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皇城。
勤政殿,李景豐當著文武百官的朝臣們拿出快馬傳回的奏折,五鹿山等處的部署皆是妥當,其中隱掉跟耶律齊偶遇、蘇玉暗中派兵馬輔助等諸多事宜。
以陳宰輔為首的議和派,見如此情況也說不出什麽,隻能高呼陛下英明,說齊王英勇神武,料事如神的用兵。
李景豐掃視過眾人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冷笑,他們心底到底想著什麽如何不知,都盼著能夠兵敗,好顯示帝王年少,需要重臣輔佐。
回到後宮,李景豐直奔椒房殿,看到陳皇後坐在窗欞前,透過微微露開的縫隙,麵色恬靜溫柔。
頓時覺得心裏安穩許多的李景豐輕手輕腳的邁進內殿,輕輕撫著她的肩膀,道,“在做什麽?”
陳皇後將刺繡的經幡收起來,避免讓他看到心煩意亂。餘光掃視而過,彼此都心知肚明些。
“老七此次想必是信心十足的開拔戰事,若是德勝歸來,怕民心漸起,是我壓不住的。”
“陛下,盡人事聽天命,既然強求不得,那便順其自然可好?”
陳皇後握著李景豐的手,“無論如何,二陛下在我心中都是可以追隨先帝腳步的明君。你從未亂殺過忠臣,也從未喜好奢靡的強榨百姓,無功無過,無需過多苛責自身。”
陳皇後倒是會安慰人,李景豐眉宇間的愁容也漸漸消散,換上笑意。
徐公公在外等候的有些焦急,來回踱步,最終給身邊的小太監使著眼色,咳嗽兩聲,朗聲道,“陛下!”
“殿前,柳答應處傳來消息說是身子不大好,有些小產的跡象,太醫院已經派禦醫過去,隻是事關皇嗣,看陛下是否能移步過去……”徐公公說罷,李景豐擰著眉。
陳皇後搖頭,哄著說,“畢竟腹中是您的孩兒,臣妾陪您過去看看吧。”
李景豐勉強答應,兩人到寢殿外,聽著柳答應撕心裂肺的嚎叫。
柳答應的身子向來很好,可補氣益血的物品吃得過多,導致營養過剩,竟然有早產臨盆的征兆。卻又因胎兒太大,無法順利的誕下。
皇城裏最為經驗深厚的產婆都過來穩著,進進出出的太醫們神情緊張,裏麵的血氣都溢出來,離著很遠都能夠聞到。
李景豐用大氅將皇後給圍住,“別見著血,晦氣。”
“陛下,柳答應的狀況並不好,若是隻能保……”禦醫花白胡子的跑出來,氣喘籲籲的問。
李景豐想都沒有想的直接脫口而出,說,“保皇嗣。”
“陛下,您……要進去跟柳答應說說話麽?她可能撐不住……”禦醫想起小蠻曾經是李景豐最為盛寵的嬪妾,試探的問了兩句。
李景豐卻厭惡的皺眉,周圍的宮女太監許多,都在目睹著此情此景,若是傳出去閑話,會對陛下清譽又礙。
陳皇後思索片刻,輕輕拍著李景豐的手,說道,“陛下乃真龍天子,若是進去,怕衝撞到柳答應,讓她氣息更是虛弱。不如本宮進去替陛下看看,也算是代表皇家。”
李景豐連她都想攔住,可陳皇後搖搖頭。
眾口鑠金的時節,任何事情都不能輕舉妄動,以免落人口舌。
陳皇後邁步進去,便聞到寢殿裏濃重的血腥氣,產婆手持著的帕子全部浸染成猩紅色,錦被下麵的柳答應臉色慘白,氣息微弱,隻眼眸還緊緊的盯著門檻處試圖看到誰的身影。
陳皇後站定在幾步外的地方,淡淡的垂著眼,有著幾分悲天憫人的慈悲,說,“你為陛下誕下皇嗣,是極大的福澤。必定是不會虧待你的……”
“等你西去,會在皇陵裏尋處地方將你埋葬,也會用嬪位的……”
陳皇後沒有等說完,柳答應不知何處忽然迸發出的力氣,蓄力的吼著道,“救活我!我不要這個孩子,我要活著!”
生死關頭,誰都不會想要親手熄滅掌心裏的生命之光。柳答應後悔在宮宴上**李景豐,後悔聽紅娘的召喚做了西域的細作。
陳皇後看她癲狂的樣子,也或許是這次用力,竟然讓皇嗣順利誕下,發出鳴亮的一聲啼哭。
禦醫和產婆抱著皇嗣到陳皇後麵前,低聲說,“恭喜娘娘,恭喜陛下,是皇子。”
陳皇後看著連眼眸都沒有睜開的孩童,心裏不由得柔軟起來。將繈褓接過來,陳皇後抱著皇子的瞬間,看著他忽然睜開眼,小手握著陳皇後的食指,隻咯咯的笑著,不諳世事,天真純粹。
“禦醫,去看看柳答應是否能夠……”陳皇後於心不忍,問。
禦醫卻搖頭,指著順著臥榻流淌下來的血跡,低聲說,“失血過多,肺腑都已經受到損傷,如今無法止住血,微臣用銀針吊住穴位,能夠勉強撐著一炷香的時辰。”
陳皇後沉默著片刻,將皇嗣交給禦醫,說,“你去跟陛下說一聲,本宮跟柳答應說兩句話。”
“是。”禦醫折返離開,空****的寢殿裏,寂靜到能夠聽見生命逐漸消逝的聲音,讓人極其壓抑。
陳皇後走到柳答應的麵前,看著她不甘心的模樣,歎口氣說,“其實陛下心底是有你的,不得不說,你的出現讓本宮的地位都有些動搖。陛下知道,你是西域派來做什麽的,有意無意的透露過些許信息,若是這些信息沒有傳遞出去,你以後不僅能夠想接受著榮華富貴,更是能夠晉嬪位,妃位,甚至是貴妃。如果你的孩子出色,得了陛下的寵愛,等十年二十年以後,聖母皇太後的位置難保不是你的。”
“可你沒有沉得住氣,讓陛下失望,毀了自己的前程。也算是時運不濟吧……”陳皇後的字字句句,讓柳答應眼眸裏麵的最後一絲光芒都逐漸消散。
她苦澀的笑著,看著陳皇後,說,“我曾經以為,中原的女子都是愚蠢的,可你卻讓我意外。是我自己的錯,怪不得旁人,但願你……照顧好,我的孩子,莫要讓他受我的牽累有著悲慘的命運,你能答應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