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很快揭曉,箭支頂部的黑球在受到撞擊之後立刻開始爆裂,成千上萬片薄如指甲片的五角形小鐵片隨著強烈的爆炸氣浪四處飛濺,發出‘咻咻’的怪叫聲。

這些小鐵片被打造的異常尖利,五根伸出來的長刺借著勁道嵌入秦軍的臉上手上身上;甲胄不齊的秦軍新兵大多數還隻穿著簡單的麻衣,這一下全身上下像是滾過了釘板一般,全是冒著血的小洞洞。

本已被毒煙熏得口眼鼻出血,咳嗽連天的秦軍士兵,此刻又全身血洞,渾身像個篩子一般往外冒血,誰看著對方都像是厲鬼一般。

要說殺傷力的話,其實無論毒煙和鐵片彈都不足以造成致命的殺傷,但是這樣的武器給人造成的心理上的驚恐是無與倫比的,特別是對這些頭一次上戰場的民夫軍隊,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慌,誰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武器,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正是這種對未知的恐懼,讓秦軍新兵鬥誌全消,他們開始瘋狂的大逃亡。

淝水河上,陳衝的五十條戰船沿著西岸一字排開,每相隔五十步一艘兵船,五十餘艘戰船整整排了兩三千步遠。

每艘兵船的甲板上都擺放著兩台超寬的的床弩,這是一種新式的床弩,它便如同一張橫過來的雙人床,分上中下三層,每層都並排裝置著十張強弓,三層一共三十張強弓;所有的弓弦都通過機軸由後麵的絞盤所控製,在二十名士兵的合力絞動之下,三十張強弓會被同時拉開,每一輪射出的都是一排箭幕。

這些強弓沒什麽特別,它們的材料也不過是牛筋弓弦,硬木弓身,射出的距離也不過三百步;然而他們射出的箭支卻是古怪異常。

甲板上的大木箱中一層層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數以千計的箭支;這些箭支沒有尖頭,頂部全部套著黑色的小圓球,身上綁著細細的竹筒,竹筒外邊露著一指長的引信;這些就是正在秦軍隊伍中大肆肆虐,爆炸開來鐵片四射的飛箭,韓暮稱之為‘滿天星’的玩意。

這些箭支被數十名士兵同時安裝在床弩上,發射前用火棒同時將引信點燃,在射到空中之後,當弓弦的勁力即將衰竭之時,所有的小竹筒裏邊的火藥便開始燃燒,利用噴射之力將箭支射往六千到八千步之外,再通過劇烈的撞擊而發生爆炸,造成範圍性的殺傷。

當然這種箭支的準頭極差,但是對於範圍性殺傷武器而言這一點實在不能算的上是瑕疵;加之秦軍大營的範圍太大,不管偏離了多少,總是能命中目標,這就好似站在幾步之外拿著一塊小石頭丟中大象一般,逼著眼睛也能命中。

一百多架床弩,以每次三千枚的速度將所有的‘滿天星’全部傾瀉到秦軍的部隊之中,伴隨著黃煙的散盡,眼前的景象箭支讓人不忍卒睹。

在方圓二十裏的戰場上,秦軍密密麻麻如螻蟻一般蠕動,在秦軍隊形靠近淝水的這一端,部隊卻是無水波一般往後方急速翻滾,那是被嚇破膽子的數萬秦軍新兵,雖有五萬秦軍斷後精銳,但是此刻的他們經受了黃煙的洗禮,咳嗽的內髒都要吐出來了,加上口鼻流血帶來的恐慌,根本無法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反而逐漸加入到往後潰敗的大軍之中。

潰散的洪樓逐漸傳染,在滿天星持續不斷的轟擊之下,所有的人都希望能逃離這塊恐怖之地,於是紅色的潰敗洪流逐漸往後蔓延,將黑色的後方隊伍吞沒,又變成鮮紅的洪流。

苻堅和苻融忽然間便意識到晉軍的目的了,他們就是為了製造這種混亂撤退的局麵,才選擇鋌而走險渡河而擊;己方所有的算計,其實早已經在對方的算計之內,苻堅和苻融都很清楚,一隻軍隊的無序撤退會造成多大的損失,而本以為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的苻融完全沒有把新兵這個因素考慮進去,這都是些新兵啊,或者稱之為民夫,或者幹脆一點稱之為老百姓更好;他們脆弱的心理如何能受得了戰場上晉軍這種壓迫性的恐懼,而狡猾的晉人利用的便是這一點。

“停止撤退,原地駐防,若再有後退一步者,殺無赦!”苻融大喝道。

場麵太過混亂,命令的下達大打折扣,後方暫時穩定住了,但前方的潰敗洪流卻依然在繼續。

苻融忽然想到了更為嚴重的問題,晉人要渡河了,晉人渡河之後的衝擊將會給前方嚇破膽子的潰敗隊伍加上一把火,搞不好這將會演變成全軍的大潰敗,到那時,別說是軍令,便是老天爺也沒辦法阻住了。

