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魔平連吹帶吼的, 才把華靈姬的神思給喚回來。
“鴉女,我勸你先別虛無幻想,還是想想要不要盡快將少主的身份上報。”
突然的勸告, 令華靈姬怔住:“嗯?”
風魔平很嚴肅:“我調查過了,最近呈仙門遇到的妖魔侵襲,其實是孟團搞的鬼。現在少主藏匿在呈仙門的消息, 所有負責尋找少主的妖魔皆已知曉, 因此很快, 就會有更多的妖魔前來侵襲呈仙門, 以逼迫少主現身。”
聞言,華靈姬微張嘴巴,一臉愁容。
“所以,如果我不盡快將少主的身份上報, 呈仙門就會遭遇大難?”
風魔平眉頭一皺:“不是呈仙門遭遇大難,而是會有更多的妖魔傷亡於此,於魔宮無利!”
華靈姬一愣, 怔怔點頭:“哦, 對,是的。”
“不僅如此,我擔心少主會伺機逃離呈仙門, 再次改頭換麵, 無影無蹤。所以, 鴉女,你最好從現在開始,要時時監視少主, 以免少主丟失。”
華靈姬苦苦一笑:“他會跑嗎?呈仙門畢竟是他多年生活的地方, 隻要魔尊下令圍攻呈仙門, 他就不可能不管顧啊。”
“沒錯。所以我認為,少主必定會因為這次的暴露而回歸魔宮。鴉女,你把少主的身份藏著掖著,實在是沒有必要。還是速速上報尊主,免得功勞最後被孟團等妖魔截獲。”
別看風魔平往日裏沉默寡言,但並不是傻,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風魔平清楚得很,若不然也不會被魔尊派來監視她。
提起“監視”這個詞,華靈姬的心中愈發苦澀。
離開魔宮時,她就知道被監視著,如今看來,雖然也有保護,但監視就是監視,風魔平和她永遠不可能是自己人。風魔平效忠的,隻會是魔尊。
談起妖魔侵襲呈仙門,她下意識想到的是呈仙門遭難,風魔平則想的是妖魔傷亡。
想來,如果魔尊給的一個月期限到,就算她不主動上報,風魔平也一定會上報的。
掩在袖中的雙手攥了攥拳,許久,華靈姬歎口氣,說:“既然事情已經迫在眉睫,我……就去找少主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反正,少主八成也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不管我能不能說動少主,我也會想辦法避免你我被少主記恨。”
“需要我現身與你一起拜見少主嗎?”
“呃……先不用吧。”
“好。”
和風魔平商量了要找楚玄易後,華靈姬的心跳速度就一直沒有降下來。
珍珠貝都沒有用,她一步一步,磨磨嘰嘰地走去楚玄易的居所。
別看已經降下夜幕,繁星點點,楚玄易的居所很安靜。珩元真人命令他必須禁足休息,就算有宗門事務需要他抉擇安排,同門也隻能用傳訊石聯係他,不得打擾。
華靈姬站在楚玄易的居院門外,忐忑不安,幾次喚門都張口又止。
最後,一屁股坐在門外,擺著憨臉,走神。
她對魔尊並無忠心,隻是因為一群烏鴉家族好歹有點血緣關係,才願意聽從魔尊的命令,前來人界當臥底。反正她也想生活在人界。
雖然她認可楚玄易的向往和追求,可顯然,不是她認可就能有什麽意義的。
她自己還被監視著,也被牽絆著,哪裏有能力幫一幫他呢?
