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李琪樹彎腰收拾著需要帶走的物件兒,琪花卻哭哭啼啼的掛著兩行清淚,紮著雙髻揉著泛紅的眼眶說,“哥哥怎能如此心狠,偏要撇下爹爹。為何不勸勸阿娘?”
說罷,她的粉拳像是要撒氣似的打在李琪樹的身上。
琪樹強忍著,按著琪花的肩膀坐在臥榻處,替她擦幹眼淚,柔聲細語的哄著說道,“娘是什麽樣的人,妹妹難道不清楚?如此多年,她可是跟爹紅過臉?又鬧過什麽小脾氣?”
“自然是未曾。”琪花抽噎著,搖搖頭。
李琪樹見她不鬧,也將許多衣物都收拾起來,聲音低沉穩重的說,“娘既然說是要帶著我們離開,必定是受了委屈。作為兒女,我們若是不堅定不移的選擇,娘的心裏怕是會更加難受。”
琪花有些被說服,可糯糯的反駁道,“爹爹呢?他難道不會難過麽?”
齊王府裏發生的事情,李琪樹倒是也聽聞許多,隻他相信爹並非是見異思遷的負心人,必定有著他的難言之隱。
“爹,我是不知。可娘若是離開王府,生活必定不如爹爹這般好過。爹爹乃是當朝皇帝的兄弟,是王爺府有著無數人想要巴結奉承,更不缺侍從奴婢照顧。輪不到我們來擔憂……”
李琪樹雖然說是要跟隨蘇玉離開,卻不相信爹娘會真的分開,隻怕是權宜之計,“爹娘在盤算什麽,我不知。可咱們要替爹爹照顧好娘親,哄著她高興,待會兒你若是出去,可不能再哭鼻子,讓娘看見心底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琪花心思單純,三言兩語便哄得點頭,用袖擺處輕輕擦著眼淚,憋得打起哭嗝來。
暗影站在門外聽著李琪樹的言論,心底感慨,不愧是王爺的血脈,這番思慮周全和預判倒是跟年少時的王爺不相上下。
邁過門檻,將荷包裏揣著厚厚一摞的銀票塞進包袱裏,說,“這是王爺讓我來給小少爺的,若是給王妃,她必定不會收。這未來怕是有許多用銀錢的地方,若是不夠,隻差人再回來說便好。”
琪樹低頭掂量著,也並沒有推辭的收下,將包袱背在身上,另一隻手牽著琪花。
“暗影叔叔,不管爹在籌謀什麽事情,都盼他能夠盡快成事,跟娘解釋清楚,接她回來。”
琪樹猶豫著,停頓片刻抬起眼眸堅毅的說道,“若是有朝一日,我真在外聽聞爹做出什麽對不起阿娘的事情,我必定不會原諒,也就讓爹當做此生沒有我和妹妹。”雖說不是威脅,卻也是表明態度。
暗影笑著拍著他的肩,說,“小少爺放心,王爺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告辭。”李琪樹拱手抱拳,頭也不回的離開。
若是說起這般年紀,過慣了王府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必定是有幾分留戀的。可從始至終,李琪樹都沒有回頭望過府邸裏的任何地方,匆匆到府邸外,牽著馬,跟蘇玉離開。
那馬車消失在夜幕中,李景行並未出去,隻端著酒盞一飲而盡,今日的酒,倒是比任何時候都顯得辛辣苦澀,甚至是讓一顆心都翻攪著,錐心的痛。
蘇宅,蘇玉離開時的情緒不穩,至晚未歸,惹得許朗等人都是一陣緊張,等候在宅邸外麵巴望著,怕是要再等一段時辰見不到人影,就會衝到王府去。
遠遠看著那輛馬車,蘇誌文忙攙扶著蘇玉走出來,有些渾身乏力的蘇玉握著蘇誌文粗糙卻溫暖的手,眼前有些模糊,頓時踉蹌的差點兒摔倒,一群人圍上來扶著她,到內屋。
蘇誌文氣得挽起袖子,恨不得要立刻去找李景行討要說法。
“許叔伯,你曾經跟我說過,爹的舊部是能夠聯絡到的?”蘇玉臉色慘白,聲音都有些虛弱,需要湊近仔細聆聽才能夠辨認。
許朗聽聞,愣住隨即點頭道,“他們雖然隱姓埋名,暗藏在各處,可多年來跟我都是有書信往來,小姐……是要尋他們嗎?我可以書信一封,讓他們即日啟程到京城來,聽您差遣。”
許朗說罷,蘇玉卻搖搖頭,說出來的話仍舊有些哽咽委屈。
京城,如今太過動亂,她若是留著,難免徒增傷心事。
“他們都是爹的舊部,打著叛國通敵的罪名,當年消失離開卻也是被通緝的身份,若回到京城,必定會東躲西藏。我斷然不能夠讓爹的部下受到危險,明日……我們啟程去尋他們,可好?”蘇玉問。
許朗愣住,想要問王府如何是好,可看蘇玉傷心欲絕的模樣也不忍心,終究猜到了些許,點頭說,“小姐放心,我即刻去安排等天亮,您歇息好就能夠出城。”
蘇玉點點頭,說了一句辛苦,便沉沉睡去。
一夜,蘇宅裏的人都是手忙腳亂的收拾著需要搬離的物件兒。
許朗連夜雇傭了三四輛馬車,將木箱都抬上去。而蘇誌文在京城郊外駐防,又有著副將的身份無法抽身離開,隻能將他們送到城門口。
許慕寒等人要離開的時候,忽而聽背後傳來馬蹄聲。蘇玉掀起馬車的簾子,滿眼都是期待,她心底清楚想要看到誰,卻難免是失望的。
言墨策馬停靠在旁側,拽著韁繩,對蘇玉說,“當日王爺將我賜給您做貼身護衛,我便是您的人。”
“您要離開京城,我自當是要跟著才對。”
言墨眼眸清澈見底,蘇玉隻苦澀的牽起嘴角的笑意,“讓你無法享受著王府光耀的身份,隨著我四處奔波,倒是也對不住。但你若是願意跟著,我自然不會阻攔……”這便是留下了。
許慕寒回頭看著言墨,眼神裏有著幾分敵意,誰知道他是不是李景行派來的人暗中盯著,總歸是膈應和排斥的。可蘇玉既然答應,他也是說不出什麽的身份,隻能催促著快馬加鞭的離開。
京城的城門越來越遠,許慕寒回頭看了一眼,心底有著幾分輕鬆。
遠離舊人和舊事,隻需要時間便能夠漸漸忘懷,他願意陪著蘇玉,做她的馬前卒,永遠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