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快要瘋了,他的嗓子都要叫啞了,傳達命令的親衛動作稍慢一點就被他砍翻在地,一會功夫已經四個親衛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

其他的人學了乖,遠遠的離他三尺開外,側著耳朵仔細聽著他含糊不清的話語,有的還沒聽明白爬起來就跑,也不敢問,生怕他暴起一劍砍來,自己吃飯的家夥就沒了;還是留著這玩意邊走邊揣摩來的穩當。

兩萬守軍,有一萬呆在城頭不敢異動,生怕北府軍會突然冒出來攻城,他們已經忘了有長江天險相隔,北府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飛過江來攻城的。

另一萬士兵被桓溫自己射殺了一千多,還有四百被韓暮等人宰了,剩下八千多兵倒有一半聚集到了南城,瞎子都看見那幫人往南而去,所以南城自然是重點搜索目標。

在幾名副將的帶領下,南城的一草一木都被翻的底朝天,剛剛韓暮他們呆過的那片樹林,半個時辰後便被大軍包圍,五六千人馬在方圓五裏地的區域內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地皮都被刨起了一層。

韓暮等人躲在一座石橋下邊,聽著兩岸馬蹄聲喝罵聲,翻箱倒櫃聲,以及橋上奔來奔去的腳步聲,忙的熱火朝天,眾人相視一笑,頂著水草又開始了龜速潛行。

前麵不遠便是西門了,河水直流出城,隻是在城牆下邊立著粗木柵欄,柵欄的兩邊還有數百士兵在把守;但凡城中河流出入城的出入口,按照規矩都是有人駐守的,這是防止敵軍潛水進入城內;更有精細的將領在開戰期間會在出入口處填土堵死,杜絕敵軍在上遊築壩淹城,或者在上遊投毒,派人潛渡等等手段。

但是桓溫等人自然不會做,因為蕪湖城根本就不需要這麽做,長江天險擺在那裏,若是連這個都擋不住,敵人也根本不需要采用其他辦法了,蕪湖城脆弱的城牆,淺窄的護城河能擋得了什麽?

但是韓暮他們此時絕對不敢驚動那些守衛,現在的城內守軍便是一群馬蜂,可招惹不得,隨便一捅絕對上萬人前來拚命,上萬人就算不殺你,用眼睛瞪,也瞪死他們這三十幾人了。

遠離出口裏許的地方,眾人濕淋淋的上了岸,頭上的河草剛扔掉,南邊就響起了馬蹄聲和腳步聲,看來南城搜索未果,目標要擴大到西東北了。

事不宜遲,眾人在民宅小巷中一路狂奔,路上遇到不明真相的幾隊士兵上前盤問,眾人二話不說上去就砍,手弩殺人速度極快,一路上拋下屍首上百,但是陸陸續續的屍體也暴露了行蹤,眾人趕到西北角的荷塘之時,四麵大軍合圍了過來,城牆上的士兵也往西北角聚集,眾人心道:“這下可堵了活口了,再跑得了才怪。”

那群人的濕漉漉的腳步到了荷塘邊就戛然而止了;眾人不敢異動,趕忙通報大司馬前來,城牆上的士兵此時也趕到西北角,居高臨下舉著火把彎弓搭箭對著荷塘裏搖搖擺擺的綠油油的荷葉。

桓溫騎著馬飛速的趕來,密密麻麻的士兵們讓開一條道讓他進去,桓溫急吼吼的進到最裏層,望著一池蓮葉詫異道:“人呢?”

“回稟大司馬,小的們親眼看見那幾十人鑽入了荷葉中,隨即將此處團團圍住,城頭上的弟兄們也隨即到達,那些人並未翻越城牆。”一名副將掩飾不住激動,忙回稟道。

“哦?這麽說來,他們就在荷塘之中了?”桓溫神色興奮,像一隻豹子遇見了剛出生幾天的小鹿,玩弄之心頓起。

“挖溝放水,老夫要看看他們滿身汙泥頭頂荷葉的樣子,我倒要看看這些人到了窮途末路是否還是那般英雄了得。”桓溫咬牙道。

“大司馬,直接一頓亂箭射死不就完了麽,幹嘛費這麽大功夫。”那名以為自己立了功的副將湊上來道。

桓溫看著他,眼神淩厲的道:“你是在說我老糊塗了麽?”

