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皇城起初是安靜的,但很快便有宮婢跑到椒房殿在陳皇後耳邊低語兩句,惹得她擰起眉。
“這件事情,吩咐不許隨意交談議論,若是聽到直接拖出去杖斃。派些信得過的宮婢過去伺候著,記得要寡言少語,別惹太後不痛快。”
“即便是打罵都要受著,若是傷了,便回椒房殿取些藥膏塗抹養傷,多給些碎銀兩算作是填補,厚待。”陳皇後說罷,身邊的心腹宮婢不敢停留,立刻著手去辦。
陛下是將萬事都藏在心底不肯泄露分毫的,如今,應該是時候做出些決斷來。
自潛邸時,陳皇後便知道若是他做出決定,便沒有任何回還改變的餘地,隻溫著清粥小菜等候著李景豐的到來。
李景豐回到勤政殿處理些政務,因此姍姍來遲,看著已經重新溫過兩三次的米粥,端起來喝了兩口。
他看向陳皇後貼心伺候卻並不多言詢問的側臉,陷入沉思,隨即打破沉默的說,“朕今日,將太後給軟禁了。”
“陛下做出決斷,自有道理。”陳皇後淡淡的開口,此刻卻不像是陳家的女眷似的。
李景豐愣住,他原以為陳皇後會稍微求情,就像是陳宰輔得知以後,跑到勤政殿來鬧的那出。
後宮前朝息息相關,不光皇帝有著密探埋伏在朝廷重臣的宅邸裏,後宮不知哪個宮婢太監都會是前朝重臣用金銀來收買,透露些貴人消息的。
佛堂周圍有侍衛把守,不得探視,裏麵的嬤嬤和宮婢都不得出的消息,快馬加鞭的傳出皇城,到了宰輔的府邸,他顧不得梳洗,隨便披著朝服就趕到勤政殿,詢問太後可是做了什麽錯事。
“宰輔大人倒是耳聰目明,後宮的事情,不過半個時辰就傳到了您的耳朵裏。”
李景豐似笑非笑,隻看著陳宰輔,那雙來自帝王的陰鷲眼神讓陳宰輔有些瑟縮,卻顧不得其他。
陳家能夠掌控朝臣,獲得擁護,根深蒂固,有多半是來自於太後娘娘的羽翼庇護和坐鎮。如今,倒是讓他生出了些事情發展不受控的感覺來。
“陛下說笑了,老臣不過是做噩夢,夢中太後娘娘有恙,所以前來問安罷了。”陳宰輔忽而訕笑著,摸著斑白胡須。
“哦?那朕倒是有些不懂了,前線戰事吃緊,就算是齊王的消息傳來都不敢在過深的夜裏來擾了朕的安寧清夢,宰輔大人倒是因噩夢便直接進入勤政殿,這事情傳出去,怕外麵的人會說宰輔大人恃寵而驕,仗著跟太後的血脈關係,便不懂禮數了。”
“到時候,給太後徒增了些罪過,可如何是好?”
李景豐是擅長詭辯的,此刻三言兩語就讓陳宰輔的麵色發白,擰著眉,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宰輔大人年邁,夜深多夢怕是體內有些鬱結,坊間的百姓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見是邊疆戰事的消息讓您有些不安,朕將您當做長輩,也不忍心您繼續勞累。”
李景豐回頭看著徐公公,淡淡的說,“傳朕的旨意下去,請宰輔安養在府中,調撥些禦醫過去悉心診治,彰顯朕的一番心意。”
這算得上是變相的軟禁,陳宰輔想要繼續再說些什麽,可看著李景豐,深知此刻若是不識抬舉,怕會適得其反,隻能賠了夫人又折兵的離開。
勤政殿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景豐才得空到椒房殿,喝這一碗清粥小菜。
“太後是陳家的守護神,陳兒難道不想替她求情麽?”李景豐放下象牙筷,問。
陳皇後抬起來端著粥碗的手頓住,隨即眉眼溫存的笑著,“陛下說笑了,臣妾在皇城裏的一切尊榮都是仰仗著陛下才能夠擁有,太後既然是先帝的皇後,並沒有陪著到皇陵殉葬而是尊享晚年,是陛下的一顆孝心。”
“如今外麵不太安穩,陛下讓太後在佛堂裏躲著,避免紛爭叨擾,實則是一片好意,臣妾又怎麽會跟陛下說情?何來的求情?再者,臣妾是陛下的皇後,該是跟您一體同心的。”
“陳兒,有你今日的這番話,朕心裏倒是寬慰了許多。”李景豐摟著陳皇後,垂下眉眼。
今日的事情,不知會在外麵掀起什麽軒然大波,可他顧不得了。
陳宰輔回到陳府,看著周圍都是守衛暗中將府邸層層包圍起來,美其名曰是照顧他飲食起居的禦醫,各個都是精明的,隻來請脈,說他需要靜養,可多餘的話卻一個字都不肯說。
這般,顯然是要讓他困死在陳府裏。
“宰輔大人,這……”陳宰輔身邊的貼身心腹湊近,低聲問。
陳宰輔攥緊拳頭,狠狠的拍著桌榻,將手邊擺放著的琉璃餘瓶給拂開到地上,瞬間碎裂成粉末狀。
外麵的奴仆聽聞想要進來收拾,半隻腳剛要邁進內閣,卻聽陳宰輔低聲怒吼著,“滾,都給我滾出去!別讓我看著礙眼!”
這兩聲,誰還敢進來?
隻貼身心腹低頭,撿起來碎片放置在掌心,靜靜等候在旁邊。
“陛下既然起了疑心,我就已經在京城裏得不到什麽重用了。”
陳宰輔思來想去,翻騰出來一個木匣子,打開看著裏麵的卷軸,眼眸裏閃過幾分陰狠歹毒,道,“事到如今,是他逼我的。”
他將木匣子遞給心腹,囑咐道,“你該知道將此物送到何處,莫要讓任何人看到,小心!此物關係到我的身家性命,隻能夠交托給你才放心。”
那心腹接過來,揣在懷裏,點點頭說,“宰輔大人放心,屬下必然會安然無恙的交給他……”
“去吧。”陳宰輔揮揮手,縈繞在心間的愁容也算是驅散了一些。
隻要耶律齊此番能夠打敗李景行,兵臨城下,不管是功成還是功敗,李景豐都必然會讓他到皇城裏陪著,無論如何,他都能夠在兩麵得了好處,繼續尊享富貴榮華。
或許是真的老了,恍惚間,陳宰輔似乎看到眼前出現了鎮國將軍的身影,看著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夠跟他同流合汙的模樣。
“我如今仍舊是宰輔,可你都是一捧黃土,最終還是我贏了。”陳宰輔哈哈大笑著,在深夜倒是有些令人驚悚恐懼,嚇得外麵的奴仆都花容失色,不敢靠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