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後壓根就沒有接見庾希,此刻對老太後來說需要見得是謝安、王坦之、張玄、甚至是韓暮。
謠言滿天飛的時候,褚太後三次臨朝當政所積累的政治經驗告訴她,此刻靠的不僅僅是威望了,還需要掌握與之抗衡的實力。
她對司馬奕已經徹底絕望,這一次的社稷之危,大部分是司馬奕的咎由自取,她決定棄掉這顆子,但是棄掉之前,可以用這顆子做做交易的籌碼,和對方討價還價。
四月的一個深夜,謝安、王坦之、張玄、韓暮四人被褚太後召見,召見的地點就在崇德殿東院的太後寢房內,此次召見極其秘密,太後身邊的老太監喬裝出宮宣旨,且時間安排在三更後。
四人魚貫進入佛堂,韓暮吩咐兩名侍衛在門口值守,任何人不許放進來;這兩名侍衛是韓暮在侍衛中的心腹:衛長青和小方。
佛堂內擺設簡樸,除了幾個蒲團,一張案幾上擺著木魚,木槌,和一盞燈以外,最惹眼的便屬三尊高大的菩薩像了。
三尊佛像都鍍了金,端坐蓮花台上,寶相莊嚴,帶著一絲絲的威壓之感;韓暮識得這三尊佛像,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華嚴三聖〈釋迦牟尼佛、文殊菩薩、普賢菩薩〉,褚太後將召見地點設在這裏,看來是有些深意的,佛祖麵前且看誰還敢說誑語。
褚太後跪坐案幾的蒲團上,閉目敲著木魚,嘴裏喃喃不休,倒似沒有看見他們幾人進來一樣。
韓暮看了謝安王坦之一眼,見二人神色恭敬的肅立一旁,顯然是對褚太後極為尊敬,於是便也靜立一旁,耐心等待。
褚太後麵容華貴,身材嬌小,額闊嘴方,雙眉修長,雖然年近五十,但看上去不過四十許人,皮膚無半點瑕疵,白皙光澤。唯一泄露年齡的地方是她那兩鬢微染的星星白發。
韓暮正看得出神,忽然褚太後停下木魚睜眼看來,正好和韓暮對了個眼神;韓暮心頭大跳,忙垂下眼睛,像謝安等人一樣雙手下垂看向地麵。
按照大晉的禮儀來說,對太後瞠目直視是大不敬之罪,但是褚太後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她見韓暮慌忙低頭目不斜視的看著地麵,嘴角逸出一絲笑意。
“諸位大人久等了,哀家禮佛之人,規矩良多,幾位大人莫要見怪。”褚太後聲音清亮,中氣十足。
四人忙磕頭見禮,韓暮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朝代心甘情願的向一個女人行禮,來之前他便從眾人嘴裏得知這位褚太後的經曆,這麽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子,屢屢在司馬家的男子們嗑藥生病或者流著鼻涕的時候幫助他們維持住祖宗留下的江山,周旋在權臣和奸雄之中遊刃有餘,末了不貪功不霸權,等這些司馬家的廢物們稍微能自立一點,立馬抽身而退,歸隱禮佛,這樣的女子生在這個朝代,簡直是司馬家祖墳上冒了青煙。
褚太後示意四人免禮,指著蒲團道:“這裏沒有錦凳,也沒有椅子,四位大人將就點吧。”
“謝太後賜坐!”四人謝恩後依次坐下,靜待太後發話。
“四位大人,可知哀家今日特意召見你們是為了何事麽?”太後清亮的語音響起,語氣溫柔。
“臣鬥膽猜想,可是為了皇上之事?”謝安道。
“謝大人說的對,看來幾位大人最近也和哀家一樣為此事煩心呢。但不知幾位大人可有什麽對策麽?”
四人默然不語,這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說錯話,除了韓暮,那三個都是官場老油條,自然不會瞎說,韓暮也不是傻子,一千多年的道行在呢。
“諸位大人,哀家平日裏可曾對朝政說過什麽?”褚太後輕歎一聲問道。
“太後賢明德高,平日倒不曾對朝政有所涉獵,老臣在想,若是太後多多過問朝政那倒是好事一件,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麵。”王坦之性子直爽,把心裏的話居然說出來了。
“王大人之意,可是怪哀家不管朝政麽?這大晉江山難道需要我一個未亡人來承擔責任麽?”褚太後話語中似有怒意。
王坦之忙伏身叩首道:“老臣失言,老臣該死,其實我是想說……”
“你是想說當今皇上昏庸無能,自毀社稷是吧?”褚太後一字一句的說道。
“臣不敢……臣不敢……”王坦之磕頭如搗蒜,謝安和張玄也忙磕頭請太後息怒,唯韓暮巋然不動,他想明白了,今日必須要把事情解決掉,一味的遮遮掩掩,反而得不出結論,雖然己方有幾成把握控製住局麵,和桓溫能達成某種協議,但是加上太後這個砝碼之後,己方便勝券在握了。
“其實皇上確實如太後所說的那樣,昏庸無能,自毀社稷。”韓暮朗聲說道。
此語一出,頓時佛堂裏一片寂靜,眾人吃驚的看著韓暮,褚太後也睜著一雙鳳目盯著韓暮。
韓暮一絲不讓的和褚太後對視,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
謝安急的口不擇言罵道:“無知小子,還不向太後謝罪,聖上之事豈容你來評說。”
韓暮毫不在意的和褚太後對眼,絲毫沒有請罪的意思。
褚太後忽然掩口輕笑了起來,手指著韓暮問謝安道:“這便是你謝大人收的義子韓暮麽?是那個在宮裏殺了盧竦的韓暮?”
謝安摸了摸頭上的冷汗,俊臉上無一絲血色叩首道:“正是下官收的義子,這小子口無遮攔,不太懂規矩,還請太後恕罪。”
褚太後止住笑聲,用汗巾抹抹嘴角道:“何罪之有?他說的是實話啊,皇上難道不是這樣的麽?對說實話的哀家治什麽罪?我倒是希望上上下下多幾個像韓將軍這樣直言相諫之人呢,可惜呀,個個明哲保身,圖一時之苟安,不為社稷著想。”
眾人無語,怎麽好事都輪到這小子頭上,連冒犯太後皇上都被說成是忠言直諫。
“那麽韓將軍,你來告訴哀家,現在該如何呢?”
韓暮心道:我才不上當呢,誇我幾句就想套我話,我直言聖上之非還算是直諫,我若是建議任憑桓溫廢了皇上,馬上就成了逆臣,以後你們什麽髒水都會朝我身上潑。
於是叩首道:“微臣唯太後之命是從,太後明示。”
褚太後原以為韓暮隻是個愣頭青,沒想到也是這麽老辣,聞言笑道:“王大人、謝大人、張大人,你們也和韓暮想的是一樣的麽?我怎麽說,你們便怎麽做?”
“臣等唯太後之命是從。”謝安等人知道太後要發出真正的指令了,心中一陣輕鬆,這句話也喊得格外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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