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月亮的節日(二)
錦言忽被點名,微微一愣。
什麽叫才名卓著什麽仰慕已久不得一見?
是說她嗎?
聽著怎這般違和!她又不是帥哥美男,怎麽會被沒見過麵的小妹子惦記上了?
這是,要做嘛啊?
“……拳拳盛情,還請夫人成全。”
團團臉肉腮飛紅,兩隻大眼睛好象在外往冒星星。
不會吧,還真是自己的粉?要讓自己寫幅字?
錦言微微一笑,給這位點讚先!
“……舉手投足間,一繩在手,若穿花蝴蝶,飛天仙女莫過如此吧?”
先讚美再拒絕,態度謙虛:“如此良辰美景,是為如花珠玉準備的,我等蒲柳偏居欣賞最宜。”
言下之意,這種顯擺為結親加分的事兒,沒出閣的小姐們是主力,成親的婦人們跟著折騰哈?
難不成還能再相一家重嫁不成?
哪知團團臉竟沒聽明白,揚著小肉臉,看上去特別天真特別純潔:
“……可是,夫人您又年輕又漂亮,與我等無甚差別……”
多麽純潔的好孩子!
“是呀,子川媳婦別自謙了,你也不過十五六歲,就算成了親,又哪裏有差別?”
兆和見縫插針,逮著話頭就接了過去。
錦言眸光一閃,兆和說話倒是有境界!有內涵!
這話聽著,無一絲不妥,但結合到永安侯的實際情況,聽上去平常不過的話,個中滋味就不那麽美妙了……就算成了親,哪裏有差別?
這就是水平啊!
“怎麽就沒區別了?”
長公主先坐不住了:“錦言年紀雖小品階在身……”
“皇姐別急,哪個拿白身與誥命侯夫人相比了?我是說子川媳婦年紀小,比在場的小姑娘們也大不了多少,這些吹吹彈彈的風雅之事,不正是她們小年輕的喜歡的?”
兆和說得無辜,倒顯得長公主有些虛張聲勢。
女眷這邊的暗潮洶湧聲音不大。男賓那邊聽不真切。
在座的均是人精,看情形也能猜出個一二。
定國公世子桑成林捅了捅任昆:“噯,那邊,好象殿下又與你那好姨母對上了……”
任昆撇了一眼:“甭理會,有太後在,她吃了不虧。”
“你媳婦也在呢,”
桑成林繼續關注,因為均哥兒有點小恙,百裏霜不放心,告假沒來參加宮宴。臨出門前交代過桑成林。要盯緊任昆盯緊錦言。若有事發生。桑成林不方便出麵,必須讓任昆第一時間衝上。
“……總之,你機靈點,若任子川照顧不周。讓我妹妹有個不爽,哼!哼!”
桑成林的腦中浮現出自家夫人那張嗔怪的嬌顏,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不過去看看?”
“看什麽,”
任昆懶洋洋地提不起興趣:“那丫頭聰明得很,有太後、皇後在,她,應付得來。”
話雖如此,還是豎起耳朵,提了內力。往那邊放了幾分關注。
按前世錦言的性格,最煩兆和這種嘰嘰歪歪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人,有本事就真刀真槍見個真章,陰謀詭計也是能耐!
在口頭上占點便宜算什麽本事,而且還是拐了好幾道彎的口頭便宜。
腳丫丫的!
“……皇姨誤解母親的意思了。”
笑得誠摯,說得恭敬:“來時母親就有交代,需知禮守禮,尊奉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聽長者綸音鳳喻。甥媳年紀雖非長,卻是成親歸家之婦,此佳節良宵,曆來為閨閣小姐們專有。還請皇姨見諒,來日方長,不必爭此一夕,您說對不對?”
太後聞此,暗自點頭。
每回見女兒被兆和擠兌,做娘的心裏都不爽。礙著身份又不能為一點小事出言相幫,錦言這番話綿裏藏針甚合她意。
兆和心一沉,這鄉下來的野道姑她竟小覷了!
……
一番話,席間認同者甚眾。
不少帶女兒來的被挑撥的心有不滿:
就是,兆和公主你的兒媳都生娃了,還來搶這宮宴的開場!在座的誰不心知肚明,曆來宮宴也好私宴也罷,都是未定親的姑娘們的舞台,你楊四再有才名也是做娘的婦人,來顯擺什麽啊?搶什麽風頭?
兆和展顏一笑,倒也幹脆:
“如此說來是我思慮不周了。我原想著甥媳婦不在京城長大,素日鮮少出來走動,麵生得緊。先衛老太妃之後,年輕一輩知東陽衛家的不多,今兒趕這個機會,讓大家認識認識,也不墮了令尊的才子之名……”
兆和很清楚太後與衛太妃的淵源,哼,那個衛家的賤女人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當年沒少與眼前的老虔婆聯手,壞母後的事!難怪早早被老天爺收去了!
提到先衛太妃,太後心裏一頓,眼前閃過一些塵封的浮光片羽。
自衛成風名動京城後,近二十年東陽衛家真的沉寂許多,已然淡出勳貴圈。
衛家大爺雖是一方大員,但遠在西南,衛家唯一被拿出來說道一二的,是大小姐與永安侯的親事……
“……太後娘娘,東陽衛家是累世書香門第,我一門心思地隻想著這是個好機會,倒是欠妥當了……”
兆和很懂得講話的策略。
聽到此處,任昆的臉一沉,桑成林慫恿他:“……你該出麵了吧?人家可是連你夫人的娘家都擠兌上了……”
“無妨,她應付得來!”