月光下,少女怔神靜思,滿麵愁思,倒是一副美麗的畫麵。
楚玄易立於牆頭之上,低頭靜靜看著她。半晌,抬頭望天,悠悠道:“我倒不知,你有給人看門的習慣。”
華靈姬一驚,抬頭,糯嘰嘰地抱怨一句:“嘴真毒。”
“比你可差遠了。”
說著,楚玄易躍身而下,也沒有問明她來意,而是親手將她從石階上拉起身,領進居所。
屋內光線柔和,映襯著他的神情也比平日更加溫柔。
他拿出幾樣糕點,放置在她麵前:“吃吧,前幾日去臨渡界善後萬易莊的遺留,特意給你買了幾樣。回來後太忙,忘了拿給你。”
聞言,華靈姬抿嘴,不好意思地一笑,又不好意思地緩緩探出爪子,捏起糕點開吃。
等她吃了幾塊一解嘴饞後,楚玄易才又道:“多吃點,等你以後回去魔宮,可就很難吃到了。”
頓時,正在喝水的華靈姬一下子停住動作。小臉被水杯擋住大半,雙眼怯怯地抬起瞥他。
見他麵無表情,沒有一點心思情緒泄露,一副和對手談判的模樣,她“咕咚”一聲,吞咽下水,緩緩放下水杯。
低著頭,盯著盤中剩餘的糕點,小小聲說:“先禮後兵。”
楚玄易沒回應,仿佛是在等她主動交待。
屋室內一時陷入凝滯的靜默。
而華靈姬說完,盯著糕點沉默好一會兒後,不知不覺間,一點一點,眼眶發緊、鼻頭發酸。
不過幾息,眼淚珠便偷偷落下。
她不是想哭,她隻是心裏難受!控製不住!
華靈姬把頭垂得更低了。抬起手,裝作擦嘴,悄悄抹去眼淚。
然而,不是抹一下就能抹幹淨的。眼淚很快成串而落,哭得她忍不住抽抽鼻子。她不願意發出聲音,被他聽出來,隻能慌忙抬手再去倒水,想要借喝水掩蓋更多的動作和聲音。
這一伸手,手指上晶亮的淚珠水色就在靈石光芒的照耀下,映入楚玄易的眼中。
他一怔,蹙眉,神色顯出幾分困惑。
口水?
這丫頭漏嘴巴?
另外,後知後覺,這丫頭的腦袋,是不是低得太多了?
楚玄易一想,不對勁。
起身上前,走至華靈姬麵前,一邊抬手去勾她的下巴,一邊彎腰弓背低頭去看。
“怎麽了?”
華靈姬重重別過頭,躲開他的手,趁機用手背胡亂抹臉,把眼淚全擦掉。
凶巴巴地回道:“迷眼了!”
這模樣,這回答……
楚玄易愣了兩息,眨眨眼,再次伸出手,強行板正這丫頭的小臉。
一見她滿臉淚痕的,頓時驚了。
“哭了?”
他眼中三分驚訝、三分無措、三分迷茫、一分憐惜,伸手一邊給她的臉頰擦幹淨,一邊問:“為什麽?發生什麽了?”
而被溫柔擦淚的華靈姬,一見他這副茫然不解的模樣,眼淚立刻就止住了。
冷哼一聲,拍開他的手,保持凶巴巴地說:“你慌什麽?你繼續凶我啊!”
被拍開的手停在半空,楚玄易琢磨片息,才反應過來。
“唉,”深深歎氣,“我幾時凶你了?”
華靈姬一個猛子立起,叉腰:“你笑裏藏刀我、暗中威脅我、陰陽怪氣我、冷眼旁觀我,還說不是凶我!?”
立刻,楚玄易被唬得退後半步。
望著炸毛的華靈姬,半晌,咂舌:“是我大意了。”
嗯?
華靈姬歪頭。
這家夥為什麽不說“我錯了”,而是說“我大意了”?
冷哼:“什麽大意?”
“你和我的關係不同,我自然不能用對待其他妖魔的方式,對待你。是我的疏忽。”
他說罷,伸出胳膊,再次安撫性地輕撫她的發頂:“莫氣。”
這下輪到華靈姬驚訝迷茫了。
“咱們倆是什麽關係?”
楚玄易麵露笑意:“你我二人,誌同道合。”
“啊,”華靈姬恍然大悟,“同誌啊!”
陌生的稱呼進入耳中,楚玄易快速一想,點頭:“這倒是個很合適的稱呼。”
華靈姬:……
在此之前,打死她,她也想不到,竟然會在修真界遇到自己的同誌!
“咚”,她一屁股落座,驕傲地說:“我是為了建設美麗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魔界而奮鬥的,你呢?”
聞言,楚玄易吃驚地望著她。眼神從震驚到思索,最後化為感慨。
正當華靈姬為自己能用強大的文化底蘊震懾住他時,楚玄易伸出手指,朝她的腦門上一敲!
“整天就你會鬼扯!”
華靈姬:……
怎麽還不信呢?
