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將計就計

今天的天空,有點兒陰沉昏暗,密匝匝傾落著一串串雨絲,由於將近午時,市集上冷清孤寂,特別是街尾那塊,一個人影也沒有。

而正是這樣的環境,適合進行邪惡的陰謀。

街尾的一棵大榕樹下,出現兩把油紙傘,大的一把色彩鮮豔,撐傘之人也一身華服,正是夏紀芙;至於小的那把,稍微黯淡低調,撐傘之人是荊釵布裙的趙玉。

趙玉容色嚴肅,手中緊抓夏紀芙剛剛遞來的一包東西,堅決而肯定的嗓音,在淅淅瀝瀝的雨中也難免顯得氣勢弱了許多,“民女一定遵照郡主的話去做,務必完成郡主交予的任務。”

“嗯,本郡主見你算是個識相之人,希望本郡主沒看錯人。”由於身高的緣故,加上與生俱來的尊貴地位,夏紀芙氣勢高人一等,俯視著趙玉誠懇的臉容。

“民女知道,民女既然決定幫郡主,定竭盡全能,絕不讓郡主失望。”趙玉再次保證,語氣頓了頓,“至於酬勞方麵,希望郡主也能遵守諾言。”

“這個你放心,隻要你能完成任務,本郡主不會虧待你!”

“那民女先謝過郡主。對了,郡主沒其他吩咐的話,不如就此分開,民女平凡庸俗,甚不起眼,郡主卻不同,郡主天生高貴,氣質非凡,難免引人注意的。”

夏紀芙聽罷,即刻心花怒放,不由對趙玉再審視了一下,這個低賤的女人,不但心思細膩,嘴巴還很會說話,看來,這件事完之後,自己可以考慮把她招納在身邊,總比那些沒用的丫鬟強。

狐媚的眼眸,半眯起,夏紀芙留下最後一句話,“那先這樣,記住,本郡主會隨時找你的。”

話畢,她轉身離去,步履優雅輕快,可見心情大好,絲毫不受這令人厭煩的雨天影響。

趙玉則繼續呆立,目送著夏紀芙在雨中慢慢遠去,原本滿麵謙卑,此刻已經臉色沉著,遍布沉思,直至雨中那抹人影自視線消失,她這才將藥包揣進懷中,轉首朝相反方向走。

她邊走,邊暗忖思量,雨點在漸漸減弱、變小,當她回到那座清幽雅致的屋子時,已雨過天晴,天高氣爽,道道金光穿雲破霧,直瀉人間。

呆在屋裏的,除了小虎,還有冷君柔。

小虎見到趙玉,迫不及待地跑過來,“娘,您終於回來了!”

“外麵忽然下雨,娘被雨隔著。”趙玉衝他微笑,繼續邁步,走向冷君柔,表情轉為愕然,“姐姐,今天這麽早?”

平時冷君柔都是早膳後離開家門,一直到午後甚至傍晚才回來。

冷君柔也已然站起身,粲齒淺笑,“重要的事忙完了,我想起這兩天甚少在家,都沒怎麽陪小虎玩過,便提前回來。”

“對了娘,幹娘說下午要是不下雨就帶我出街,她要給東西送給我哦。”小虎也插嘴,興致昂然,小臉溢彩無限。

趙玉眼中疑惑頓時再起,又看向冷君柔。

冷君柔也繼續淡笑,解釋道,“我認小虎為幹兒子,還沒正式送他禮物,打算上街看看,最好能買樣特別的東西。”

趙玉恍然大悟,連忙推辭,“姐姐客氣了,姐姐能夠不嫌棄我們,視小虎為己出,已是最好的禮物,真的不用再買什麽。”

“嗬嗬,沒關係,反正也是閑著,咱就去逛逛看。”冷君柔依然笑盈盈的,“除了小虎,我也要送點禮物給你呢。”

她還是為鷹那混蛋利用趙玉感到內疚,故想對趙玉補償一下。

趙玉聽罷,自然又是婉拒,但結果,還是妥協於冷君柔的執意之下,於是滿眼感激地看著冷君柔,看著看著,眸色倏忽暗淡下來,露出濃濃的傷感和內疚。

同樣微笑回望的冷君柔,留意到她的變異,出於困惑,又基於關心,不由詢問,“怎麽了,莫非身體不適?”

趙玉麵色更加凝重,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冷君柔見狀,內心更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能告訴我嗎?看你的表情,似乎與我有關?”

