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軟鞭抽擊地麵啪啪作響,掀起灰塵和落葉隨風飄舞,宮婢們都緊緊閉著眼眸,生怕軟鞭抽到皮肉,咬緊牙關。
比起疼痛襲來的感覺,未知且隨時都可能降臨的恐懼感才是最能夠折磨人心的,陳皇後靜靜的看著在場所有宮婢,觀察著她們的神情變化,心中大概有了些思緒。
“我知道,你們都是打小進宮來伺候在我身邊的,彼此都不願意出賣對方。隻是,太子殿下中毒的事情非同尋常,前朝的朝臣們指不定已經鬧得凶起來,陛下要是找不到誰來處置,怕是椒房殿的人,一個都留不住。到時候,別說是我不顧往日情麵,不替你們說情。”
陳皇後說罷,起身對著貼身宮婢說道,“既然都是嘴硬,就直接關進柴房裏,分開隔著,等候陛下降罪。”
宮婢點頭,吩咐著侍衛們扭送宮婢離開,其中不乏有高呼著求饒和自證清白的。
“皇後娘娘,難道您就這麽放過了?”貼身宮婢回到內閣,低聲問。
陳皇後搖頭,倒是轉動著手釧,輕聲道,“人都在一處的時候,他們難免會顧忌周圍。可若是分開,撐不住一頓飯的時辰,就會有人忍不住。”
果不其然,當宮婢嬤嬤們剛剛押進柴房時,便有人偷偷拽著侍衛的衣擺,緊張兮兮的說,“我有話要跟皇後娘娘說,勞煩您帶我去……”
而侍衛擰眉看著她的那張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也是猶豫著帶她回到椒房殿。
椒房殿,陳皇後對跪著的宮婢有些印象,應當是前段時間,從內務府選過來的小翠。
身契是幹淨的,身家背景也都很清楚,斷然不會跟外界有什麽牽連,所以陳皇後對她算是有些信任,特意派了隨著貼身宮婢到內閣來伺候。
“你有事要說?”陳皇後淡淡的問。
小翠忙跪在地上,頭緊緊貼著青石磚的地麵,手腳冰涼的凍得瑟瑟發抖,聲音裏都有著幾分顫意的說,“皇後娘娘,奴婢今日來了葵水,本來管事姐姐是要讓我在後院歇著的,可我想著太子殿下來,後院自然是有些補品吃食的。”
“所以,生出了些心思,想要去撿些鍋裏主子們不吃的,補補身子。”小翠吞吞口水,心虛的不敢抬眼。
既然身為奴婢,便是要擺正身份,偷吃已經鑄成大錯,隻能盼望著將功贖罪。
“我到小廚房的時候,看到周圍的嬤嬤們都出去了,隻有桂嬤嬤,她像是在給蝦餃的粉皮塗抹些什麽。我想要湊近看看,小廚房卻來了公公說是太子殿下餓了,讓趕緊端著禦膳出去伺候……”之後的事情,小翠便沒有再看到。
太子殿下中毒,但具體是哪道菜裏麵有毒,宮婢們是不知的。
竟然能夠知道是水晶蝦餃,那若不是桂嬤嬤,便是她監守自盜,想著要用這招來洗脫罪名。無論如何,罪魁禍首已經縮小範圍。
陳皇後揮揮手,差侍衛將小翠單獨關押起來,而讓貼身宮婢去勤政殿問問,看李景豐是否得空過來。
太子的病症已經減輕許多,偶爾會清醒過來,睜著眼眸,用迷糊又朦朧的聲音說道,“是兒臣不孝,讓皇額娘擔心了……兒臣現在已經覺得好了許多。”
“乖,莫要說話了,再睡一會兒,等喝過湯藥,就能夠好了大半。到時候,皇額娘陪著你去放紙鳶。”陳皇後撫摸著他的頭,輕輕哄著,看他的手掌緊緊握著自己的。
李景豐隨著徐公公而來,神情疲憊。宮婢端過來湯藥遞過去,低聲說,“這是皇後娘娘差奴婢去準備的,能夠清心靜氣。”
李景豐點點頭,接過來咕咚咚的喝了精光,揮揮手就讓眾人先退出去。
陳皇後握著太子的手,滿眼都是心疼。即便是皇家的親情淡漠,可畢竟是骨血,怎能不感覺到心痛。
“前朝的人,怕是想要趁機降罪於臣妾吧?”陳皇後問。
李景豐也並未想瞞著她,點點頭,“不過朕都已經壓下去。無妨,你莫要怕……”
“臣妾不怕,臣妾自嫁入潛邸隨著陛下的那一天起,就覺得此生能夠嫁給心愛之人,得陛下對我的寵愛嗬護已經是幸運至極,不敢奢求再多。所以多年來,後宮的姐妹們跟陛下之間,臣妾也從來不過問和展露醋意。太子殿下在臣妾膝下養著,不是生母,在外本就有著許多爭議和揣測。如今出了事,陛下若是一味包庇,隻能讓朝臣和嬪妃寒心,動搖根基,對陛下不利。”
陳皇後是賢良淑德的典範,說出這番剖心的話,卻讓李景豐心痛不已。
“臣妾願意交出鳳印,暫且不管後宮的事情,吃齋念佛,為太子殿下祈福。”
陳皇後將早已準備好的鳳印匣子拿出來,遞給李景豐,“臣妾與陛下之間的感情,並不在於皇後的位置是否穩固,況且如今,陛下有許多事情需要掣肘,臣妾仍舊占著後位,也會對您的行事不利。”
李景豐張張嘴,卻有許多話沒有說出來。
陳皇後是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楚。
“陳兒,朕該如何感謝你才好。”李景豐摟著陳皇後的肩,微微用力,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吻。
“陛下,太子殿下中毒的事情,臣妾已經有眉目。還請陛下能夠跟臣妾一同將事情斷清楚,也算是給個著落。”
“好。”李景豐點頭,陳皇後則讓庭院外麵候著的侍衛將人桂嬤嬤和小翠都帶來。
趁著這段時間,李景豐坐在臥榻前,看著太子。
朝政繁忙,隻有每月太傅帶著他來回功課的時候才能夠草草抬頭看一眼,眉眼卻也不記得。如今看著,太子是跟他極其相似的,尤其是眉眼,隻不過生得柔和些,沒有帝王該有的果斷和殺伐氣。反倒是跟陳皇後有些相似,溫婉通透,讓人看著便有安心的力量。
“你將他,教養的極好。”李景豐回眸看著陳皇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