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潑墨揮毫的李景豐忽而心顫,墨跡滴灑在宣紙處,瞬間暈開。
徐公公哈腰在旁側趕緊伺候著將紙取出來,寬心說,“陛下,這墨跡落下暈開的痕跡就像是真龍般,是天降祥瑞的吉兆。陛下該高興開心才是……”
李景豐回眸盯著他,瞪了一眼道,“你這蠢奴才倒是會哄,信口胡謅些什麽鬼話?今日,可有齊王的消息傳回京城?”
“想來這兩日,雷雨刮風多變的要緊,傳信兒的小兵路上耽擱腳程慢了些,陛下莫要心急,這兩日便是會來的……”
徐公公作為伺候在禦前的奴才,總要學會些眼色,懂得察言觀色,如何能夠寬慰聖心。
血滴子夏遵此刻一襲玄衣勁裝從殿外攜著風而來,跪在地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李景豐擰起眉頭,冷聲質問道,“你向來是懂規矩的,如今毛毛躁躁的,是做什麽?”
夏遵從懷中掏出封書帖,抬起手,恭敬的等待著。
徐公公見狀,也忙到他麵前接著,低頭瞄了一眼書帖上的字跡,頓時心驚卻勉強維持住。
李景豐單手抬起將書帖拿在掌心中,隨意翻開匆匆掃了兩眼,眯起眼眸,問,“人在何處?”
夏遵拱手,冷聲回道,“在京城外的驛站落腳下榻,說若是陛下想召,隨時都能夠入宮覲見。”
“去將人喊來吧。”李景豐揉著頭,疲憊的不知此書帖背後藏著的是福是禍。
等夏遵離去,徐公公猶豫著幾次不知該如何開口,卻聽聞李景豐說,“去椒房殿傳一聲,晚些再去。讓皇後先行用膳吧,莫要等朕了。”
夜裏時分,勤政殿見不得人影,更不見有宮婢和太監伺候,冷清的殿內,自遠處走來一道身影,將左手捂在心口處,彎腰躬身的行禮,說,“見過陛下。”
“你就是西域的藩王?耶律良?”李景豐問,那人也笑著點頭。
西域,自上任大王突發病症暴斃以後,耶律齊便是堂而皇之的登到王位,手段狠厲,將王城內不服從他的朝臣番邦屬地的官員都給抹了脖子,見血流成河,自然也沒有更多人敢阻攔,紛紛擁護。
耶律齊生性冷漠,並不看重親情,卻偏偏因耶律良是同母的手足,他又不曾公開詆毀和質疑過,甚至是在王城裏議論紛紛,不甚穩定的時候,是耶律良站出來,替他當馬前卒,平躺許多事情才能夠有如今。
所以,多年來,耶律良裝瘋賣傻,雲淡風輕的也算保全了一條性命。
便說咬人的狗是從來不會叫的,潛藏著的人越是可怕。耶律良並非是不覬覦王位,而是伺機等待。
“眼下,王兄帶著西域的十萬精兵良將列陣在前,發毒誓要一決高下。陛下和齊王殿下是有心的,卻耐不住京城中,已經有跟王兄互通有無,勾連的朝臣。隻要有他們在,這場仗便不一定是誰輸誰贏。”
李景豐並沒有給耶律良賜座,使得他站著,卻仍舊能夠不卑不亢,甚至是麵帶笑意,可見心裏是強大的。
李景豐沉默,聽著他繼續說。
“我不才,跟王兄身邊的幾個妾室舞姬算是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偷得來一份名單。知道京城裏,到底有誰是跟王兄勾結,許諾給了什麽好處,又暗中收授什麽器物。若是陛下願意,我將此名單拱手交給您。”耶律良淡淡的說著。
李景豐卻低頭冷笑,握著茶盞,摸著上麵琺琅彩勾勒出來的痕跡,輕聲說,“西域人,狡猾多端。當年派出使臣來交好,扭頭歸去就起兵要戰。”
“朕如何能夠信你?若你和耶律齊是商量好,裏應外合,軟硬兼施。朕豈不是白白的上了你們的圈套?”李景豐問。
而耶律良並不氣惱,臉上的笑容越是放大。既然能夠聽了這句話,便知道李景豐是有可商量的餘地便好,“陛下賢明,自然清楚我此番前來沒有敵意。我隻身前來,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將我扣在京城。”
李景豐擰眉看著夏遵,夏遵站在耶律良背後,頷首點頭,示意驛站內並無多餘的兵力隨從。
“陛下,我深知京城的勢力,是西域比不過的。即便兵強馬壯,也並非是西域想吞便吞的。父王當年曾經與我說過,兩相和好才是上策。若是想要發動開戰,哪怕得了一時的勝,最終也是以我們敗而收場。”
耶律良這番話,說的讓李景豐心裏十分舒坦,點點頭吩咐著徐公公去搬來個圓凳,讓他坐下。
耶律良掀起毛皮衫子,雙腿岔開的坐在那兒。
“王兄此番是要吃虧的,我今日前來,不過是給陛下一個誠意。若是真有那日,希望陛下能夠扶我登上王位。隻要我能夠坐穩王位,西域將永不再犯,不管是子孫後代,還是以後如何,這條鐵律都會傳下去。”
耶律良說罷,從懷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勤政殿見了血刃,夏遵卡下意識的快步向前,要擋在李景豐身前,拔出刀劍的瞬間,看耶律良將匕首調轉方向,對著自己的掌心,猛地劃下去。血刃將皮肉割開,肉都開綻,見到森森白骨。
“西域的規矩,以血為契便是永不更改。”說罷,耶律良將血抹在額頭處,單膝跪地,左手放在胸前。
“你也不必如此,戰場之事瞬息萬變,你暫且在京城外的驛站住下,三日,朕給你一個答複。”
李景豐沒有當下做出決斷,隻敷衍著。耶律良也並未想著初次就能夠得支持,隻是,他並不貪心,不像是耶律齊般懷揣著想要一統疆域的春秋美夢,他隻想安安分分的照顧著百姓子民,哪怕是過著依靠京城,每年朝拜進獻貢奉的日子。
李景豐給夏遵使了眼色,他便跟隨著耶律良離去,徹夜都守在驛站附近,以防發生變數。
“你覺得,他的話可信麽?”李景豐回頭看著徐公公,問。
徐公公眼珠子轉了兩下,嘀咕著說,“奴才是蠢的,哪裏知道這些呢!陛下真是說笑,還是快快去椒房殿,皇後娘娘那裏說不定還熱著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