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推杯換盞,嚼肉吞菜忙活了一輪,桓溫看來沒有謝安和韓暮會享受,酒菜都屬平常,不似謝家和韓府頓頓變著法子的吃奇珍異獸,山珍海味。

案上的菜式以普通肉食和蔬菜為主,輔之以少量果品,但此時時候已經不早,眾人剛才又絞盡腦汁鬥嘴一番,肚子早已經咕咕亂叫,此時這些普通的食物倒也顯得香氣撲鼻,勾人食欲。

一番大嚼之後,眾人肚中有食,腦筋又轉到其他方麵去了。

郗超抹抹嘴上的油漬,端杯離座來到謝安案前,舉杯道:“郗超久慕謝公久矣,昔年謝公追隨桓公之時,在下還是一名垂髻小童,待我追隨桓公之時,謝公已高居廟堂之上,成為國之脊棟,造化弄人,不能領教,深以為憾事。”

謝安站起舉杯道:“郗景興大晉揚名與天下,誰人不知桓公座下兩大嘉賓,我曾聽人言道: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您和王珣王大人才是當世俊才啊。”

韓暮聽了謝安這話,不由的對郗超和矮胖子王珣另眼高看,這兩人居然有這麽大的影響力,倒教韓暮有些意外。

郗超謙遜的道:“在下隻是得桓公庇佑,桓公為國事操勞,大事在下插不上手,隻好協助做些小事而已。”

謝安笑道:“大事小事皆為正事,豈不聞古語有雲:一屋不掃何以治天下,景興此舉深合古訓啊,今日興會,閑話也不多說,你我幹了這杯。”

郗超舉杯與謝安相碰,兩人一飲而盡。

謝安招呼身後的侍女加了一個蒲團,讓郗超在邊上坐下,滿上酒,笑道:“今日之會,大司馬有何吩咐,也該讓我等知曉了吧,現如今遮遮掩掩已無意味,還不如明言來的爽快。”

桓溫哈哈大笑道:“安石何時也變得如此直率了?好吧,我今日便將話說明白,我等為大晉出生入死,流血流汗這都算不了什麽,但皇上這幾年來實在太讓人寒心,身為一國之君,不能做臣民表率也就罷了,居然在宮中肆意妄為,有傷國體,身為朝廷重臣,我等豈能坐視;故而我欲向太後進言,國君之位,有德者居之,無德者退其位,此乃為我大晉國祚著想,安石以為如何呢?”

謝安起身施禮道:“大司馬此言有理,但廢黜皇帝乃是驚天的大事,大司馬率大軍來京師駐紮,外人會怎麽想呢?知道內情的會說大司馬凱旋而歸,還兵姑孰;不知道的還當大司馬謀權篡位,要行那逆臣之事呢。”

右首末位的一位中年人起身道:“謝公此言差矣,昔年堯舜皆有禪讓之例,今日大司馬德高望重,為何不能行那堯舜之事?隻要我天朝子民得享平安富足,總比長此以往為秦人所滅淪為亡國之奴要好的多。”

另一位臨近他旁邊的中年人也道:“正是如此,與其讓司馬家將江山淪喪,還不如另選明君,天下大治,百姓安居可比維護某一家的皇權要重要的多了。”

韓暮看出來了,這末位的兩個人就是來為桓溫說出心裏話的,桓溫不便說出的言語,都著落在這兩人身上了。

韓暮起身道:“這兩位仁兄倒是好想法,但你等的想法是否能代表天下百姓的想法呢?你們說的開心,其實是將大司馬陷於不忠不義的境地;若如你等所言,這皇帝之位豈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的,你們可曾想過,如此一來,天下大亂是必然的,戰亂一起,還有什麽富足安樂可言?你們兩位是何居心?想將大司馬畢生聲威功德喪失殆盡,其心可誅。”

那兩位中年人被韓暮噎的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的沒了語言。

桓溫哈哈笑道:“韓將軍倒是好口才,他們兩位也是情急之下的言語,說過就算,不必當真,今日不是討論是否由我桓溫來做皇帝的事,而是討論目前的形勢;諸位應該對當今聖上的一些流言有所耳聞,皇上患有不舉之症,宮中王子公主皆非親生,乃是男寵與宮妃淫亂所生;若此傳言屬實,則聖上的子嗣已無一人敢保證是皇室血統,如此一來,司馬家的江山豈不是要落入他人之手,身為朝廷重臣,我等豈能容許有這等褻瀆皇室尊嚴之事發生,安石,文度,你們兩位以為如何呢?”

王坦之唯唯諾諾不敢開口,謝安微笑道:“此事當然不能不管,今日來大司馬營中原也是為了此事而來,在下想請大司馬示下,能拿出個完全之策最好。”

郗超淡淡的道:“大司馬是想聽聽謝大人和王大人你們幾位的意見,謝大人有話隻管明說便是。”

謝安當然不會輕易開口,夾了一口菜堵住嘴巴,嚼來嚼去,就是不咽下去。

王珣忍不住道:“謝公不說,我便說個建議,各位大人看看是否可行;當今聖上實已無德居皇上之位,大司馬適才也曾言道要上書太後,請求廢黜;在下是這樣想的,可廢皇上後另立新皇,由大司馬主政,並賜大司馬九錫之禮,如此一來,憑大司馬的威望,足可讓我大晉民心安定,亦可保證司馬家江山社稷不落外人之手,幾位以為如何呢?”

韓暮暗自冷笑,這九錫之禮乃是由皇上賜予臣子車馬、衣服、樂、朱戶、納陛、虎賁、斧鉞、弓矢、鬯九種物品,雖然隻是使用的物品,但九錫之禮乃是天子的待遇,這樣一來,實際上時向天下宣告,桓溫才是天子,間接的讓桓溫篡位成功了。

謝安和王坦之不置一詞,均以沉默應對,顯然是對這個提議不認同了。

韓暮知道他們有些話不便說出口,隻能由自己代言,於是起身道:“皇上無德,這一點我倒是能認同,最近皇上居然為了保住皇位誅殺了自己的三位皇子,實在有違任人君之道,我等對於大司馬建議廢黜之事已無異議,但王大人所說的九錫之禮,實在不能同意,此禮一成,倒是在向天下公告說桓大司馬廢黜是假,趁皇室有難篡位才是真,實在有損大司馬形象,還請大司馬三思。”

一隻沒有出聲的桓濟忽然起身大喝道:“你們幾位有何資格在此大言不慚,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豈不知我八萬大軍已經兵臨京城,若是惹的大司馬火起,便是殺進京城做了江山又待如何?”

座上桓溫方諸人都麵露得色,看著謝安幾人,鄙夷恥笑之情溢於言表。

韓暮哈哈大笑,將手中一塊肥肉擲於案上道:“憑什麽?就憑大司馬特意請我等來商議此事,你有八萬雄兵,我等也有四萬兒郎,若真如桓將軍所言,今日何須在此商會,我等大可告辭,明日火拚一場;我倒要看看你八萬雄兵還能剩下幾成?大不了在下著密使去秦國引幾十萬秦兵來攻,到那時我倒要看看大司馬的兵多還是秦人的劍利。就此別過,在下等告辭了。”

說罷,闊步走過,拉著謝安和呆若木雞的王坦之便朝營帳外走去。

桓濟一聲大喝:“此處豈是你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來人!”

營帳外頓時呐喊聲起,十幾名身著勁服的死士將營帳出口堵住,人人利劍出鞘,在燭光下閃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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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來遲,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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