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邊玉真剛放下的手又狠狠地揮了出去。
這一下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氣,又脆又響,打得文采青一個趔趄,半邊臉頰登時留下了幾個青白的手指印子。
春兒驚得眼睛嘴巴一起張大了,文采青沒想到她會對自己動手,捂著臉愣在了當場。不止是她們,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傻了眼,就連邊玉真自己也愣住了,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兀自麻痛的右手。
她雖然性子急躁,卻也分得出輕重,論品階,她比文采青矮了好幾等,不管怎樣都不能對文采青動手,更何況還是在這種場合。隻是一看到文采青,她的怒火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了。
在所有人看來,她現在正得寵,皇上接連一個月都留宿在她的殿閣,讓所有嬪妃羨慕不已。她也備受奉承和巴結,在人前掙足了麵子。隻是,每當見到皇上的時候,她的心卻總是冰涼的,慌張的,甚至是恐懼的。
這一個月來,那個男人幾乎每天都去她那裏,心情好的時候倒頭就睡,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在她身上粗暴地發泄,之後依然倒頭就睡。所謂的心情好與不好,是以超出人類想象的樂觀態度來說的。在她印象之中,皇上的表情從來都是陰沉的,隻能用可怕和特別可怕來區分。
她不知道別人得寵是什麽樣子的,可是她直覺以為,真正的得寵應該不是這樣子的,因為她沒有從這個男人身上感覺到半點溫存。別說是溫存,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鄙夷和不屑。
除了第一天跟她說了幾句話之外,再也沒有對她說過一個字,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她。偶爾她會大起膽子去搭話,換來冷冷一瞥,帶著濃濃的厭惡,仿佛她是一件肮髒無比的東西。
每當看到這個男人,由於別人的追捧帶來的喜悅便蕩然無存,仿佛那是一場美麗而虛幻的夢,夢醒了會倍加淒涼。她不知不覺間變得戰戰兢兢起來,每到夜晚降臨的時候,都緊張地盯著門口,生怕他不再出現,讓她的夢就此破滅。
一旦他出現,她便悄悄地鬆一口氣。可是看到他陰鬱的臉,她的心又有了絕望,尤其是他粗魯地占有她,毫不憐惜地帶給她痛楚的時候,她甚至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現了。
然而天亮之後,那些懷著各種心思的人又跑來圍著她,不遺餘力地奉承著她,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仿佛麻醉劑,讓她忘記了痛苦和絕望,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她就在這樣的矛盾心情之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像是吸毒一樣,重複著地獄到天堂,天堂到地獄的感覺,說不清楚是痛苦還是快樂。
她有時候也很迷惑,也很努力地去想,皇上既然不喜歡她,又為什麽要寵幸她?或許第一次是心血**,可是持續一個月就說不過去了。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她想了許久都沒有結果,可是昨天晚上她找到了答案。
昨天晚上,她習慣性地跪在床上,等著他來。他來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直奔床邊,而是吩咐宮人拿了酒來,默默地喝著,直喝得醉意朦朧,才過來擁住她。
也許是喝醉的關係,他的表情沒有往常那麽可怕,看著她的眼神也有了微微的暖意,這讓她心如鹿撞,甚是有了期盼,仿佛飛雪季節看到了枝頭的星點綠意。
直到他貼在她耳側,喃喃地喚著“青兒”,她才明白,這僅有的溫存不是對她的,而是對著另一個人的。
她如墜冰窖,原來皇上這樣對她都是因為那個叫“青兒”的女人,失望,痛苦,嫉妒,憤怒,屈辱,所有負麵情緒洶湧而來,湮沒了她的心智。她咬牙切齒,把自己受到的所有折磨瘋狂地歸咎於這個叫“青兒”的女人,恨不得親手殺了這個女人。之前的憂慮、恐懼、茫然仿佛一下子有了歸宿,就像空虛的人找到了心靈寄托,這份恨意就格外強烈。
於是在皇上離去之後,她迫不及待地調查了青兒是誰,不是別人,正是她曾經屈膝請求過的麗妃,這份恨意又在無形中加重了好幾分。
想到今天可能會跟文采青碰麵,她牙根直癢癢,卻理智地告誡著自己,不可以衝動。生怕自己一個控製不住,就做出什麽事情來,搞砸了太後娘娘的壽宴,所以才故意磨蹭到很晚才來到長安殿。
可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還是跟文采青狹路相逢了。本想打了她的貼身侍女出口氣,可是一看到她那張恬淡的臉,她就如同鬼上身了一般,手根本不受自己控製一樣揮了下去。
經過了短暫讓人窒息的安靜,春兒最先反應了過來,將手中的禮品盒子交給旁邊的宮人,扶住文采青急急地問道:“娘娘,您沒事吧?”不等文采青回答,就氣急敗壞地瞪著邊玉真,“你竟敢打我們娘娘,你……你簡直是無法無天,我一定會告訴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不,我一定要告訴皇上……”
邊玉真也知道自己一時衝動闖了大禍,臉色煞白,又害怕又無措,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娘娘,您怎麽樣?”春兒罵完了邊玉真,又去查看文采青的情況,伸手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臉頰,見她痛得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縮了縮,止不住心疼,“哎呀,都紅腫起來了,一定很疼吧?該怎麽辦?要不要叫太醫來?”
那一下打得真的很疼,而且文采青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眼睛也不由有些潮濕了,努力將哭意壓了下去,淡淡一笑,“沒關係,我們進去吧,要趕不上太後娘娘的壽宴了!”
“可是娘娘,您的臉都這樣,怎麽進去啊?”
“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走吧。”文采青淡淡一笑,邁步往裏就走。
邊玉真本以為她會打回來,至少也要罵幾句,沒想到她竟然跟沒事人,被驚慌覆蓋住的怒火又升騰起來,咬了咬牙,“你這就想走了嗎?”
文采青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嫣然一笑,“怎麽,邊婕妤還有什麽事情嗎?”半邊臉頰紅腫著,使得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怪異,看在邊玉真眼裏,如同嘲笑。
“你不要以為你這樣進去,跟皇上賣委屈裝可憐,就能把皇上從我這裏奪回去!”邊玉真本想道歉,把事情壓下來,可是一看到她的笑容,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了這樣,果然,她對這個女人的恨半點也消弭不去,無論如何也無法向她低頭。
既然禍已經闖了,索性就闖個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