趙玉還是靜默不語,不過,已經點頭。

冷君柔心頭又是一顫,拚命思忖著,而後,遲疑地驚呼,“你還在為昨天的事糾結?”

這次,趙玉馬上否認,“沒,沒有,不關那件事,姐姐叫我別放在心上,我便也不在意了。”

“那到底是什麽?趙玉,你這樣弄得我很焦急,心思很亂呀,不管這事難不難開齒,你還是趕緊說吧,再說,時候不早了,你要準備午膳了。”冷君柔想方設法,繼續追問著,眉心微蹙,音量提升。

趙玉也再躊躇片刻,忽然支開小虎,“小虎,你先去院子玩玩,娘要與幹娘談些事。”

小虎卻不肯,嘟起小嘴道,“談什麽呢?為什麽我不可以參與?敢情娘親還要勸幹娘不買禮物給我?”

“呃,當然不是,我們要談的,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宜在場,明白嗎?”趙玉連忙解釋。

冷君柔見狀,便也加入規勸,“小虎乖,聽娘親的話,先出去。幹娘跟你保證,下午一定帶你出街,一定給你買禮物!”

小虎又是撅嘴皺眉了一會,總算作罷,歪著頭,兩腳停停頓頓,遲遲緩緩,朝屋外走去。

屋內終於安靜下來,迎著冷君柔極其迫切的眼神,趙玉容色凝重,將夏肌芙交代自己毒害冷君柔的整個過程述說出來,話畢取出藥包,遞給冷君柔。

冷君柔被驚震得目瞪口呆,接過藥包檢查觀測一番後,俏臉更是倏然大變。這個可惡的夏紀芙,每次都那麽歹毒陰狠,先是用媚藥,現在竟換成這種。

“我不懂醫術,故不清楚這具體是什麽毒藥,郡主隻叮囑我每天給姐姐服用。”趙玉繼續告知,依然一副悲愁擔憂狀。

“是一種慢性毒藥,平時看不出症狀,久而久之,毒性慢慢侵蝕體內,開始發作,會導致終身不育,且提前衰老。”冷君柔也開始做聲解釋,嗓音透著濃濃的憤慨。

趙玉聽罷,也花容失色,“想不到郡主這麽毒!這對女人來說,比性命還重要呢!”

不錯,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代,容貌和生育,更是七出之條中的首要,夏紀芙這樣對自己,無非是因為鷹!

哼,她自己喜歡那禽獸,想為那禽獸生兒育女,自己可不稀罕!

不過,盡管如此,自己還是不能坐以待斃,自己的容貌體膚,是娘親所賜,任何人都無權剝奪,這個心腸歹毒的夏紀芙,更是不可以!

“姐姐,姐姐……”趙玉驀然的呼喚,把冷君柔從悲憤沉思中拉了出來。

看著憂心忡忡的她,冷君柔心潮起伏,由衷道謝,“謝謝你趙玉!”

趙玉則搖頭,“姐姐對我恩重如山,我又豈能恩將仇報,我的命本是姐姐所救,如今還給姐姐也很正常,我死不足惜,隻是小虎他……我答應郡主,是權宜之計,故我們還得想想辦法怎麽應對。”

趙玉說的不錯,這個“毒害計劃”,務必行使下去,不然,趙玉和小虎都有危險,再說,趙玉要是不實行,夏紀芙不甘休的話,會再找機會對付自己,與其這樣,倒不如……將計就計!

想罷,冷君柔對趙玉交代出來,“這包藥,我先收起來,至於你,郡主問起的話,你就說已經遵照她的吩咐,每天暗中給我服了藥。”

趙玉聽著,緊蹙的眉頭總算舒緩些許,“姐姐這個主意不錯,那麽,姐姐到時候要喬裝未老先衰了?這種藥一般會多久出現症狀的?”

“大約一個月。”冷君柔如實解答。不過,她想到時應該不用喬裝,因為,她打算在一個月之內就把夏紀芙一家擊垮,畢竟,自己沒多餘的時間浪費。

“對了,姐姐,這事要不要跟大哥說說?”

