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淡淡的道:“有何蹊蹺?”
“謝安怎會這麽輕易便服輸了呢,他還有個義子在興風作浪,應該還會再拚一拚。”
“或許他厭倦了吧,又或許他真的像王都尉所說的另有玄機,不過本官是美心思去琢磨了,這些事還是留給你來想吧,我所要考慮的是桓公的大事該如何進行。”
郗超的聲音有些落寞,此刻的他明知道其中有詐,但還是不願意點明,看到謝安和王坦之的下場他有些兔死狐悲之傷。
王珣可沒他那麽感慨,謝安和王坦之在他的眼裏其實早就是個死人了,大司馬不殺他們是因為時候沒到,需等一切塵埃落定各州兵馬都牢牢掌握在自己人的手裏,殺了這兩人才不會有麻煩;到時候即便生變也自然能彈壓下去。
在王珣看來,這正是一個展現自己才能的機會;他悄悄對手下下秘密下達指令,一是找出密室,這年頭家家有密室已經不是秘密,找到密室謎底便被揭開了;二是繼續嚴密監視此處,謝安要是沒死,或許或自己冒頭,隻不過此處被毀,已經沒有更多的理由派禁衛軍在此駐守,所以這個任務交給了黑衣衛。
謝安王坦之自焚身死的消息不日便傳遍了京城,大晉兩大士族,曾經位及一品大員,紅極一時;一旦沒落竟然迅捷如斯,幾十年辛辛苦苦,數代人打拚奮鬥,到頭來落得瓦礫片片,屍骨難辨,怎不教人唏噓不已。
朝野震動,百姓們也萬分驚訝,昔日傳聞王謝兩家為皇上所囚,看來並非空穴來風,否則以王謝兩家的勢力,何必要走自焚之路。
韓暮等人聽到這個消息後趕緊做好準備,按照約定,在大火焚毀兩府的第四天夜裏,兩家人就要從密室中出來,到時候必須迅速轉移到瓦棺寺後院的安全所在,所以韓暮等人開始細細的商議如何進行下一步的撤離。
“大帥,從烏衣巷至瓦棺寺路途比較遙遠,一南一北,若無車馬舟船恐需兩三個時辰才能到達,故而需準備車馬之類的代步,否則這麽長的時間,百餘人的隊伍必為巡城士兵所察覺,據小人看來還是走水路較為適合,一來水路隻有最近水軍營的士兵巡查,水軍營大船有限,所以不可能像陸路兵馬巡查的那麽頻繁,便於撤離。”
譚青指著韓暮所繪的簡易地圖甕聲甕氣的道。他便是那日接替韓暮撐著紅船引追兵進入燕雀湖的兩兄弟之一,兩人到了湖心立刻棄船下水,泅渡回岸邊,安然歸來,讓水軍營興師動眾卻撲了個空。
韓暮沉思道:“譚兄弟說的在理,但是水路亦有危險之處,水路無論從城東還是城西都隻有從淮水進入青溪這一途,西麵這條水路更不可取,經六橋往北到達青溪需從皇城外西護城河經過,顯然太危險;而東麵水路倒是距離近些,但是正如譚兄弟所言,自從那日紅船上斬殺數十名士兵之後,青溪道淮水之間的軍船巡邏也密集起來,水上一旦被發現更是逃無可逃,反倒不如陸地上便於藏匿了。”
陳衝揉著額頭道:“此事當真難以決定,但陸路危險性顯然更大些,而且還要繞道朱雀橋,水路的危險稍小,但一旦被發現便無法脫身,該怎麽辦。”
韓暮想了想道:“還是從東麵水路吧,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今明兩晚先摸清巡邏軍船的出巡規律,再弄條小船先行探路,及時避讓便是。”
當下安排船隻和應急的馬車,船隻倒是不愁,譚青譚白他們自家便有三艘漁船,眾人唯一發愁的是劃槳之人不夠。
韓暮笑道:“去的時候慢慢劃去便是,回來的時候百餘人還怕無人劃槳?你們隻需掌好舵,準備好船槳即可。”
眾人哈哈大笑,笑罵自己腦子愚笨。
這邊廂緊張行動布置,那邊廂王珣的心都要急炸了,連續兩日兩夜王謝兩府的廢墟上毫無動靜,桓大司馬當著他的麵便說謝安和王坦之是詐死,責成他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挖出來,但是談何容易。
白天王珣調動禁衛軍千餘人在這片廢墟上亂掘亂挖,但兩府曾經富貴一時,建築府邸的時候也極為講究,除了庭院內是泥土,其餘凡是有建築之處,地基均是青石鋪就,又無湊手的工具使用想掘開這厚達幾尺的青石層實在太困難,花園裏的泥土倒是掘的老深,但是除了泥土便是泥土,都快四尺深了,地下都滲出水來了也是什麽都沒有。