“騎兵隊速速出擊,趕往岸邊阻止晉人渡河。”苻融眼珠子都要急的掉下來了,他大聲傳令下去。

親衛營十幾名傳令親兵趕緊上馬前往營後十裏的騎兵掩體傳令;直到看到掩體後塵土飛揚而起,他才籲了口氣,騎兵出動了,但願晉人還沒有渡河,一切或許還來得及。

韓暮一身藍色盔甲,騎著烏雲戰馬立於江邊,紅色的披風如一團火焰在閃耀。

“巢湖城一萬騎兵現在在什麽位置?”韓暮高聲問道。

“根據探報,他們辰時出了野狼嶺,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指定位置。”斥候營校尉趕忙回稟。

“弄清楚具體位置,不要胡亂揣摩。”韓暮聲音變冷。

那校尉打了個寒戰,趕忙抄手應諾,急速飛馬而去。

“浮橋搭建的如何了?”

“啟稟大元帥,三十座滾木浮橋已經搭設完畢,正在鋪設木板;半個時辰便可到位。”負責搭橋鋪路的工兵營將領回答道。

“進度不錯,但是還是慢了,我要你一炷香之後至少保證十座浮橋能容戰馬通過,若能完成,你便是五品忠勇將軍,若不能,你便降為副將。”

“遵命!”那將軍火急火燎的轉身去了。

河岸邊劉牢之率領的兩萬騎兵先鋒整裝待發,浮橋尚不能通過,劉牢之急的火燒火燎,不時的派人前去查探,來來往往查探的兵士絡繹不絕,幾乎每隔一小會劉牢之便會問一句:“浮橋可能通過了麽?”

終於,在焦心的等待中一名士兵飛馬趕回,高舉著手中令旗道:“大將軍,大元帥令,前方浮橋已經搭建完畢,請將軍率兵渡河。”

劉牢之大喜過望,側目看往遠方高台上騎著黑馬的挺拔身影,那身影也似乎正朝這邊看來,兩人心意相通一般,同時拔出腰間長劍,高台上的身影將手中長劍往前一揮,一道青光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劉牢之舉劍大喝道:“全軍渡河,踏平秦賊的時候到了!”

兩萬士兵發出震天的吼聲,戰馬發出稀溜溜的長嘶,滾滾衝下河岸踏上浮橋朝對岸馳去。

……

秦軍大營的混亂正在漸漸平息,潰逃的軍隊逐漸被後方的士兵所頂住,加上他們已經逃出了晉兵的攻擊範圍,心中的恐慌已經稍稍平息一些,而晉軍沒有持續性的打擊,也給他們以喘息之機。

回首他們原來所待的地方,那裏滿目血色,全部是血漿和橫七豎八的屍首,這些屍首幾乎一無例外是被踩踏而死,原本在後麵擔任斷後任務的五萬秦軍正規軍被踩死了一大半,那裏原本駐紮著的六萬新兵也隻剩下兩萬人。

這兩萬人連同剩下的兩萬精銳依舊驚魂未定的朝後方隊列裏亂鑽,他們急於想逃離給他們帶來無限恐懼的那片死亡之地。

但隨著死亡的離去,他們驚魂稍定,雖然他們可怖的樣子還是會引起一陣陣的騷亂,但已經不是剛才那種不可控製的大潰敗了。

苻融看著這一切,心中稍定:十萬騎兵已經開始朝河岸進發,潰敗之勢已經得到控製,隻需騎兵能阻住晉人渡河,那麽一切就將恢複掌握之中,雖然損失了五六萬人馬,但這和全軍大崩潰相比,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唯一可慮的是,騎兵離著河岸近三十裏,要趕到河岸邊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這是無法可想之事,原本的計劃是在營後十裏設伏的,但到了目前這個情況,是誰也始料未及的;好在晉兵渡河也不是那麽容易便能渡過來的,浮橋搭建,過河後的整隊都需要大量的時間,應該可以趕在晉人整隊進擊前完成阻擊,搞不好還能殲滅一部分渡河之敵。

苻融的心底燃起了希望之火,經過這麽一盤算,很有可能戰況會朝著對己方有利的方向發展,誰叫晉人動作太慢攻擊脫節了呢?如果是他苻融來指揮的話,此時必有一隻軍隊早早的渡河埋伏在左近,趁現在發起攻擊,會收到意想不到的的效果。

苻融將這些話跟苻堅一說,苻堅完全同意,目前局勢漸漸扳過來,他也很是高興;輕鬆之餘他的信心又回來了。

“韓暮小兒還是太嫩,朕承認他精於計算,善於利用機會;但這一仗他卻暴露了後勁不足的老底,若是桓溫在,哪會給我們這樣的翻盤良機。”苻堅撚須而笑

話音剛落,大營南部側翼響起悶雷般的馬蹄聲,滾滾的煙塵如一條黃龍直撲秦軍前部側翼。

巢湖城藏匿於野狼山的一萬北府騎兵終於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