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敢打攪韓暮的思路,都靜靜的看著這個十九歲的少年,除了這幅俊俏的外表,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多少的奇思妙想和手段。

但是人人都知道,一旦他腦子裏出來的主意,一定是別人無法想到的,或者即便是能想到,也沒有他考慮的那麽周全的。

韓暮的神色漸漸從嚴肅變得緩和,他抬起頭發現大家都看著他,微微一笑道:“今日就談到這裏吧,大家連日勞頓都有些累了,小玄你隨李大人將車輛兵卒安排妥當,招呼大家好好將息,明日開始,我們便正式辦事,以後恐怕沒得歇了。”

眾人聽他如此說來,都起身各自散去,李遠臨去之時對韓暮道:“將軍的住處便在下官這小小的縣衙內,我已命人置辦好了日常之物,將軍且和兩位少夫人去休息,晚間本地鄉紳士族還要在望江樓給將軍接風洗塵呢。”

韓暮哈哈一笑應了,帶著二女隨仆役回房。

李縣令倒也細心,東首的一間兩進的大廂房布置的簡潔雅致,一切用度都井井有條,但難題來了,隻有一張大床,張彤雲皺眉道:“這……我晚上睡哪?”

韓暮笑著道:“你是我的少夫人,你說睡哪?”

張彤雲臉紅過耳啐道:“我們三人如何睡得這一張床,我才不呢……”

韓暮知她臉嫩,笑道:“大不了我晚上去兵士駐地睡好了,這李大人也真是的,明明不是我夫人,偏偏要安排在一起。”

蘇紅菱知他在調笑,上前幫他脫下外袍笑道:“你就別逗彤雲了,旁邊不是有一間房麽?李大人早就安排好了,你累麽,要不要躺一會?”

韓暮伸手摟過她的腰來,在她鮮紅的小嘴上一吻道:“不累,我要去街市上轉轉去,你們歇息一會,我去去就來。”

張彤雲一聽要出門逛街,馬上勁頭上來了,吵著要去,蘇紅菱也想一起去;韓暮無奈隻得叫她們換了男裝,自己找了件一般衣物換上,和縣衙婢女打了聲招呼便出門而去。

三人打扮的像結伴出遊的富家公子,都是首次來到這邊遠小城,一時覺得新鮮無比,二女緊跟韓暮身後喜笑顏開。

蕪湖縣城可稱為彈丸之地,比起韓暮呆過的吳興尚且小了一半有餘,基本上就隻有一條主街周圍數十條叉巷縱橫,城中常住人口隻有萬餘人,因城小人稀,又處邊陲,商業不甚發達。

三人漫步街頭,隨意的在周圍的商鋪裏閑逛;韓暮留心著城內居民的穿著和臉色,看上去也僅僅就隻是混個溫飽和衣食了,衣衫樸素,麵有菜色的居多。

韓暮深知,當此亂世,邊境小城能有吃有穿便已經不易了;三人沿著大街望東行去,過了城中一條石橋,韓暮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仿佛回到了後世自家樓下的小菜市內傳來的特殊味道,與此同時,張彤雲和蘇紅菱也都皺起小鼻子到處張望。

韓暮肚裏暗自好笑,也不招呼她們,三步並作兩步循著味道找去,隻見小橋的右首石欄邊個小小的攤位支著一口鐵鍋,熱騰騰的冒著熱氣;鍋裏‘刺啦’作響正煎著什麽東西,那股味道便是從鍋中傳來。

韓暮大喜,快步走過去對著正翻動鍋內物事的一位青布包頭的農婦道:“這位大姐,鍋裏炸的可是臭豆腐麽?”

那農婦滿臉笑容,除了皮膚略黑外倒頗有幾分姿色,笑著道:“這位少爺,我這不是臭豆腐,叫做‘香百裏’呢。”

韓暮一怔,仔細看著鍋裏已經焦黃發黑的塊狀物,不是臭豆腐又是什麽?

那豆腐西施咯咯笑道:“這位少爺怕是讀書人吧?讀書人怎麽會直言臭豆腐呢?您不覺得‘香百裏’這個名字不錯麽?是我家相公給起的呢。”

韓暮愕然,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這位豆腐西施的官人定是個讀書人了,連臭豆腐都起了個文鄒鄒的名字。

這時張彤雲和蘇紅菱也都捂著鼻子來到韓暮身邊,兩人拿開捂著的手,深吸一口氣,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差點把她們熏得暈倒過去,兩人忙掏出絲巾捂住鼻端;張彤雲還拉住韓暮的胳膊,拽著他離開這香氣撲鼻的地方。

韓暮掙紮道:“別忙,我還沒嚐呢,好久沒吃過了,今天要吃個夠!”

兩女睜大眼睛看著韓暮,滿眼不可思議,那意思是:你居然還要吃這臭哄哄的玩意?