第三日傍晚,王珣還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都尉府中踱步想辦法;忽然監督挖掘的副手派人前來回報說挖到密室了,等著王大人前去決定是否打開青石大門,王珣心頭狂喜,忙快速趕到現場。
在一處燒的不成摸樣的小亭子邊,青石地基硬是被掀翻到地下兩尺多,可以很明顯的看到一條巨大的青石樹立在泥土中,那顯然不是天生的,而是人為製作的密室一側的立牆;雖然沒找到進口,但是從這樣式來看,這個密室是建在涼亭之下,以涼亭的地基為頂,周圍用大青石圍起,裏邊的泥土定然從某個出口掏空運出去了。
王珣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命令道:“沿著兩側挖開,找到入口。”
眾士兵使出吃奶的勁使勁沿著青石朝兩邊拓寬,直到天黑才將周圍的地基和泥土清空,但整個密室的四壁並無進口,這時候的涼亭便像是這座方形密室的一頂帽子一般,孤零零的立在那裏。
沒有找到入口,王珣更為興奮,這說明這絕對是正宗的謝家密室,謝家的密室那麽容易便找到進口,那才怪呢。
眾士兵發起狠來將涼亭摧枯拉朽的鏟平了,又將地基全部鏟除,結果還是傻了眼,地基下麵還是以大塊長條青石封頂,整座密室現在完全暴露出來便像一個倒扣在地上的盒子。
“將頂上的青石用大錘砸開。”王珣聲音都變了。
“可是萬一裏邊有人咋辦?”副手怯怯的問。
“咱們挖了這麽半天他們還不出來,這可怪不得我們。”王珣狠狠的道。
“砸!”副手也想早些完事,幹一天體力活了,晚飯還沒吃呢,身上的衣服都汗透了,這幾天又正好倒春寒,他媽的。
大鐵錘“咣咣”砸上青石板,震的火星亂迸,聽得心煩意亂,這般蠻幹法顯然是到了無法可想的地步了,王珣絕沒耐心叫幾個石匠來用鐵讚子慢慢的讚開,他要馬上就看到室內的一切。
功夫不負有心人,隨著第十三隊五名士兵的一頓狂轟,青石板終於在一聲轟鳴之後碎成一片一片,青石坍塌了下去,黑洞洞的密室內傳來一片破碎之聲,仿佛有什麽壇壇罐罐被打碎的聲音。
“裏邊看不到人。”旁邊拿著火把的一名士兵往裏使勁瞅。
“混賬,進去看,在外邊看的見什麽?黑咕隆咚的。”王珣罵道,身上的肥肉興奮的發抖。
五六名士兵舉著火把沿著坍塌的青石板斜麵出溜下去,外邊的人包括王珣都抻著脖子往下看。
“有什麽?”王珣喊道。
“地上全是水,打碎了好多陶罐,不對不是水,是……”那名士兵將火把湊近地麵仔細看。
“是火油……”一聲撕心裂肺的的叫喊聲響徹這片空地,那名士兵的火把剛剛湊近地麵,隻聽“轟的一聲,一股烈焰猛然竄起,瞬間便竄起丈許高,裏麵五六名士兵被驟然升起的火海所淹沒,全部成了火人,在火中胡亂嘶喊撲騰;升騰起的火焰將周圍探著脖子往下看的一圈人全部撩中。
下去的自然是小兵,但是有資格站在頂端伸脖子卻都是官兒,這些官立刻眉毛胡子頭發全部著火,有兩人站立不穩直接摔下坑去,其他的人捂著臉在地上連連打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肉香。
王珣也是其中的一個,他個子矮小,別人輕輕一伸脖子便可,他可是需要探出小半個身子才行,這一下上半身都著了火,偏偏他一向以文官自居,從不穿甲胄,喜歡峨冠大氅做出些風流瀟灑的摸樣,這一下倒了血黴,上半身衣服連帽子眉毛胡子頭發全部著火,周圍的士兵反應過來,但一時找不到水來滅火,隻得將他按在土坑裏拚命往他身上臉上灑泥土。
折騰了好一會,幾乎將王珣的上半身都活埋了,這才把火熄滅,拔蘿卜一樣的將他拔出來之後,王珣從胸口以上全部被燒的像紅燒豬一樣,一根毛發也沒有,臉上肌肉焦糊慘不忍睹,人已經昏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