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參湯,切參片,但凡是能夠提精氣神兒的藥都拿來用。

滿屋子彌漫著刺鼻的草藥味和血腥味,蘇玉用銀針紮著白月的穴位,看她隻有微弱氣息的模樣,用記憶裏殘存著的手法替她揉著腹部,試圖能夠幫助胎兒誕下。

“蘇玉,別耽誤時辰,救我的孩兒。”白月眼角有幾滴清淚滑落,扯著蘇玉的袖擺,輕聲說。

關鍵時刻,滿腦子都隻是想如何放棄生命,蘇玉怒火中燒,直接對著白月狠狠指責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可以替你將孩子留下來。可以後呢?”

“三哥溫溫吞吞,家中婆母那般肯定是要讓三哥續弦的,孩兒懵懂無知,沒有生母庇護,他會受到如何欺負?以後若是三哥和新婦有子嗣,難免會偏頗對待。”

“若是這樣,還不如讓孩兒跟你離開,索性轉而去投胎,還能夠得些幸福的路子。”

蘇玉說罷,白月愣住,低頭用手撐著撫摸著隆起的腹部,憑空生出幾分力氣。

“穩婆,快過來……”蘇玉喚著等候多時的穩婆,將參片塞進白月的口中讓她含著,“隻要你能夠順利將孩子生下來,我便能夠保你恢複如初,至於後續要怎麽做出抉擇,都由你去選。”

白月頓首,手緊緊拽著床幃處的藤條白綢,用了幾乎全身力氣。

“娘子,鬆口氣……正常呼吸,再用力些。已經能夠看到孩子的頭了……”穩婆欣喜的鼓勵著,蘇玉從旁站著凝視,以防白月泄氣再給她行針吊起來精神。

直到聽見嬰孩呱呱墜地的啼哭聲,屋內屋外都不由得鬆口氣下來,白月眼眸已經變得模糊,隻是本能的尋找著嬰孩。

穩婆將繈褓中的孩子抱到她跟前,說,“恭喜娘子,是小公子。”

“男孩兒……男孩兒好,以後便不用受這般苦了……”

白月說完就雙眸緊閉的昏死過去,穩婆嚇得不行,蘇玉也趕緊催促著她出去,行針替白月止血,並且用各種藥材處理,親自煎熬湯藥給她喂下。

等白月的狀況穩定下來,蘇玉才揉著酸麻腫脹的雙腿站起來,望著窗外已經暗下來的天色。

院內哪裏還有誰在等著,就算是蘇誌仕都忙著去照顧孩子,更別提蘇大海和葛春華。唯獨站在庭院裏的,便是李景行那道看似涼薄的身影。

他拎著皮毛氅子,踱步走向她,輕輕披在她的肩膀處說,“天涼,別凍著。還有什麽事情要交代麽?若是沒有,我們便回府。”

“還有些事情要說……”蘇玉疲憊不堪的揉著太陽穴,踱步到偏院。

燈火通明的屋榻裏,新生兒的啼哭聲和長輩逗弄的歡笑聲此起彼伏,可九死一生從鬼門關前撿回來一條性命的白月卻無人理會。

男人總會在新婚燕爾之際承諾,無論以後遭遇如何,都會首先將心愛女子放在首位,可結果卻往往事與願違。

生活中出現許多抉擇,女子都會被排放到最後……甚至是忽略不計。

“小妹。”蘇誌仕聽聞叩門聲,看著蘇玉,有些難堪的說。

蘇玉望著滿屋瞧著她神情各異的眼眸,冷笑著掀起嘴角,說,“三嫂如今身體不好,每日需要喝湯藥,這藥就不勞煩你們去煎熬,我每日熬了會送過來。”

“至於孩子,他誕生時經過些波折,底子弱些,想來不用我囑咐,你們也會好生照料。今日的事情,算我和三嫂之間的因果,跟蘇家無關。”

“蘇玉……你等等。”王嬸子邁步喚住她,說,“謝謝你。”

千年人參,不遺餘力,這些若是換做其他的郎中,必定會獅子大開口的索要診金。

蘇玉蹙眉,說,“謝就不需要了,左右不是看著你的顏麵。至於綠瑩兒,到底能不能熬過來就要看她的造化,不要再登員外府邸的門來讓我和夫人費心……”

說罷,她就立刻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宅院。

“若是知道,這宅邸會給蘇家人住,當初也不用那麽費心的收拾,豈不是浪費。”

蘇玉嘟囔著,李景行聽聞,也不由得輕笑出聲,撐著油紙傘遮擋住毛毛細雨,低頭垂眸卻看到蘇玉袖擺處沾染著的血跡,擰眉不知道像是想起了什麽。

“又不是我的……你這麽愁眉苦臉是做什麽?”蘇玉見他半晌都沒有開口,緩和氣氛的說。

李景行卻緊緊握著蘇玉的手指,低聲像是陷入什麽夢魘裏,開口說,“我隻是想起你生琪花琪樹的時候,我不想要讓你再有任何的損傷。”

“前幾夜,你不還吵著鬧著要給琪花琪樹添妹妹麽?”蘇玉好笑的看著李景行。

這男子想起來事情,倒也是一時一變,讓人難以捉摸揣測得很。

李景行猛地站定腳步,低頭抱著蘇玉說,“不要,我不想要讓你再受苦。你我如今兒女雙全,不需要錦上添花的事情……你應該能夠調配出來避子湯藥吧?”

李景行說罷,蘇玉蹙眉,心裏有些疙瘩。

果然,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避子湯藥對女子身體的損傷,豈止是兩三根人參就能夠補回來的。

說到底,還是他們無法掌控隨時隨地都會滋生出來的欲望,把女子當成工具。

蘇玉想起白月的慘狀,下意識的想要甩掉李景行的手,在鬆開的前一秒,她忽然聽到耳邊傳來李景行低低的聲音說,“你調配些,我喝著能夠起藥效的湯劑,或者,最好是丸藥。”

“你吃?”蘇玉對此全然沒有想到,睜著眼眸,眨巴著問。

李景行點點頭,像是此事頗為正常不過似的,等反應過來蘇玉方才誤會什麽,他也是無奈的搖頭,摟著她的肩慢慢向著員外府邸的偏院去。

“我怎舍得你受委屈。既然是我想要,也該是我來承擔後果才對。”

李景行的體貼照拂給蘇玉瞬間冰涼的心給予層層暖意,可好景不長,聽聞他下一句開口就恨不得要對著李景行的膝窩狠狠的踢過去才能夠泄恨。

“也不知,你的丸藥今夜能不能研製出來,若是不然,今夜可該如何是好。”

蘇玉看著他的模樣,心底歎道,這是什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