冷君柔定睛,應答,“嗯,我先想想。好了,這事先這樣,你先去準備午膳,我們可以忍一時半會,小虎畢竟長身體階段,不能餓著。”

趙玉頜首,提起菜籃,朝廚房走去。

她剛走幾步,冷君柔忽然喊住,注視著她,再說一聲謝謝。

趙玉櫻唇一揚,回一個微笑,繼續邁步。

偌大的廳堂裏,隻剩冷君柔,整個空間變得更加清冷,她先是對著手中的藥包凝思一會,然後回房,搬出夏宇傑給她帶出宮的幾本醫書,快速查閱,找到某個答案後,去跟趙玉交代一句,“趙玉,我有點事得出去,午飯我不吃了,你和小虎先吃。”

趙玉正炒著菜,略感愕然,但也不說什麽,眸光暗暗流動,若有所思地盯著冷君柔的背影。

離開家門的冷君柔,其實是去買一種解藥。

趙玉的坦誠相告,令她萬般感激和感動,可思來想去,她還是無法不做提防。

並非懷疑趙玉,而是擔心事情會出意外,所以,自己最好預先服用解藥,屆時就算真的被自己猜中,趙玉禁不止威逼利誘,中途變卦,自己也不至於陷入危險。

既然老天爺讓自己預先得知此事,自己就得好好把握機會,確保徹底脫離險境。

雨剛停不久,加上是午膳時間,街上的人還不是很多,冷君柔步伐輕快,低調而悄然,且不忘四處觀察審視,買好藥後,擔心太快回家會引起趙玉的猜疑,於是雇了輛馬車,到郊外走走,直至下午三點多才回家。

“幹娘,您可回來了!”小虎箭一般地衝到她的跟前,小家夥一直惦記著某件事呢,吃完午飯後,覺也不睡就坐在這兒等。

冷君柔自然也記得此事,輕撫他的小頭顱,先道歉,“小虎,對不起,幹娘因為臨時有事去忙,現在才回來,不過,幹娘答應你的事不會變,幹娘這就帶你出街。”

趙玉也剛好從裏麵出來,冷君柔給她一個淺笑,“趙玉,你和小虎準備一下,我們出去。”

趙玉一副微愕的樣子,“姐姐,我們……真的還要出去?”

冷君柔放開小虎,來到她的麵前,說得意有所指,“別這樣,我們說好的,一切如常,就當做我沒有得知此事。嗯?”

趙玉又是一陣沉吟,終頜首。

於是,冷君柔回房,把買來的藥藏起,略微調整一下衣裝,出到廳堂,牽上小虎的手,再次離開家門。

市集已經漸漸熱鬧起來,到處充斥流傳著各種叫賣聲,她們一行三人,慢悠悠地走在寬敞幹淨的街道上。

偶爾,趙玉會表現拘謹和憂心,而每一次,都是冷君柔用眼神暗示她,叫她淡定、鎮定。

小虎也不時張嚷竄走,彼此間的古怪氣氛,便也逐漸消除。

冷君柔先去玉器店,給小虎買了一塊刻有他生肖的玉佩,為小虎戴上時,不由自主地想起堯兒,不覺又生傷感,好一陣子才恢複過來。

然後,她另外買了一對翡翠手鐲,分別給自己和趙玉,算是結義金蘭的信物。

看著價格不菲的翡翠手鐲,趙玉既高興,又感動,對冷君柔投以感謝的注視。

冷君柔回望著她,這張酷似紫晴的麵容,內心激情澎湃,在想眼前這個和紫晴一樣擁有善良之心的女孩,一定是紫晴在天有靈,派來陪伴自己的。

接下來,她們繼續閑逛,還買了一些其他用品,到家已經黃昏時分。

鷹還沒有回來,晚餐隻好由趙玉準備,冷君柔則趁空回房,先服下買來的解藥,幸虧這藥沒有副作用,她大可當普通東西食用,不過,還是非常心急,要加快對付夏紀芙的步伐。

可惜,晚飯結束了,鷹還是沒有回來,趙玉和小虎已經回房就寢,她也躺在床上,邊思想,邊繼續等待,等著等著,沉睡過去,再醒來時,已是半夜三更。

她先皺眉沉吟少頃,隨即下床,步出房間,來到右手邊的臥室,發現房門已經下了閂,再也無法推開。

他終於回來了!

冷君柔心頭一喜,迅速抬手敲門,可惜久沒人應。

莫非,他睡著了?

冷君柔本打算暫且作罷,可是想起事情危急,加上擔心他明天會不會又很早就出去,便決定進去把他叫醒。

幸虧她學過撬門術,不用多久,便能順利進內。

房內竟然點著燭火!敢情他也需要亮著火光睡覺?

冷君柔打心裏鄙視,繼續躡手躡腳朝大床方向靠近,出乎意料的,映入她眼簾的不是他在帳內安睡,而是……他光著上半身,背朝外,盤膝坐在床中央,一股淡淡的白煙,繚繞在他的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