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愛迪生的發明(下)

錦言借抄經為名,在書房裏埋頭印尋人啟事,忙得昏天暗地。

不飲不吃,大半天過去了。

夏嬤嬤和水蘇在書房外急得團團轉,這是要抄什麽經啊,飯也不吃!水也不喝!

愈著急,太陽走得愈快,金烏西墜,一天居然要過去了!

夏嬤嬤忍無可忍,狠狠心,走上前敲門:

“夫人!夫人?”

錦言幹了一天,亦覺得視線昏昏,以為眼睛累了。

她印好最後一張,決定休息一會……

唉,這張版又廢了!

要是刻一張版能無限地印下去就好了……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你別太過份喲,這已經比手繪快了許多,猶嫌不足……

正準備歇歇眼睛,吃點喝點,聽夏嬤嬤喊,忙將手頭的工具歸擾好,揚聲道:

“是嬤嬤嗎?嬤嬤你進來吧。”

桌上、案上、裏間的炕上,到處都是在晾幹的印刷品,雖然事不避人,錦言還是不希望太多不相幹人知道這件事情。

夏嬤嬤進來。

屋子裏有股奇怪的味道,之前錦言說過要焚香抄經,這熏的是什麽香?

味道真怪異,鬆木味又帶股子墨臭……

夏嬤嬤摒了摒呼吸,見錦言麵帶倦色,閉著眼攤在美人榻上,急切問道:

“夫人,這是怎麽了?怎麽累成這樣?”

錦言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嬤嬤,你把窗子打開,熏死了……開小點,別把我東西吹了,嬤嬤,餓死了,有沒有吃的?噢,手好酸呀,哎喲,累死我了,真是養尊處優太久了,怎麽幹了這麽一會兒就沒體力了,哎喲嘞,累死了……”

剛才忙得歡不覺得,這乍一停下來,各種疲憊酸累全都來了。

隻覺得胳膊酸得象有千萬顆小針紮,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因用力握鐵筆刻版,鬆懈下來,手掌脫力,手指時不時抽搐一兩下,收握起來的力量都提不起來。

她閉著眼哼哼……

夏嬤嬤把窗子全開了小半扇,從外麵侯著的水蘇和小丫頭那裏取了新衝的茶水和點心,吩咐水蘇去傳晚膳。

把茶和點心端到榻上的小幾上,半扶著喂她喝幾口茶,再看她的一雙白嫩嫩的小手黑乎乎地,又是墨又是蠟的,間或著還有幾道紅印子——

那是一開始沒掌握鐵筆的使用要領,用力過猛,劃自己手上了。

“哎呀,我的好夫人,不是說在抄經嘛,您這是怎麽弄的!”

夏嬤嬤心疼:

“這是怎麽了,您到底在忙什麽?”

打了水取溫濕的巾子和皂角給她淨手,錦言攤在那兒任由她擺弄:

“嬤嬤,今天非常有成果!噝……痛!您看那兒,那兒,看到了吧?”

夏嬤嬤弄幹淨她那雙黑手,收拾好東西,順著錦言的指點上前細看。

之前她可是目不斜視的!

夏嬤嬤是個很有職業操守的工作人員,任何時候都牢記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

“這!這是!”

她驚呼:“夫人,您怎麽……怎麽這麽多!都跟真人似的!”

目瞪口呆,不相信眼前這些都是衛三爺的畫像!

“怎麽樣?我能幹吧?嬤嬤?”

半眯著眼睛,夏嬤嬤訝然的表情很好地取悅了錦言……嗬嗬,厲害吧?

愛迪生的發明?劍?p>

夏嬤嬤不可置信地取過這一張又拿起那一張,怎麽可能畫出這麽多!

昨天夫人明明也一直沒停筆,隻不過畫了四張!

“嬤嬤,油墨幹了嗎?你幫忙收起來吧。”

某個得意的人放了一嘴的點心,講話含糊不清。

夏嬤嬤沒再細問,以近乎於虔誠的認真姿態,一張一張地小心仔細地收拾整理好:

“一共一百四十八張!”