他也想看看那小丫頭的底牌……不過,最近兆和過於清閑了。
錦言有些不明白,不就是個現場秀嗎?幹嘛一定要給自己這個機會?
是篤定自己一定會出醜,還是看好自己,非要搭這個台子?
把家族名聲以及死多少年的人都扒拉出來?
難道兆和也是她的鐵杆粉?
不怪錦言想不通。
她陷入前世慣性思維的圈子,身邊到處是麥霸,張嘴就唱起身就跳,個個人來瘋,人人大明星。想找個安心當觀眾的都難!
在大周朝,人家可是含蓄地很,真有兩把刷子的,也不會輕言公演,絕不會出來個二把刀半瓶醋,唱歌跑調跳舞抽筋的……
象兆和這般公開舉薦,要麽是來往密切知之甚深,要麽是趕鴨子上架居心不明。
兆和應該是篤定她高明不了,提她爹提衛家祖宗的風光,無非是為了更好地反襯她貽笑大方的精彩結局。
太後略有為難。對兆和的惱意又提了幾分——
自己看在先皇的份上對她太過平和了!真以為還是羅氏當皇後那會兒啊……
兆和的好意太過明顯。連先衛太妃、衛氏一族的名聲都拿出來說事。她若不允,看似愛護衛氏,卻可能被傳成對衛氏不滿,被如此質疑卻不給機會澄清——
畢竟衛氏沒落是事實;
若允了。這可是宮宴,勳貴清流齊聚,錦言雖是個好的,但長於方外山野,琴棋書畫,有幾分?
一旁的長公主憋不住了:
“母後,既然皇妹這麽為衛氏一族著想,可別拂了她的一番好意,”
轉頭衝向眾人:“諸位別多心。永安侯夫人不是那種想出風頭的虛榮之人。盛情難卻,為家族長輩計,都得出來獻獻醜,諸位以為何?”
揚聲吩咐錦言:
“莫要辜負了你皇姨拳拳之心,她可是說了——衛氏累世清名。都係於你一人之身了,瞧瞧,你皇姨有多看重你!”
隨即又衝兆和道:
“皇妹高見,皇姐我真是孤陋寡聞!衛氏又不是沒男丁,什麽時候出嫁的女兒若不能藝壓四座就辱沒了祖宗的……”
想得了便宜賣乖?
她怎麽可能吃這個暗虧?非得給你點明了!
兆和狀若無聞,慈祥親切地問錦言:
“聽聞子川媳婦做得絕妙好詩,如此佳節盛宴,豈可無詩相和!可否能應景而作?”
長公主一愣,應景之作?
好你個兆和,竟敢如此刁難!
其他人無非彈琴唱曲的,到錦言這裏竟要現場做詩?
“……你!”
她眉鋒一挑,就要反駁。
“好啊,皇姨有此興致,焉能不從?”
錦言笑語宴宴,起身離席入場,紅裙間的珍珠在幽幽夜色中發出瑩白光暈,身姿搖曳間如月下桂花散發著清幽的氣息,令人怦然心動。
經鑒定,兆和公主果然是她的鐵杆粉絲!
這要求提的!
描寫中秋月夜的還要應景的,她怎麽知道自己有盤絕的?
那個,千古絕唱東坡肉啊,還有比這個更適合更應景更完美的?
不由起了戲謔之意:“不知應景之作要書於卷上還是吟誦於堂前?皇姨意下如何?”
聽說小道姑字寫得還不錯,不能讓她如願。
“唱吟最好。”
此言一出,不少人真心覺得兆和公主過了。
誰不知命題應景詩難做,居然還要唱的!做詩兼譜曲,你還能再提高難度嗎?考狀元呢?
錦言長得太好,笑得又溫雅,原本沒有明確立場的觀眾開始出現傾向。
“遵命。”
錦言唇角噙笑,溫婉清豔。
惹得男賓席上不少人心生遺憾,可惜了!如此佳人,竟配了永安侯!
“……月到中秋分外明,說到應景之作,不可無月。”
錦言舉止優雅大方,鶯啼般的聲音如清泉流過石上,淙淙間娓娓道來:
“……事才兆和公主殿下提到我東陽衛氏,不由引生思鄉情,祖母年邁母親體弱,可安好否?
伯父伯母兄弟姊妹,族親都喜樂否?”
師門尊長同輩自在否?
此月可否照我故鄉山水?
離家遠宦的叔伯親長是否也見月思鄉?”
錦言以月入題,以情動人,聲音如深夜裏的螢光,夏日裏的清風,一點一點地將眾人的心神引入,跟著她望月懷遠憶鄉思人……
“此太平盛世,良辰美景,上有明君英主,下有名臣良將,政通人和……”
好!
言語至此,眾人皆肅然,左右相顧,紛紛做讚同狀。
皇帝的身姿一正,目光烔烔望向錦言,昆哥兒媳婦這幾句話說得好啊……
“……每逢佳節倍思親,在此團聚歡慶之時,有多少才俊彥傑為國事政務離鄉遠宦,為一方父母守他鄉清明?
更有那戍邊將士,血肉之軀築起銅牆鐵壁,保我大周疆土安寧,國泰民安……”
不好意思……搶cc-tv台詞了……
錦言抱歉先,因為皇帝在座啊,要高端大氣上檔次!
她以往在公司聚會說的那些個買大房換豪車發大財當土豪的話層次太低,上不得台麵。
“好!”
有人喝彩。
掌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