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誰知我心
.054.誰知我心
雪從臨近黃昏開始,一直下到深夜。邵永浩開完案情分析會以後往宿舍走,發現木槿的房間還亮著燈,不禁楞了一下。然後他又發現,亮燈的房間是客廳,而不是臥室,一定是木槿還在客廳裏等他回來,也許她嚇得一直都不敢睡,怕真的會做噩夢。
進了樓梯過道裏,站在一樓木槿的宿舍門口,邵永浩略微猶豫了一下,就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然後,他在門外啪啪地跺幹淨腳上的雪,才悄悄地走進去。
客廳裏鴉雀無聲,沒有開電視,木槿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拿著psp遊戲機,坐在沙發上挪一挪給他騰出地方,等著和他玩遊戲。她像一隻可憐的小貓,蜷縮著側臥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去開會之前煮的那碗方便麵,還原樣不動地放在茶幾上。看著眼前的情景,邵永浩歎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
木槿蓋著棉警服,一隻手露在外麵緊緊地攥著警服領子,臉上有模糊未幹的淚痕,顯然是他走了以後她又悄悄地哭過。邵永浩心裏一痛,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她在睡夢中嘟起的小嘴巴,那嘴唇是濕潤的,冰涼而柔軟。邵永浩從小就愛看木槿那倔強的小嘴巴,動不動就撅起來,嘴角卻彎彎地往上翹起,有優美而有力的弧度,像他在歐洲留學時,經常見到的那種巴洛克教堂尖頂上的小天使的嘴角。
沙發上有什麽東西像螢火蟲一樣的亮了,邵永浩摸過來一看,是木槿的手機,沒響,也沒有振動,原來是木槿把手機調到了靜音上。看著手機上閃爍的楊向東這三個字,邵永浩心裏一跳,刹那間他幾乎屏住了呼吸,然後,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許多事突然湧上心頭,邵永浩想不起來,他和木槿之間若即若離的界限,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好象是從她帶新西蘭考察團去長樂縣那次。他不知道那期間發生了什麽,他更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叫羅曉燕告訴過木槿,他不方便接她的電話。那是根本就沒有的事。
邵永浩隻知道,因為長大後他和木槿之間的突然重逢,愛情令人驚奇地,突如其來地到來了。像牛頓故事裏的那個蘋果一樣突然而必然地從天而降,這宿命而遲來的愛情準確無誤地砸到了他的頭上,他沉睡在心底的愛被喚醒了。
睡夢中的木槿皺了皺眉頭,似乎又受了驚嚇。邵永浩不敢驚動她,怕她像小鳥一樣一觸即醒。他安靜地坐在旁邊,許久才握住她的手輕輕放回棉衣裏麵,又牽動她頸項後麵的衣領,塞得更緊些。然後他又輕手輕腳地去了臥室,拿來一條毛毯給她蓋上,把腳也蓋得嚴實了,這才放下心來坐在旁邊看著她。
他更清楚地知道,眼前這任性的小丫頭是他命中注定的說不出的甜蜜和痛,是他等待已久的表達自我的努力,是永不可企及的花園裏以煉金術重生的玫瑰花朵。有好幾次他很想告訴她,小槿,如果你的左腳疼,我的右腳就疼起來,如果你被生活窒息,我將同樣無法呼吸,如果你對愛的表達出現了障礙,我也無法在完美的抒情中飛翔,如果你把靈魂出賣給魔鬼,我的胸膛裏也會/被/插/上匕首。然而他從小就習慣了招惹她哭,不會對她說好聽的話。
看著木槿的手機上還在閃爍楊向東這三個字,邵永浩幾乎忍不住要接起來說,他和木槿是誰都不能分開的,因為,他們是唇與齒的相依,是左手和右手的親密。是的,他又一次無端地感到了他對木槿懷有一種責任,對他來說這種責任感是與生俱來的,比宿命更宿命,它與血緣無關,但與愛情、靈魂、親情和生命有關,從小到大,這種責任感就像一團來自巫仙森林的雲霧一樣附在他和木槿之間,揮之不去,亦飄之澹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