韓暮不搭理她們,朝豆腐西施道:“大姐,先給我來十塊,我都饞的掉口水了。”

豆腐西施答應一聲,麻利的拿起一隻小碗,撈出十塊臭豆腐,淋上香油和醬料,連同筷子一起遞給韓暮,韓暮接過來夾起一塊,略吹了吹,在兩女驚駭的眼光中將臭豆腐送入口中,咀嚼起來。

那豆腐西施格格的笑道:“味道如何?”

韓暮嚼了幾嚼,咽下肚去,吧嗒吧嗒嘴長出一口氣,挑起大指道:“焦脆而不糊、細嫩而不膩、初聞臭氣撲鼻,細嗅濃香誘人,新鮮爽口,芳香鬆脆,堪稱極品美味啊。”說完便如風卷殘雲一般將碗中小塊一掃而光。

豆腐西施捂嘴笑道:“公子好口才,倒和我家相公有的一比。”

張彤雲見豆腐女拿韓暮和她自家的相公比,心中老大不樂意;不由的忘了豆腐的臭味,白了韓暮一眼賭氣對豆腐西施道:“喂,給本公子也來幾塊嚐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像他所言的什麽‘初聞臭氣撲鼻,細嗅濃香誘人’。”

那豆腐西施捂嘴笑道:“這位小姐倒是風趣,耳朵眼還紮著耳洞,手裏還拿著繡花絲巾,卻自稱本公子,可不是來消遣奴家麽?”

韓暮一怔,哈哈大笑起來,張彤雲紅暈滿臉,一跺腳道:“要你管啊,快點撈幾塊給我,當心本公……姑娘發火把你這鍋灶給掀到河裏去。”

眾人見她刁蠻氣啦,都哭笑不得,那豆腐女扶額歎道:“那奴家道真是怕了,我一家都指著奴家這個小小的豆腐攤吃飯呢。”說罷撈出幾塊放上醬料,送到張彤雲手裏。

張彤雲此刻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名震健康城,知書達理的才女,居然在這大街上和農婦置氣,說出去誰會信?

張彤雲閉住氣,夾起一塊黃黑相間的臭豆腐,皺眉送入小口便輕輕一咬,便仔細品味起來,隻嚼了幾口,便舒展眉頭,驚訝的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蘇紅菱問道:“怎樣?”

“焦脆而不糊、細嫩而不膩、初聞臭氣撲鼻,細嗅濃香誘人,新鮮爽口,芳香鬆脆,堪稱極品美味啊。”張彤雲脆生生答道。

眾人均呆若木雞,張彤雲無視眾人的樣子,夾著臭豆腐吃了個不亦樂乎;接下來蘇紅菱也加入饕餮大軍,三個人悶頭悶腦硬是吃了四五十塊‘香百裏’這才滿意的抹抹嘴,偃旗息鼓。

這小小豆腐攤倒也服務周到,居然備有漱口水供客人漱口,吃完漱口已畢,一結賬,才區區四文錢而已,韓暮硬是塞了十文大錢給她,那豆腐女倒也爽快,並不推辭,道謝收下了。

韓暮對這豆腐小攤大感興趣,特別是聽那豆腐西施帶著驕傲的口吻談及家中相公,感到有些好奇,有心結交一番,於是便問道:“這位大姐家住何處啊?我想去府上討杯水喝。”

那豆腐西施笑道:“正好我要收攤回家,公子稍等,我收拾一下,你們隨我來吧。”

韓暮上前幫忙收拾物事,兩女看的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家夥忽然對這豆腐女這麽好,難道是豆腐吃的開心了?

大的物事倒也不用收拾,豆腐西施隻是收拾了一籃碗碟和一隻小桶便起身回家,三人跟著她沿著城中小河走了半柱香時間,跟著在穿過一座滿是菜畦的園子便到了;那房舍是三間矮房,前麵圈起一個小院,院內幾隻雞鴨在悠閑覓食,幾從綠竹在屋角茂密的生長,給整個小院平添了幾分雅致。

還未進院子,便聽見裏邊一個高昂的男聲在大聲誦讀著什麽,豆腐西施歉然一笑低聲輕輕道:“我家相公每天這時候都要誦讀詩書,倒教諸位見笑了。”

韓暮不以為意,隻是停下腳步,仔細側耳傾聽那讀書聲。

“以善先人者謂之教,以善和人者謂之順;以不善先人者謂之諂,以不善和人者謂之諛。是是、非非謂之知,非是、是非謂之愚。”聲音抑揚頓挫,悠然自得。

“傷良曰讒,害良曰賊。是謂是,非謂非曰直。竊貨曰盜,匿行曰詐,易言曰誕,趣舍無定謂之無常,保利棄義謂之至賊。多聞曰博,少聞曰淺;多見曰閑,少見曰陋。難進曰偍,易忘曰漏。少而理曰治,多而亂曰秏。”韓暮心癢難搔,接口朗聲誦道。

屋內寂然無聲,半晌,隻聽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身材修長,容貌俊雅的青年站在門口,靜靜的打量著韓暮幾人,表情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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