怎麽,魔界就那麽沒有希望嗎?
他敲了她,又用指腹輕輕揉著敲擊的地方,真是將“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精神內涵深刻領會。
一邊揉一邊問:“今天怎麽敢大著膽子來找我?前段時日躲我都不及,仿佛我能把你給吃了。”
華靈姬犯慫一縮脖子:“沒、沒有啊……”
“既然來了,就當麵給我笑一個。”
“啊?”
楚玄易目光睥睨,似笑非笑:“就是你用我父親的傳訊石,故意壓低嗓音的笑,‘桀桀桀’的那種。”
聞言,華靈姬立刻忍不住大大地咽了一下口水。
尷、尷尬。
“之前還裝模作樣被妖魔附身,跑到懸崖邊往下跳,唬了我一大回。”
“……呃,少、少主,這個……那個……嘿嘿……”
楚玄易伸手:“把那塊傳訊石拿來。”
“哦。”
華靈姬乖乖掏出魔尊給予的傳訊石。
楚玄易將其接在手中?????,靜默看了一會兒,仿佛是能回想起許多往事。
“我曾經以為,我與魔宮的聯係隻會剩下這一塊傳訊石。沒想到,來了一個你。”
他橫目斜眼地看她,她抽抽嘴角,尷尬賠笑:“嘿嘿,人生就是要有驚喜嘛。”
楚玄易搖頭,歎氣:“那日,聽到有陌生的聲音用這塊傳訊石喊我正名,並且大放厥詞,說‘魔宮已破、魔尊被捕’,我就有預感往後不會再風平浪靜。”
“為什麽呢?”
“因為這個妖魔,不是蠢就是壞。”
“啊,那你現在知道是我了,又覺得呢?”
“你啊,”楚玄易將傳訊石放回她手掌,對上她渴望誇讚的眼神,故意拖延幾息,才挑挑眉道,“很好很好。”
瞬間,華靈姬咧嘴露出兩派白牙:“嘿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說我‘又蠢又壞’的!”
音落,連忙狗腿子地湊上去,給楚玄易捶背捏臂:“少主,你可真是慧眼識珠!實不相瞞,我也非常欽佩你的為人……呃,為龍、為魔……
“但欽佩歸欽佩,我人微言輕的,幫不了你太多。最近宗門遭遇妖魔侵襲,是其它尋找你的妖魔幹的。因為你的原形暴露了行蹤,它們才找了過來,和我無關,也和易人魔無關!你一定要相信我!”
楚玄易攔住她捶背的動作:“不用解釋。我清楚你的本性,我相信你,根本沒想過要為難你。”
“哦!那就好……唔,相信我,還猜出我是妖魔……”
“你呀,烏鴉嘴藏不住,原形也敢堂而皇之地露出,還敢猖狂至極地用傳訊石暴露行蹤,我如果不猜你,我就是蠢貨一個!”楚玄易沒好氣地訓道,“那個仙鶴傾音,若不是見識少,豈能被你騙了過去?你信不信,滿宗門修士,若是知道有妖魔潛入當臥底,第一個就猜你!”
一通訓斥,把華靈姬罵得狗血淋頭。
她立馬慌了。
“啊?那怎麽辦?少主,眼看你要藏不住了,我也危險了,咱們怎麽辦啊!”
楚玄易擰眉輕歎,搖頭不語,一時難有萬全之策。
良久,道:“我自然不會讓宗門陷入危難的,也不會讓你陷入危險。不過就是回去魔宮,認命罷了。前後經過行參之事,以及華蓋仙莊之行,我也意識到‘順天命而行,才能事半功倍’的重要。
“我一直想破自己的命,如今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跳不出這命盤定局,又何談逆天改命?恐怕等我成為魔神,才能俯身看命吧。”
他的言語中不甘之意很微弱,帶著無盡的落寞,聽得華靈姬心頭發酸。
她想說,不談什麽命不命的,想走什麽路,就走什麽路。可是一想到自己……哪有那麽多隨心所欲。
一時間,各種念頭湧出。
華靈姬雙拳緊握,思索不語。良久,在寧靜中,她猛地一探身,緊緊抓住楚玄易的手,大喊:“少主,咱們倆私奔吧!!!”
楚玄易:……???
這個話題,是不是跳轉得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