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小僧食素

既然是主院,自然比一般院子要大。

但是,院子裏四處透著一種孤涼,明顯是因為仆人太少的緣故。這個石中玉倒是知道,除了幾個粗使的灑掃婆子,就四大美婢住在這院裏。按說她們也是大丫頭了,身邊也沒有小丫頭侍候,凡事都是自己動手。好在慕容恪從來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圍著,輕煙等四人平日裏也不算辛苦。

那她,是進,還是不進?

正猶豫著,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石中玉心頭大跳,因為不用回頭,她也熟悉那腳步聲是來自於誰。她強行克製著回過頭去的衝動,故意做出東張西望的樣子,嘴裏還配合著詢問,“有人嗎?輕煙妹妹在嗎?”

奇怪的是,慕容恪停在她身後幾步處,並不開口回答。兩人詭異地站到那兒,氣氛壓抑沉重,卻又有些癢癢的,最後到底還是石中玉繃不住了,驀然轉過身去,然後挺假的輕呼,“奴婢見過王。”沒辦法,還是得跪下。不過她動作比較慢,姿勢擺個十足,期望慕容恪說聲免禮什麽的。沒想到慕容恪理也不理,她終究還是得膝蓋沾地。

這死男人!

“你不知道未得通傳,主院是不得靠近的嗎?”慕容恪緩步上前,問。

“奴婢不知。”石中玉表現得誠惶誠恐,並不知道因為她骨子裏對慕容恪的感覺,使得她無論擺出多麽敬畏的樣子來,慕容恪也覺察不到普通婢女應該對他的畏懼和尊敬,愛慕和仰視。

這感覺令他有點不爽,但也很奇特、很熟悉。甚至,令他有幾分喜歡。

“來做什麽?”他又問。

“今天我們戚老夫人說,左左和右右要去騎小馬,擔心他們兩個年紀那麽小,體力上吃不消,特意派我送幾塊點心來,好歹墊墊饑。小孩子嘛,自然少食多餐的好。”

慕容恪微皺了皺眉。

這個女先生無意中自稱“我”,顯然不是經常處於低位的人。而且“少食多餐”這四個字雖然普通,但鮮少有人說過。在他模糊的記憶中,似乎有一個人經常會冒出些奇怪的詞匯。

是誰呢?是誰?

想到這兒,他又感覺心髒處那尖銳的疼了,無法描述,就像一根明亮的光針,直直刺入他心底的黑暗之中,有暢亮的感覺,卻又讓他痛到似乎接近死亡似的。他並不是個脆弱的人,算起來,他的意誌和肉身還比常人要強悍得多,但每當此時,他卻要死死咬住牙關才不痛叫出聲。

之後,他疑惑萬分,本來有如永夜的漆黑回憶中,又像蒙上了層層迷霧般。其實,什麽也看不到並不可怕。讓人牽心掛肚的是……看不清。

這個女先生到底是誰?如果是跟他從來沒有過交集和關係的人,為什麽他與她略親近些就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這女人又不漂亮,雖然氣質出眾,盡管她極力隱瞞,仍然掩飾不住那自身的光華。但他身邊的美人多了,不可能就些沉迷,何況他近幾年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先生吸引,而後又疼得他恨不得死了。

他不是白癡,他隻是五年來對一切都感到厭倦,盡管活著,卻和行屍走肉也差不多。除了戰爭之外,沒任何事能讓他費心多想想。而他自己也安於這種現狀,隻覺得人生在世也沒有多少趣味,生死於他而言,不過是過場。不過現在似乎隱約有什麽不同了,而一旦注意了周遭的事,他心裏就湧出諸多疑點。

為什麽明明不喜歡趙側妃和宗政側妃,他卻總是相信她們所說的話?他失去的那部分記憶到底是什麽?為什麽疏遠的人,比如寧山王和最近調到主院的孫福珩等,卻讓他覺得心裏很舒服穩定?為什麽他近來時時覺得丟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他覺得女先生梅小芳不是常人,必定是與他的過去有關。

不過,他告訴自己不能急,免得驚了那種叫“真相”的東西,令自己再抓不到。而且他失憶之後,身邊就沒有可用的人。那些所謂的貼身侍衛,四大美婢,府內的近侍,他都不能真心相待。就算對趙碧凡和宗政彌也,隻是莫名其妙的相信她們的話,也沒有那種非常珍貴的、可以以命相交的“信任”。

沒有可信任的人,就沒人幫他查證很多事實,他得慢慢來。可五年來第一次對人生、對自己及身邊的人產生了興趣,蠢蠢欲動地想要挖掘出什麽,令他感覺很好,似乎從死亡中蘇醒了過來一般,又似乎種在心底的一棵枯樹開始重新長出了新芽。

從前,他自我放逐於混沌之中,不去懷疑,不願懷疑,也沒興趣懷疑。現在,大不同了。

“你覺得,本王會餓到左左右右?”壓下心中湧動的、又很難忍受的疼痛後,他冷聲道。

“奴婢不敢。”石中玉感覺慕容恪在找茬,當下不卑不亢的答,“是我們戚老夫人關心幹孫的一點意思罷了。您也知道,老人家嘛,就是愛瞎操心。再說,我們彩雲居的點心很不錯,不然王也嚐嚐?”

