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樹林裏,忽而平地刮起陣寒風,惹得蘇玉攥緊披帛。

蘇誌文的手指緊緊扣著茅草屋的牆,無法相信親耳聽見的事實,刺骨寒冷即便在烏雲散去的暖陽下,都顯得無法融化,反倒是更加冷意刻骨。

“你別聽老頭兒胡編亂造,要是咱們把那人給引來,到時候拿不出銀兩怎麽辦?”

“咱們可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候,還要被倒打一耙的送到官府衙門。”

“咱們把這老頭給扔到山裏,換個地方便好。”

高矮胖瘦商量著,有些見好就收的意思,畢竟麵對未知的事物,誰都不肯過多投入去賭一把。

別說是隱姓埋名,有百兩紋銀,就算是隨意揮霍都是大大有可能的。

蘇大海心底猛地一顫,急中生智的想著各種能夠逃過的法子。

眼見著蘇玉在鎮裏的名聲越發響亮,他還是想無賴到蹭著幾分紅利的,怎麽能一命嗚呼的奔赴黃泉呢?豈不是太虧了?

在取舍這間,他趕緊挪著被捆住手腕的身體向前,說,“兩位兄弟,這樣可好?”

“我給你們書信一封,算作是身契,將我兒子賣給你們,既然是有身契在手,你們也不怕會惹得官府衙門找來。”

“若是他想要將身契給買回去,自然是要給銀兩的,你們也是能夠得到,這樣可好?”

蘇大海此刻,倒是頭腦靈光起來,三言兩語便是說得高矮胖瘦兩人頗為心動。

蘇玉隻回頭看著蘇誌文,血淋淋的事實擺放在麵前,他應該很難受吧。

可就像是毒瘡,總要是經曆過疼痛,才能夠徹底痊愈。

若是從旁人口中聽聞,蘇誌文必定會以為蘇大海是在百般刁難之際保全性命才會出此下策。

可眼睜睜看著爹在並沒有人想要暗示逼迫的情況下主動賣掉他,蘇誌文忽而冷笑出聲。

這笑聲裏麵有著幾分自嘲和涼薄,又不是三歲黃口小兒,竟是想要賣掉成年的兒子,是蠢笨還是人心壞到難以預測。

“這倒是不錯的法子。”高矮胖瘦是沒有度過私塾的,自然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竅。

蘇大海見狀趕緊接過筆和紙,咬著完好無損的食指落下血痕,狗腿般的遞給倆綁匪。

與此同時,蘇誌文終歸是忍不住,抬起腿踹門便闖了進去,倆綁匪頓時慌張的掄圓了手裏的砍刀,準備橫在蘇大海的脖頸處威脅。

可若是換做兩個時辰前,蘇誌文怕是會避諱顧忌,而眼下,他根本不留情麵的直接衝過去,三下五除二就將綁匪給踹到,兩人捂著斷裂的肋骨在地上哀嚎著。

蘇大海的脖頸也因為綁匪手裏的動作而劃出一道血痕,他低頭用手捂著,指著蘇誌文便說,“你們怎麽才來!這都受傷了,還不趕緊過來替我包紮!”

蘇大海鬼哭狼嚎的叫喊著,可誰都沒有看他一眼。

蘇玉走到高矮胖瘦身邊,低頭蹲在木箱子旁,看著裏麵一顆都沒有少的銀錠。

“這是我們的……”

倆綁匪此刻竟然還鬼迷心竅的想要過去搶奪,卻被李景行直接踩著手掌,狠狠碾壓著,二人動彈不得,又痛到哀嚎慘叫。

蘇玉搬過圓椅吹吹表麵的浮灰,有些嫌棄的蹙著眉坐下,說,“你們倒是也貪心,敢要百兩紋銀,難不成糟老頭子是什麽皇親國戚?”

“這不該是你們得的錢財,拿到手裏也是會生瘡燙手的,難道就不清楚麽?”

蘇玉勾起唇角,拿出兩顆銀錠,扔過去。

“他挖了你們的山參,偷了你們的東西,這些銀兩足夠賠償。”

“我也不與你們爭辯,拿了錢,便離開,此事日後莫要再提。否則,我們便換個地方去聊聊。”

“比如官府的地牢裏,聽聞官老爺最是會審訊賊人,那刑罰都不會重樣的。”

蘇玉始終帶著幾分笑意,可笑意卻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高矮胖瘦吞吞口水,對視一眼,也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撿起來就要倉皇而逃。

蘇玉皺著眉開口,“等等……”

倆人當時就像是腳掌被釘在地麵似的,回頭看著她,求饒的翻遍全身說,“姑奶奶,我們是真找不出碎銀兩來還給你的,這山參都是上好的,是值這些價錢的。”

高矮胖瘦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而蘇玉挑眉,攤開手掌說,“你們是不是忘記什麽東西給我留下了?”

倆綁匪有些怔然,難不成他們有什麽物件兒是值得姑奶奶落眼的?

胖子率先反應過來,猛地踢了矮子一腳,指著懷裏的那張身契,恭恭敬敬的端著放在蘇玉的掌心裏,抬起眼看著她。

“走吧。”

得蘇玉的一句話,倆人像是背後有豺狼虎豹追逐著似的,頭也不回的跑出茅草屋,恨不得將此地都化成禁地,以後可是都不會來了。

誰能想到,那糟老頭子竟然還有門親戚,是如此厲害的硬茬。

茅草屋內,此刻已然沒有外人,隻剩著所謂的蘇家人。

蘇大海幾日都沒有吃什麽幹糧,餓得頭暈眼花,眼冒金星。

見沒有人理會他,蘇大海忙擺出為爹的架子來,說,“你們還不趕緊過來扶著我,去你的食肆裏麵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這麽久,才過來救我,成何體統。”

“我們有筆賬,是該好好算算的,隻是……大哥好像有些話想要問你。”蘇玉看著旁邊愣生生站著的人。

蘇大海平日裏對蘇誌文都是打罵的,不會給出任何笑容模樣,此刻還想要維持著一貫的做法。

可蘇誌文已經不認,低頭看著仍舊被捆在地上的人,問,“你心底,到底將我當成是什麽?”

蘇大海張嘴要回答,卻被蘇誌文給打斷,“我剛剛在屋外聽得清清楚楚,你竟然想要將我給賣了?你可還當我是你的兒子?”

“你們既然聽見,卻不救我!”蘇大海掙紮著,此刻的身形顯得有些狼狽。

蘇玉跟李景行沉默著,隻看蘇誌文字字句句都仿佛是泣血的低吼著問,“我將你當成是天般侍奉著,可你心底竟然當我是給你賺銀兩的工具?”

“若是旁人與我說,我竟然還替你尋些理由,你可想過我會心痛?”

“我將你養大,便是理所應當要讓你來給我銀兩。”蘇大海冷哼一聲,倒是有理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