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椒房殿。

錦緞繈褓裏的小皇子被奶華嬤嬤抱到身邊,陳皇後滿臉都是柔情的凝望著他,摘掉琳琅甲放置在旁側的鏤空花鈿梳妝匣裏,生怕傷到細皮嫩肉的小皇子分毫。

“可是請奶娘來過?”陳皇後猛地抬頭瞧著問。

華嬤嬤趕緊低聲回道,“請過,小皇子可是能吃能睡,白胖白胖的。”陳皇後用食指戳著他的小臉蛋兒,看著他咯咯的笑起來便覺得一顆心都融化了似的。

“娘娘,太子殿下來過幾次,都在殿外請安就回東宮。說是不打擾您跟小皇子……”

華嬤嬤望著外麵的那道身影有些落寞,趕緊提醒道。

陳皇後忽而想起,因懷中的孩子,倒是冷落了太子。那孩子也是毒素剛剛清除,在鬼門關前繞過兩遭的可憐命,想必揣著滿肚子的委屈想要說,卻極力忍耐著。

陳皇後忙吩咐華嬤嬤到外麵去請太子殿下進來。太子邁進門檻,掀起衣擺的單膝跪在地上,遠遠的看著臥榻上的嬰孩兒,垂著眼眸。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身體康健……”

太子殿下說罷,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陳皇後趕緊抬起手,吩咐貼身宮婢將他扶起來,“你身子剛好,哪裏就能夠跪地這麽久,過來瞧瞧你的弟弟。”

陳皇後招手,太子有些猶豫,卻還是走到前來,隔著幾步的距離站定。

嬰孩的皮膚因早產而有些青紫色,可一雙眼眸倒是顯得水靈靈,清澈的似乎能夠映射出靈魂般,甚至是讓人自慚形穢。他像是懂事,通靈性似的,嘟著小嘴巴一聲不吭。

“聽華嬤嬤說,你幾日都在外麵請安,怎不進來?”陳皇後明知故問。

太子低頭閃過些許落寞,拱手低聲道,“皇額娘因皇弟的事情操心勞累,兒臣不敢多做打擾。隻在殿外,盡了孝心便好,進來怕是會吵到皇額娘歇息。”這般懂事,倒不像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宮儲君,他自小沒有親娘的庇護,戰戰兢兢的在後宮討生活,事事都盼著做到最好能夠得了父皇的兩聲誇獎。

“華嬤嬤,將他抱到外麵,讓奶娘哄著玩兒會兒,本宮有事要跟太子說。”

陳皇後淡淡的說罷,將皇子交托給華嬤嬤。引著太子殿下坐在棋盤前,手持翡翠的棋子撚起來,落子。

抬起眼眸笑著說,“你跟本宮有許多時日沒有對弈,你的棋藝有沒有進展?讓本宮來瞧瞧。”太子殿下心不在焉的落子,幾次都是走錯位置,落得滿盤皆輸的程度。

“兒臣棋藝不精,還請皇額娘莫要笑話。”太子淡淡的開口。

陳皇後卻是一語道破玄機,說,“你心是不在這兒,否則棋藝怎會輸給我?你與陛下對弈的時候,都曾經幾次將陛下逼緊。跟本宮說說,心中到底在憂慮什麽。”

陳皇後靜靜的看著太子,太子局促不安的抬起手摸著滾燙的茶盞,複而又被燙到摸著耳朵,露出憨憨又單純的笑意。

“父皇喜得皇子,給我添了皇弟,是囍事一樁。”

“他自幼養在皇額娘的膝下,自然會受到細心教導,有太傅輔佐。父皇正值盛年,想來也缺不了親自指點一二,兒臣愚鈍,都已經這般年歲卻無所成。太傅多次說兒臣的心腸不似帝王,學不來父皇的幾成樣子。所以兒臣想著,不如索性將東宮太子的位置……就交給皇弟可好?”太子說罷,有些試探的抬起眼眸盯著陳皇後,偷偷吞咽著口水,緊張到不敢呼吸似的。

陳皇後半晌沒有言語,隻笑著看他,最終斂起神色,說,“你今日錯了兩件事,可知道錯在何處?”

“兒臣,不知。”太子搖頭,茶盞已經放涼多半,端起來咕咚咚喝了兩口,緊張兮兮的瞪圓眼眸。

陳皇後歎口氣,將茶盞端過來,輕聲說,“其一,你身為東宮儲君。乃是陛下欽點的國本,哪裏是說換就能夠換的?國之根本,豈能兒戲?況且,你跟他都是皇子,陛下是一視同仁,斷然不會偏心對待。”

太子垂著頭,聽著教訓,閉緊薄唇。

“其二,他養在本宮的膝下,可你也是本宮的孩子。如此多年來,本宮將你看做嫡出,哪裏有過半點虧待?不過是有個弟弟罷了,放在坊間尋常百姓家,你是該跟本宮同來照看,輔佐著他成長的。哪裏就得了說要讓出東宮之位的這番話來?若是讓陛下聽聞,豈不是要狠狠的斥責你一番。”

陳皇後也算是給太子吃了一顆定心丸,年少輕狂,並無什麽歹毒的心思。

隻不過是怕寵愛和原本屬於他的東西被搶奪走罷了,陳皇後看著他仍舊有些將信將疑的樣子,歎口氣,輕聲緩著說道,“你應該也有所耳聞,柳答應是西域蠻夷派來的細作,身份見不得光,這孩子即便是不懂事,也不知親娘是誰,可骨子裏卻也流淌著西域的血脈,陛下不會重用。”

這番話,已經涉及到前朝事,本不應該是皇後說出來,可事到如今,顧不得旁的。

太子的眼眸逐漸清澈,麵容也不再有著失落,反倒是露出些平常之意。

陳皇後見狀,也抬起手喚著外麵的華嬤嬤說,“將皇子抱進來……”

華嬤嬤將皇子抱到太子殿下麵前,他也不再抗拒,反倒是試探的將繈褓抱在懷中,看著正在茁壯生長的小生命抬起手,渾身都是奶香的攥著他的指尖,不敢相信的看向陳皇後,隨即渾身僵硬卻露出笑容去逗著孩童。

“他也知道你是兄長,是以後要照顧庇護他的人,所以跟你親近的很呢。”

陳皇後說罷,華嬤嬤也在旁邊扇風說道,“就是,這小皇子可是欺負人呢,換做旁的人來抱,總是要哭嚎一會兒直到嗓子都啞了才肯作罷,如今倒是乖巧,竟是跟太子殿下血脈相連的緣由。”這三言兩語,讓太子對懷中的皇子也沒有了敵意,反倒是分外憐惜。

“陛下?”陳皇後默默的看著他們,餘光卻瞥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下意識的站起來,請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