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王城,耶律齊的死訊傳到時,舉國震驚,卻並無多少百姓為之惋惜。
大家關起門戶來,甚至有些都在吃肉喝酒的慶祝,暴君終於咽氣,無需再每年護著家中的女眷躲躲藏藏,生怕被搜刮到王城裏,過幾日便用草席裹著備受折磨的屍身出來埋葬,也不用想方設法的藏著米麵,來養活一家老小的日子。
耶律良自京城趕回去,在城門處擠出兩滴眼淚,倒是也將場麵都做足了。好歹也算是勇將帝王,喪命在征討的途中,倒也是不錯的歸宿。
耶律良特意選了封號,將耶律齊送入王陵且昭告天下,跟京城永修其好,隻要他在位一日便永不進犯。
這對於兩國的百姓來說都是好事一樁,紛紛歡慶甚至是載歌載舞。
京城,勤政殿。
李景豐看著五鹿山傳來的奏折和麵前跪著的魯將軍,不知是何心情。得知李景行受傷時,他甚至是懷揣著些許期待的。
如果李景行像是耶律齊般身死戰場,他大可以給所有尊榮追封,毫無愧疚的繼續坐穩帝位。
可偏偏,那蘇娘子竟然是將他從鬼門關前拽回來。
李景豐賞賜魯將軍,又嘉賞的賜了許多金銀珠寶,讓他在京城歇息,等待大軍凱旋回來時,再一同嘉賞。
那日從勤政殿到椒房殿,李景豐走得極慢,直到看見陳皇後的身影在庭院裏等著他,才擠出些笑意,快步向前的伸出手指逗著她懷中的皇子,說,“你聽到消息了?”
“臣妾知道陛下以後可以不用夢中驚醒,害怕西域蠻夷衝破城門,而耶律良也算是恪守承諾之人,如今的場麵倒是從前不敢想的。”陳皇後將皇子遞給身邊的嬤嬤抱著,挽著李景豐的手臂進入椒房殿。
誠然,他們從前是幻想著最慘烈的畫麵,比如耶律齊帶兵突破京城的防線,他們被從皇城裏趕出去,甚至是到九泉下,無法見先帝和列祖列宗。
如今,好歹算是保住了王城。
李景豐看著陳皇後,兩人視線交會時,便盡在不言中。
“你會怪朕麽?”李景豐問。
陳皇後愣住片刻,隨即搖頭淺笑著說,“臣妾求之不得。”
李景豐點點頭,卻也在等待著李景行回京的那天。
此刻的佛堂,有守門的太監看著麵前禦膳房的掌管,掂量著掌心裏塞著的荷包袋子,銀錢倒是不少。
那人看他還沒有通融的意思,又從袖擺裏掏出兩張銀票,遞過去回頭看著左右說,“勞煩您行個方便,當年奴才家中人受了太後娘娘的幫扶,如今看她這般,隻想著做點兒合口的飯菜,進去當麵叩謝一番,斷然不會做出讓您為難的事情。”
“既然如此……”
那守門太監回頭使了個眼色,便有手腳麻利的小太監跑過去,摸著後麵跟著的人,並沒有發現任何兵刃,他這才點頭說,“那你們進去吧,隻有半個時辰。”
禦膳房的掌管趕緊道謝,兩人進了佛堂。
那守門太監打開荷包,數著有些手軟的銀兩,卻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了兩眼,喃喃自語的說,“怎麽瞧著,好像有些眼熟的樣子,像是在哪兒見過。”
身邊跟著的小太監倒是嘴甜,總會說些哄人聽的話,道,“大人在後宮裏,哪宮的娘娘沒有伺候過,若是看到兩三個眼熟的奴才,算得上是什麽新鮮事呢?”
聽著阿諛奉承的話,掌事倒也心情愉悅,掏出兩顆碎銀子扔過去,算是賞賜。那小太監自然也樂得眉開眼笑,將銀兩揣進懷裏。
佛堂,太後軟禁到心情煩躁,身邊的嬤嬤看著進來的人,還有攤開的食盒,冷聲說,“送完便出去。”
“太後娘娘……”掌事的將食盒拎著退到外麵,而背後始終遮擋著臉的人,輕聲說了一句,摘掉兜帽。
原本躺在臥榻上的太後聽聞也坐起身來,看著眼前滄桑的男人,驚訝的說,“兄長?”
來人正是陳宰輔,他尋了所有的機會,才能夠進到後宮。畢竟,此刻已經是危機瞬間,皇帝心中想要做什麽,他心知肚明。
陳宰輔俯身想要行禮,卻被太後趕過來給攙扶著,說,“你跟我之間還用這些虛禮?今日冒險前來,可是外麵要翻天了?”
太後想到什麽,回頭吩咐著嬤嬤退出去,留兩人獨自在佛堂的內閣裏。
陳宰輔單手撐著桌榻淡淡的說,“怕是皇帝有了想退位的心。”
“退位?”太後瞪圓眼眸,護甲深深的紮進掌心,幾乎是有些癲狂的說,“我費盡心力的扶他上位,他竟然想退位?”
陳宰輔歎口氣,也怪太後當年膝下隻有李景豐一個子嗣,若是想名正言順的把控朝權,並沒有其他選擇。
“如今李景行得了勝,朝臣們已經對其有些擁躉。況且,李景行身邊的夫人正是鎮國將軍的遺孤,那個我們始終都沒有尋到的女嬰……這兩人,怕是足以讓我們籌謀的事情一敗塗地。”
陳宰輔說罷,太後愣住,問,“鎮國將軍的遺孤?”
陳宰輔點點頭,“是。”
佛堂裏一陣沉默,而佛龕上飄散起來的香燭煙氣,也調轉了幾個彎,像是有靈似的。
兄妹兩人當年暗中做的齷齪事,那些陷害忠良的手段,如今都隨著故人深埋黃土,可隻要做過必定會留下痕跡,斷然不會無跡可尋。
若是蘇玉知道真相,那怕是連佛堂的軟禁都留不住。
陳家一脈,曾經威風赫赫,難道真的要毀在他們的手裏麽?
“如今不是有太子和皇子養在陳兒的殿內膝下,莫不如,直接棄了他……”陳宰輔看著太後,低聲說。
太後愣住,抬頭看著眼前已經被欲望和貪念給侵蝕到不顧親情、骨肉的兄長,說,“他是我的兒子!”
陳宰輔掏出懷中的一包粉末,推過去,說,“不會要了他的性命,隻會像是中風般癱軟在床,無法動彈。”
“皇帝沒有辦法上朝主事,自然是要太子殿下來替他分憂。而太子殿下年歲尚小,有我來替他攝政,也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前朝就曾經有過如此的……若是猶豫,會釀成大禍,何去何從,你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