那副將心裏發毛,連忙道:“末將不敢,大司馬恕罪;大司馬睿智精明,老當益壯……”

“你去死!”桓溫飛起一腳將他踹倒,大劍一揮,那副將一道血痕自麵到腹,嘩啦一聲,內髒流的滿地都是。

眾士兵忙拿來鍬鎬開始挖渠,桓溫坐在一旁冷冷的看著荷塘裏的荷葉發呆,天色已經大亮了,東方已經出現了一抹紅色,折騰了一夜的士兵們腰酸背痛,挖渠的進度簡直比烏龜爬還慢。

“算了,別挖了,弓箭手,往荷塘中放箭,放完箭後,下大網將屍體撈上來,送到桓衝將軍處掛上轅門示眾。”桓溫揉揉眉頭,嘶啞著嗓子道。

眾人如奉綸旨,弓箭手連忙彎弓搭箭,隨著一聲令下,箭支如狂風暴雨般往荷塘裏射去,但見碧油油一片大好的荷葉,朝陽下帶著露珠的花蕾紛紛被密集的箭支射成綠泥;三十步見方的荷塘頃刻間荷葉、荷莖、荷花統統不見,露出下麵冒著鮮血的碧水,水麵上一會功夫便全部被鮮血染紅。

桓溫得意的大笑,今日雖糧草被燒,但是殺了韓暮之後北府軍便再無抵抗之力,那還要這麽多糧草幹嘛?燒了就燒了唄,百姓們再去種就是了。

弓箭手射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方才停止,短短一小會,小荷塘裏被射進去了幾萬支羽箭,水淺的地方露出的末羽都快能人立不倒了。

萬眾期待中,大網灑下,沿著荷塘兩邊三四百名士兵玩命的拉著沉重的漁網,但見裏邊密密匝匝全是箭支、殘破的荷葉根莖,石塊,魚鱉等。

士兵們翻翻揀揀竟然沒有一具屍體,魚蝦倒是不少,一尺多長的大青魚足有上百尾,巴掌大的老鱉,水烏龜也有幾十隻,它們都有著共同的特點,那便是:所有的魚鱉身上最少都釘著數十根羽箭,可見桓溫軍弓箭手射擊之精準,弓力之強勁。

桓溫麵如死灰,大聲命令:“再撈!”

第二網下去,又是一堆死魚死憋,第三網、第四網、第五網……桓溫不厭其煩的命令著士兵們一網一網的撈,但是撈到最後網裏什麽都沒了。

桓溫跌坐在椅子上瞪著地麵上的一片汙物默然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堆腐爛的草根忽然動了動,叢中探出一張大嘴巴和一雙鼓鼓的眼睛,恰好和桓溫對視。

桓溫盯著這隻幸運的蛤蟆,忽然胸口翻騰不休,一張口,一口老血噴出,翻身倒地。

熱乎乎的鮮血澆到那隻幸運的蛤蟆身上,那蛤蟆受驚張嘴“呱”的一聲大叫,帶著一股清亮的尿液竄入渾濁不堪的池塘之中。

妹妹你坐船頭,

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愛愛,

纖繩蕩悠悠……

韓暮哼著小曲,坐在船頭回望煙塵滾滾的蕪湖城,那些糧垛估計最少要燒到今天中午了,說起來還真是肉痛,三十萬石糧食就這麽付之一炬,這可是夠十萬大軍吃上半年的啊,可惜拿又拿不走,吃又吃不掉,看著糧食吃不到自己肚子裏,燒掉也是一種選擇;

這便像是看著別人家的美妻與人私通,自己偏偏又弄不上手,便一不做二不休曝光了事的心理是一樣的。

老子得不到,你們也別想拿。

當然韓暮燒糧純粹是為了大局著想,糧倉被毀,戰局的天平將會迅速的朝韓暮這邊傾斜,這是戰役的關鍵點和致命點,桓衝要是知趣的話恐怕今早就該拔營啟程了。

到了北岸,眾人棄舟登岸,在小樹林中將準備好的馬匹拉出,快馬揚鞭往巢湖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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