痛苦焚心欲裂,一夜之間,黑發變白!

造化弄人!東方逍無奈地擁緊了他。

“那你身上的傷呢?”他仍記掛著當初他嚴重的傷勢。

“早就好了,我受的不過是些外傷。”陸惟癡癡地看著他,說道。真正的傷,在他心裏,一直都沒有痊愈過。

“當日為什麽不辭而別?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東方逍直直望入他純淨的眼眸,這是他三年以來一直想問他的問題。

“那天在黑鬆崗上,你不是不想見到我嗎?所以醒來後,我想還是早點走,不要再惹你心煩了。”陸惟輕聲道,咬住了下唇,憶及當初他的無情,心中猶有餘痛。

東方逍歎了口氣,不禁搖搖頭,道:“真行,這麽多話裏麵,你就聽進了這麽一句。”

試簫山莊那一夜,他亦在他耳邊說過他愛他,他怎麽一點也沒有聽進去?還有他與父親為他而起的爭執,他都願意為他死,他怎麽也一句都沒聽到?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如此荒蠻之地,虧他找得到。

“我想你既然不願意見到我,那自然是走得越遠越好,所以我就一直往北走,途中也歇過幾次,走走停停,最後我發現這個沙漠裏居然有個小小的綠洲,所以就住下來了。”

“那他們口中的狐仙,就是你嘍?”東方逍微微笑著看他。

“嗯。”陸惟點點頭。

東方逍歎息著撫摸著他的臉頰,道:“你比以前瘦多了。”

“你也是,少莊主。”陸惟癡癡道,心醉地眷戀著他溫柔的觸摸。

“以後不要再叫我少莊主了。”

“為什麽?”陸惟睜大了眼睛。

“我再也不是什麽少莊主,我早就離開了逍遙山莊。”

這三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情。確信再也找不到他後,他幾乎歇斯底裏,狀若瘋狂。東方峰亦無奈地意識到無法分開他倆的這個事實,開始嚐試著慢慢接受。他整整花了一年半時間將山莊的事務移交給他人,並培養人手,等到最終一切塵埃落定時,他便動身離開逍遙山莊,發誓不論他生也好,死也好,不惜任何代價,他都一定要找到他!

他生,他跟他在一起,他死,他陪他下黃泉,生生世世,魂夢相依!

逍遙山莊、中原武林,他是再也回不去了。事實上,如果找不到他,他也永遠不會再回去。此生如果無法與心愛的人相守,那苟活於世上,還有什麽趣味?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他傻傻地問道,不明白所以然。

“為了你,陸惟。”他的身材比陸惟略高,東方逍微微俯下頭,將額頭與陸惟的相抵,幽幽的熟悉鼻息在兩人間流動,無比親昵溫柔。“什麽武林盟主、什麽統領群雄、什麽名利天下,我一個都不要,我隻要你,陸惟,隻要你一個!”

“少莊主……你在說些什麽?”陸惟愣愣道,心跳加劇,卻遲疑著不敢相信他的話。應該是他的錯覺,從來不把他當成一回事的東方逍,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的,也不會用這樣深情的眼神看著他。

“我隻要你一個,笨蛋!”到這個地步,他居然還沒明白自己的心意,東方逍心中不禁一陣惱怒,熟悉的“罵稱”脫口而出。

“那你和莫大小姐怎麽辦?你們不是已經成婚?”他是很笨,三年杳無音訊,他根本對他的一切一無所知。

“我早就跟她解除了婚約。”天哪,那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他居然記得!

“可是……武林盟主……”

“誰愛當誰當。”他不耐煩地狠狠打斷他的話,臉色開始變得陰沉。

“可是……我們都是男人。這是不對的。”陸惟不禁喃喃把東方逍以前對他說的話再重複一遍,三年未見,他的主子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多?

“我不管,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現在很醜,頭發又白子。”望著依舊灑脫英俊的東方逍,他不禁自慚形穢起來。

“你在我眼中永遠是最美的,陸惟。”東方逍右手輕撫他銀色的發絲,左手抬起他的下頷,深情道:“不管你究意變成什麽樣子。”

被東方逍眼中的深情所震懾,陸惟半天說不出話來。“可是……”

“閉嘴。”東方逍怒吼一聲,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俯首驀地吻住他的雙唇。

這下他終於閉嘴了!東方逍滿意地想,專心致誌品嚐起那久違的甜蜜滋味。

陸惟一陣恍惚,腦子一片昏亂,軟軟地倚在他身上,任他為所欲為。

“我愛你,陸惟。”結束這個溫柔深情的長吻後,東方逍抬起頭,對著他純淨清洌的雙眼,吐露出深藏內心的愛語。

去他的禁忌、去他的不倫、去他的綱常,誰規定兩個男人就不能相愛?誰規定他不能愛他,誠如他愛他一樣?

“我了愛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陸惟輕顫著回答,眼中閃爍著動人的淚光,令他顯得分外清秀俊逸。

“我知道,笨蛋!”輕輕呢罵他一聲,他的唇邊又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調皮的輕笑,燦爛得令人望之出神。

燦爛陽光映在兩人身上,那幾乎已溶為一體的身影,是如此和諧而動人。

冰層下傳來泉水叮咚的聲響,清樂悠揚,泉旁巨大的仙人掌已頂部破出數朵粉紅色的花苞,含苞待放,嚴冬即將過去,明媚的春日,就在不遠的未來!

尾聲——

在綿綿不絕的大漠中,撲天蓋地的滾滾黃沙上,充斥著各種各樣令人入勝的傳說。

在涼州這個荒涼的小鎮,尤其盛行這樣一個傳說。

有一個行蹤詭異的“狐仙”時常在這一帶出沒,鋤惡扶困、行俠仗義。也有人在大漠一帶看見兩個俊美異常的男子出沒,其中一個一頭銀發,分外醒目,未及看仔細便瞬間消失,如海市蜃樓般,飄忽如夢。

隻是偶爾有在沙漠中迷路的人,經常會收到一袋用仙人掌汁榨出的水囊,並配有一幅圖示,標明著走出沙漠的方向。

狐仙究竟是怎樣的?那兩人到底是誰?從何而來?他們是人,是神,還是仙?

傳言紛紛,眾說紜紜,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亦沒有一個人看過他們倆的廬山真麵目。

黃沙漫漫、狂風肆虐,荒涼的大漠年複一年地蒼老,但那荒漠中的小小綠洲,卻一年比一年,更顯出盎然的春意!

——完——

乞積靜綽公豐

霸矯魄,規疙廢,墨款磐ByCGI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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