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內屋始終沒有傳來什麽動靜。

許慕寒站在庭院裏等著有些急了,想要闖進去看看究竟,卻被許氏給拽著手腕攔下,低聲嗬斥道,“你去添什麽亂子?”

許慕寒緊張到眉頭擰著,“我去看看,她怕是要哭出來才能發泄!此等大事……”

許慕寒的話倒是讓許氏有些疑惑,隨之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許慕寒將那夜偷聽的事情說出來,也有些懊悔道,“若不是我沒有藏住心事,在金殿上露出馬腳,被蘇玉瞧見,也不會落得今天這副境地。”

“金殿?還有什麽人看見了?”許氏當下心底咯噔一聲,暗叫不好。

可許慕寒卻趕快搖頭,道,“並無其他人看見,我當時手疾眼快,又是背對著陛下。朝臣們都顧著把酒言歡,並無人注意到我。”

可能夠在朝廷裏謀取官職的,都不是等閑之輩,酒囊飯袋。

許氏越發的不安,想著要將此事跟許朗商議,卻聽見庭院外傳來腳步聲,回頭撞見是言墨。

“王爺說時辰不早了,讓我來接王妃回去。”言墨拱手,保持著禮儀道。

許氏想著要如何解釋,卻看見始終緊閉著的屋門緩緩打開,蘇玉紅腫著眼睛從裏麵走出。

“王妃?”言墨看她不對,問。

可蘇玉卻隻是輕聲說,“我身子有些不適,就在姐姐處睡了一會兒。走吧……”畢竟現在是齊王妃的身份,她若是擅自在外過夜,怕是暗中會有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對李景行生出些揣測。

殺父之仇,不得不報。可蘇玉卻也狠不下心來,對李景行做什麽。

齊王府,蘇玉歸來便吩咐春紅收拾些被褥等物,送到廂房。

“王妃,您這是做什麽?”春紅納悶,想來他們兩人如膠似漆,甚至是片刻都不願意分離,好端端的怎出去了一趟就吵鬧著要分房而睡?而王爺更像是提前預見到會有這般舉動,躲閃出去,此刻都未曾歸來。春紅身為丫鬟,隻能聽著主家的命令,可心底卻還是揣著疑惑。

蘇玉望著外麵的絨花樹,呢喃著說,“琪花這幾日感染風寒,我搬過去,好照顧。”

“這……”春紅又並不癡傻,自然知道這不過是借口。

往日裏琪花有頭痛腦熱,蘇玉也是貼身照拂的,可無論多晚哄睡了小姐,她都是要回來跟李景行睡在一處的,如今定然是出什麽嚴重的問題。

將被褥送到廂房,春紅低著頭,心事重重的踩著紅梅枝丫,忽然看到眼前出現的黑黢黢的東西,抬起頭,撞到了言墨湊過來的臉,痛得有些想要飆淚。

“你一點兒聲響都沒有,要嚇死人啊?”春紅淚眼汪汪,卻聞到了叫花雞的味道。

言墨將黑黢黢的油紙遞過去,說,“見你晚膳的時候沒有吃多少,就跑去街頭的那家鋪子買了叫花雞,你夜裏若是餓了也能墊墊肚子。”

雖然兩人都沒有明說,可互相的情意又不是三歲小兒,自然是能夠感受得到。

春紅接過來,低頭嗅了嗅,像是想起什麽問,“王爺呢?在外麵吃酒還沒有回來?”

“王爺一直都在府裏,哪裏出去吃酒了?”言墨愣著撓頭。

自下午起,李景行就始終在書房裏,並未離開。而到蘇宅的蒼鷹也安靜的停靠在木杆處,轉動著一雙眼眸盯著李景行,似乎是能夠感受到他的悲傷和不安。

這種感覺,李景行多年前曾經有過一次,是皇子成年時,需要由先帝賜字。那時候,他跟李景豐同時等待賜字,心情就如同今日。

是等待被選擇,也是懼怕被拋棄。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還會重新有如此之感。

“王爺是跟王妃吵架了麽?此次這般嚴重……”春紅蹲在牆角處,敲開泥土,撕開雞胸的兩片肉遞給言墨問,隨之又撕扯著另一塊,將雞腿都留下來,想著待會兒要送給蘇玉,問問她要不要吃。晚膳時,蘇玉隻是喝了兩口湯,就沒有再進食了。

言墨愣住,接過來,感覺今日的叫花雞比往日都要甜絲絲的,“王爺哪裏會跟王妃生氣?他怕是要將心都挖出去,送給王妃了。”

回到京城這段時日,一方麵是忌憚皇帝暗中搜查,一方麵也是因蘇玉。所有暗哨都暫停著動作,無大事,不能擅自過來驚擾。一轉眼就是幾月,這些年來,何時有過這種光景?暗衛們都紛紛跟暗影暗流打探消息,不知王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此事,咱們管不得,隻陪著就好。”言墨說罷,春紅沒有聽懂,以為他也是不知道的,繼續低頭吃著肉。

廂房,困得有些朦朧的琪花,鼻音極重的努力撐起要合起來的眼皮,盯著躺在旁邊的蘇玉。

“娘,你為什麽不開心?”琪花肉嘟嘟的手抬起來,想要撫平蘇玉皺起來的眉心。

小手觸碰到的瞬間,卻又被蘇玉捉著給掖在暖呼呼的被子裏,“你眼下發著燒,不能再凍著。娘沒有不開心,隻不過是心疼你。”

蘇玉敷衍著說,可琪花嘟著嘴,搖頭,“娘不要以為我是小孩子,我能夠看得出,你很難過。”

李琪樹如今身高竄的極快,長進極大。

正因如此,也讓人忽視了琪花的成長,她原本的嬰兒肥褪去了幾分,模樣跟蘇玉有著幾分相似,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眼眸更是清澈。

“娘從前難過的時候,就會是這樣的表情。阿娘,你還有琪花呢,我會一直陪著阿娘的。”琪花的眼睛怎麽也睜不開,嘴裏卻還是嘟囔著。

“是啊,娘有你……可是,我的爹娘……”蘇玉想到這兒,看著緊緊握著自己手掌的女兒,心裏湧起陣陣悲傷。

她沒有能夠在膝前盡孝,更是沒有關於爹娘的印象,甚至是想要知道爹的模樣,都是從許朗偷偷拿出來的那張泛黃的畫卷裏,才能夠窺見一二。這段缺失的記憶,她原本也能夠活在爹娘身邊,肆無忌憚的闖禍,成長,然後跟阿娘學繡花,學琴棋書畫。

一切,都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