“你不知道,本王不入口主院之外的吃食嗎?”慕容恪退後兩步,坐在走廊的木欄上,興味的問。此時的石中玉低眉順目,看起來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可他卻注意到,這女人的脊背挺得很直,隨時可能跳起來跟他對吵。

“奴婢是新入府的,好多事不懂,請王恕罪。”石中玉恨不得跳上去掐死故意讓她跪著不動、故意刁難她的慕容恪,卻還是得規規矩矩的答。

“怎麽罰你呢?”慕容恪沉吟著,似乎在想什麽,可目光卻停在石中玉的紅唇上。

五年了,第一次被女人親卻是在那種情況下。算是偷親吧?而且沒經過他的同意。從這一點上看,這個女先生太無理了,當晚就應該殺掉。他乃堂堂掃北王,怎麽能被“普通女人”占了便宜?可這時候他突然想再……

“起身。”他微微一笑,“過來親本王一下,就恕你無罪。”

石中玉嚇了一跳,顧不得禮節,猛地抬頭。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太想念麵前的這個死男人,所以產生了幻聽。但一瞧見他臉上雖沒有笑容,眼神中卻含著一絲純粹邪惡笑意,就明白他是說真的。以往,他跟她調情時,總是擺著一本正經的麵孔命令她。

再看慕容恪,身上穿著一件金紅色繡龍紋長袍,腰係黑色挑翠的玉帶,頭發上束,戴著白玉雕龍小冠,兩條墨色飄帶係在他的下頜處,一雙桃花眼,無意中施放高達十萬伏的電波。

喵滴妖孽,這樣瞧過來,哪個女人能扛得住?

石中玉心頭暗罵,這死家夥頭上再插兩根長翎,幹脆去演呂布算了!同從前一樣,她真的沒看過哪個男人打扮得如此花哨,穿得如此豔麗精美卻絲毫不俗氣土氣、絲毫不女相、絲毫不做作,在這涼爽的秋日裏像團火那樣,卻又毫無溫度,遙遠得令人想拚命捉住。

“愣著幹什麽?難道本王的話在這府裏不算數了?”慕容恪催促,臉上雖然不甚在意的模樣,可心裏卻突然漏跳一拍。本來是想測試自己的感覺,可現在卻期待起來。

“王,奴婢卑微,不敢靠近。”石中玉嗓子眼兒發幹,開始諛詞如潮,從前哄他時是挺管用的,“王的光芒有如天上太陽,非我等小人物可以仰視。還有王的威嚴……”

可沒等她胡編完拍馬之語,慕容恪一抬手,虛空一抓,她已經伏在慕容恪的腳下,頭仰得高高的。

四目對視,火花四濺。

他又利用自己武功的優勢,把她吸過來吸過去,完全不顧及她的意誌和願望。盡管,其實她喜歡慕容恪的提議,也有幾分樂意他搞突然襲擊。

而慕容恪的舉動令她的手一鬆,竹籃掉落於地,裏麵的小點心滾得到處都是。

這場景……慕容恪又疑惑了,似乎在哪裏見過。有個人被他嚇得把手中東西丟在地上,還對他說,“殿下的出生,是我的幸福。”這話,讓人的心都融化了。

此時,他卻迷惑了,或者說,被蠱惑了,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吻了上去。

雙唇相貼的刹那,兩人都震驚到無以複加,動也不動,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對方,從對方的瞳孔中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像。

這個女人,他要查清楚到底是誰?來明鏡,來到他身邊有什麽目的?他要親自查!

慕容恪心裏的念頭,五年來第一次雪亮。隨後,他試圖加深這個吻。但當兩人的舌尖才一接觸,那溫暖和濕潤的感覺才一到來,兩人就同時感到劇痛的襲擊。慕容恪是來自胸口,石中玉是來自眉心。那痛是如此深刻徹底,悶聲慘叫中,兩人又同時暈了過去。

雖然,那意識的失去與空白隻有短短幾秒,但足以令他們摔落在走廊的地上,滾做一團。

“這個女人會讓我疼。”慕容恪模糊的想。

“死妖孽如此猴急!”石中玉隱約地暗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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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初七鳥,歡迎大家歸來。

大家歸來,恪恪也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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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