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重臣,國之宰輔。
且不說陳宰輔多年來的俸祿和先帝賞賜堆積如山,就說陳家仗著皇帝倚重在坊間開設許多販賣私鹽的門路收斂錢財,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事到如今,若是再遮掩反倒有些不妥,他也隻能快速在心底盤算,隨即向前兩步,拱手抱拳的朗聲說道,“既然朝廷有難,兩位大人都願意節衣縮食,老臣也不能坐視不理。願意從私庫裏取出些銀兩來作為軍餉,還望能夠解陛下燃眉之急。”
“這是自然,不過,我初回京城的時候聽聞宰輔的府邸裏麵倒是有不少的精兵強將,不知傳聞可是真?”
李景行眯起眼眸,旁敲側擊的說道。這是李景豐尋常時不敢涉及開口詢問的話題,誰都知道陳府是有著府兵的,可是誰又敢觸黴頭呢?如今李景行開口,倒是最為合適。
陳宰輔皺著眉,盯著李景行,想起襄陽郡主那日輾轉通過皇後娘娘來傳話時,齊王殿下的態度,便是有些緊張。
“都是些混飯吃的壯丁罷了,哪裏稱得上是精兵強將?齊王殿下真是說笑了。在京城裏,若是囤積未在兵部登記在冊的府兵,可是殺頭甚至是要株連九族的罪過。您這般說,倒是讓老臣覺得惶恐,是否陛下也這樣覺得,認為陳家私下是有著謀逆的心思啊?”
陳宰輔是老油條,三言兩語便將話又甩給龍椅之上的李景豐。
這推來推去,倒像是太極般。
“我怎麽會覺得陳宰輔有謀逆之心,您當年隨著父皇輔佐多年,自然是值得信任。隻不過七弟在外多年並不知京城裏的事情,難免說話的時候,唐突些。”
李景豐淡笑著解圍,可李景行卻挑眉,朗聲說道,“既然陳宰輔的府裏是有著幾個府兵的,如今大敵當前,不如讓唐青大人到府邸裏登記在冊,若是真有敵軍瀕臨城下的那天,也好方便調度,到時候也能夠出力幾分。宰輔大人覺得可好?”
李景行今日是擺明要跟陳宰輔硬碰硬,竟然不給任何餘地。
眾人都是看得出門道,沉默不語,誰都不肯貿然出麵。且不說皇帝就在眼前,若是真表露態度,會落得個結黨營私的可能性。而如今對立是齊王殿下和宰輔大人,得罪誰,以後的日子怕是都不好過。
眾人都是竊竊私語,互相看著眼神的時候,唐青卻猛地站出來,拱手道,“宰輔大人若是得空,散了早朝,我便是直接隨著您回去清點府兵可好?正巧近日來也是得閑。”
“看來,唐大人真是對齊王殿下極其聽從啊。”陳宰輔若有所思的說著,眼神卻也落得李景豐的身上。
這話裏麵的含義,明眼人自然聽得懂。兵部尚書是何等重要的位置,若是能夠得到他的支持,怕是皇帝的地位,都會有些動搖。
既然李景行想要跟陳家撕破臉,如今鬧得這般田地,陳宰輔自然也不會讓李景行有好果子吃,彼此挖坑,都是老狐狸,誰都不會讓對方幹幹淨淨的離開。
“都是朝廷棟梁,朕心甚慰。”李景豐隨意說著,眉眼間仍舊是愁容不展。
隻有些膽小怯懦的朝臣,手持玉碟忽而走出來,道,“陛下,既然要跟西域一戰,是否要撥出些兵力在京城周圍部署。陛下既在皇城,若是受到些影響,那便是……”
這話說出來,朝臣們都是沉默。他們如今並不阻攔的緣由,不過是因為西域若是想要攻打進京城,實在是路途遙遠,且不說是幾年,甚至是要數年才能夠見到成效。即便是傷亡慘重,也都是邊境的那群百姓們喪命,浮屍遍野。
跟京城裏的達官顯貴沒有任何的關係。
他們仍舊可以日日笙歌,在紅樓妓館裏麵花天酒地,繼續收斂錢財。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中庸的並未參入到陳宰輔和齊王殿下的爭辯中。
而剛才朝臣的那句話,忽然點醒他們,戰局並不是人力能夠控製的,若是真有朝一日,西域敵軍打進京城,他們該如何自處?
“即便是蠻夷瀕臨城下,又有何懼?當年先帝曾經禦駕親征,難道朕就不能麽?隻要京城裏還有一條性命便是要跟西域蠻夷對抗到底。哪怕是打到京城,仍舊有著城門可守。就算是到皇城,也有著皇城的城牆可守。若是真攻打到勤政殿外,還有大內侍衛和禦林軍,就算是隻剩朕一人,也斷然不可讓西域蠻夷玷汙龍椅,蔑視我朝……你們難道不是這般想的?”
李景豐站起來,看似有些憔悴,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
就算是李景行抬頭看著他的時候,眼眸裏麵也是多了幾分溫和。
“微臣,跟陛下同心。”事情既然到這步境地,文武百官都紛紛跪下,朗聲迎合。該出錢財銀兩的,該從私家的馬場出戰馬的,亦或者是清點府兵的,都匯集在各處。
而李景豐看著站在勤政殿下的李景行,今日他穿著朝服,竟然像極了當年的模樣,毫無變化,“老七,你隨著朕來……有些事情要與你說。”
兩人到禦書房,徐公公端著錦盒過來,而李景豐打開,從裏麵取出被錦緞層層包裹著的兵符。
這半塊兵符,就相當於皇帝,能夠調動半壁江山的兵權。李景豐拿著,走到李景行的麵前,將東西放到他的手心裏,卻遲遲沒有鬆手。
李景行倒是也並沒有搶,隻淡淡的看著他猶豫的模樣,勾起唇角的弧度,輕描淡寫的說道,“皇兄,外患未除,我就算是有篡位奪權的心思,也並不會選擇在此處。你該知道才是……”
“是,朕知道你的性子。”李景豐苦澀的笑著,鬆開手。
沉甸甸的兵符則落在李景行的掌心裏,他並沒有跪拜,反倒是直接將錦緞重新包裹著,隨意的揣在懷裏,看著李景豐的眼眸,認真的說道。
“這江山,我斷然不會讓它落在西域蠻夷的手裏,若是爭,也是你我兄弟二人,輪不到旁人來覬覦!”
說罷,李景行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