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燈火通明。

幾乎頃刻間,京城都知曉平定西域蠻夷叛亂的王爺歸來,府邸內端著銅盆盛滿熱水的宮婢進進出出,將門檻兒差點兒踩破,皇城派來的禦醫和穩婆則主屋擠滿水泄不通。

橙黃錦被撐開將蘇玉給擋起來,此胎承受波折甚多,胎位不正,若是想要順利誕生,誰都沒有把握。

李景行緊張到踱步的幾次想要衝進去,都被言墨和暗影等人給攔住,紛紛勸著說,“王爺,女人家的事情見血,若是您進去怕是衝撞到她們更是不妥。春紅和禦醫們都在裏麵,王妃又是精通醫術的,肯定不會有事,您就在這兒等著,稍安勿躁!”

言墨苦口婆心的勸著,幾乎是將嘴皮子給磨破,李景行才勉強算是能夠站穩,雙手不停的顫抖著,回想著剛剛抱蘇玉回來時,她虛弱到闔著眼眸的模樣,就忍不住擔心。

“小姐,您穩穩心神,喝口參湯再歇口氣。”春紅端著紅花草藥的須子熬製出來的湯,喂到嘴邊。

蘇玉勉強喝了兩口潤潤喉,手緊緊的攥著床鋪。

得知蘇玉的情況,兵部尚書府的唐夫人和唐雙兒也都紛紛趕來,將家底都掏空的搬著靈芝人參等物,交給後廚的管家,希望能夠幫助到幾分力氣。

唐雙兒含情的看向蘇誌文,偷偷攥著帕子,最終還是耐不住性子的走過去,輕聲說道,“蘇大哥,聽爹爹說,你這次在戰場也是立下功勳的,想來,陛下會給你賜官。”

“嗯。多謝……”蘇誌文看不清表情的回著,眼神仍不停的望著內屋。

唐雙兒見他如此冷漠,心也頓時涼了一截,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低低的說,“蘇姐姐是貴人的命格,逢凶化吉,斷然是不會有事的。隻是我爹爹和阿娘,為了我尋了幾門親事想著要嫁……我……”

唐雙兒將女兒家的臉麵都擱置在旁側,就想問問他的心底到底有沒有自己。

這麽多時日,將帥們在西域戰場拚殺多久,唐雙兒就在京城的佛堂裏麵吃齋念佛多久。她滿心都想著蘇誌文,可即便是再深情,也都無法捂暖那顆冰涼的心。

“大人,我夫人的情況怎麽樣?”眼見著禦醫從屋內出來周圍的人都圍上去,蘇誌文和李景行看著禦醫,焦急的問。

唐雙兒看著扯空的手,苦澀的笑著,卻有幾分自嘲。

“夫人的情況不太好,若是胎位不能正,怕是會將夫人都連同著熬到油盡燈枯。老臣自當竭盡全力,如今也隻是想問王爺一句,若是真到了需要舍棄的地步,您是……”

禦醫是在皇城裏伺候過貴人的,也算是經手過許多的皇嗣,這話說出來,自然是有所根據。

李景行腳下微微發軟,依靠著言墨扶持才能夠勉強站穩,擰著眉根本沒有猶豫的斷然開口道,“救夫人。”

禦醫眼眸微微挑開,像是沒想到會得到如此回答。

李景行此番歸來,以後的坦途誰都看的清楚,別說是情深的女子,就說以後的嬪妃怕是也要許多。幾乎所有麵對此難題的人,都會選擇皇嗣,而他……

屋內,蘇玉深吸兩口氣,似乎是在迷迷糊糊的時候,瞧見了鎮國將軍和夫人,牽著小娃娃的手坐在絨花樹下,那庭院熟悉,就像極了老將軍府的院子,隻是多了幾分人氣兒。

蘇玉愣住,步步靠前的湊過去,那小娃娃便是抱著她的腿,甜甜的笑著。

“阿爹,當年的事情,我已經替您查清楚了……怕是不久,陛下也會下旨替您平複,還您清白。”蘇玉跪在鎮國將軍和夫人的麵前,低聲說著。

並不像是往日,中間似乎隔著些什麽,眼下,鎮國將軍的那雙手竟然能夠撫摸著她的頭頂,微微用力,開口說,“好孩子,這件事情謝謝你。”

蘇玉有些驚詫,抬頭看著鎮國將軍和夫人,“爹!娘?”

“當年的事情,是我疏忽大意,隻覺得遠走高飛在即,不會有人來要死囚的這條性命,讓賊人鑽了空子。我從未怪過先帝,也知道他當年自責。”

鎮國將軍此生坦**,如此話說出口,自然是振聾發聵,“景行是好孩子,你和他二人便要好生的過日子,這海晏河清便交給你了,無需擔心我和你阿娘,此處幽靜,山清水秀,我們也終歸是尋到所求的世外桃源,生死又何嚐不是一件看開就灑脫的好事。”

蘇玉不由得淚流滿麵,磕頭叩首,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娘,我們回家嗎?”抱著蘇**的奶娃娃清脆的開口,蘇玉點點頭,一陣劇烈的疼痛將她給抽離出來,呱呱墜地的哭聲嘹亮,惹得外麵李景行的一顆心都提起來。

直到禦醫出來說,“恭喜王爺,喜獲麟兒,夫人平安。”這顆心才落下來。

齊王府內都是一片恭賀的聲音,李景行卻巴望著看向屋內,問何時能夠進去看看。

蘇玉大汗淋漓的望著懷中的嬰孩兒,看著春紅哭紅的眼睛,聲音微弱的說,“辛苦你了。”

“是小姐累了,我給您燉完茯苓雞湯來喝。”春紅抹著眼淚跑出去。

而後李景行將門窗都關起來,生怕蘇玉見到風會傷了身子,坐在床榻旁邊握著蘇玉的手,“辛苦了。”

蘇玉看著李景行,氣惱的想罵都罵不出來兩句,無聲的別過頭去。

“如此,我已經知足,此生斷然不會讓你再受到這等委屈,走在鬼門關前,用性命去換。”

算他還是有點兒良心的,蘇玉哼了一聲,餘光看見背後站著的琪花琪樹,對他們招招手。

“來,看看你們的弟弟。以後,還是需要你們照拂的……”蘇玉輕聲說著,將繈褓往下拽拽,露出嬰孩稚嫩、吹彈可破的肌膚。

琪樹琪花有些手足無措,隻敢遠遠地看著,生怕吹口氣都會傷到孩子,可滿眼都是疼愛是騙不得,裝不出來的。

“娘,您安心歇息,府中不管有什麽事,都有我們呢。”

琪花琪樹低聲說著,蘇玉也有些疲憊的閉著雙眼,點點頭。

“有你們,我便是放心了。”蘇玉靠著李景行,沉沉的睡去。

李景行從始至終都沒有多看嬰孩兩眼,隻吩咐這府中的奶娘和嬤嬤將孩子抱出去,輕輕扶著蘇玉躺下,回頭對琪花琪樹說,“你們也出去吧,這兒有我照顧著呢,無需擔心。”

琪花琪樹也戀戀不舍的扭頭,退出屋內。

這一夜,齊王府倒是喜事連連,可京城裏某處,是嚇得連夜收拾著金銀細軟,想偷偷離開京城。

事情敗露,已經是避無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