驚訝的數字!

這麽多張!

“還不到一百五十張啊……”

錦言對這個數字不太滿意,忙了一天呢,才印了不到一百五十張,這還能叫印刷或複印?

普通針式打印機都比這個效率高得多!

……

才不到一百五十張!

夏嬤嬤被她漫不經心地語氣嚇著了,這樣還嫌少?

夫人您還真敢說!

這些也該當是道祖真君顯靈了吧?

心裏疼惜她的辛苦,到底是父女天性,夫人雖說沒有見過三爺,這份不遺餘力地用心,已然少有!

但願永安侯真能幫忙找回三爺,一家團聚!

輕輕揉捏按摩她的肩膀、胳膊,酸痛象鬆針紮的感覺讓錦言忍不住呲牙咧嘴地亂哼。

“……夫人,先忍忍,等用了晚膳,好好用熱水泡泡,嬤嬤給你上點藥酒搓開,睡一覺就好了。”

“嗯,用我師父的藥粉,那個又冰又涼,效果好。”

果然如夏嬤嬤所說,睡了一|晚起來,錦言又生龍活虎,擦拳磨掌。

先給長公主請安,回來再繼續手工油印!

長公主信息靈通,見她進來,就笑:

“聽說你昨兒關門抄經,一天沒吃沒喝?哪有這樣抄經書的?”

知道這府裏沒有瞞得了公主的事情,錦言不好意思笑笑:

“其實隻抄了一會兒,我畫畫了,侯爺上回說幫著一起尋找我父親的下落……我畫幾幅畫像,有個參照……”

長公主知道永安侯要找衛三爺的事,聽聞此言,不由輕聲歎息:

“你這孩子!難得這份心,不過,尋人得有耐心,哪能一蹴而就?可不能為了這個累壞了自己……要不,從宮裏借幾個畫師來府裏幫忙?”

宮裏的**畫師大多擅長畫人像,借一兩個來無非皇帝一句話的事情。

對長公主來說,這是小事情。

“不用,謝謝公主婆婆,”

錦言婉拒。

蠟版雖然慢,但比純人工繪畫快多了,而且宮裏畫家繪的人像也不怎麽寫實,象拍婚紗照,她現在要印大頭證件照。

“我不記得父親的模樣了,畫像是請四哥作的,對照著親手畫,也算是一種熟悉。”

話說完,她自己微怔:

這番話說得太自然,她都不清楚自己怎麽會忽然說出這麽一番話,難道在自己的心裏,真把衛三爺當成父親了?

可是,自己明明一直想回家,明明自己的父母另有其人啊……

……

回到書房,錦言顧不上再糾結,繼續昨天的工作。

尋人啟事嘛,在沒有特定線索的前提下,自然是撒得越多越廣才越有可能得到線索——

如此想著,手上的動作愈發嫻熟。

過了三日,三福被請到榴園。

錦言取了畫像給他看:

“三福管事,這就是尋親啟事,不知這樣是否可行?”

聽侯夫人稱自己為三福管事,話又說得客氣,三福忙躬身施禮:

“小人不敢當,夫人客氣。”

雙手接過錦言遞來的畫像,定晴觀瞧:

隻見上方四個墨色大字,“尋親啟事”,中間是一幅頭像,畫中人劍眉朗目鼻直口方,特別是那雙黑色的眼睛,仿佛真人般,溫和地看進你的心裏!下方是小字,“衛氏成風,男性,東陽人士……”

這!

這也太逼真了!

他盯著畫像,半晌沒吭聲。

“怎麽?不妥當嗎?”

錦言見他不出聲,心中疑惑又忐忑,難道這尋人啟事有問題?

或者說大周朝尋人啟事的固定格式不是這樣的?

哎喲喂,這可杯具了!

她可是不眠不休忙活了好幾天,才湊夠六百張的!

應該找三福問問尋人啟事的格式的,不應該犯經驗主義錯誤……

這都是心血啊!

“有問題?不能用?”

不死心緊跟著又問。

“啊?!不是,不是!”

三福一回神,連連點頭:

“妥當!妥當!小人從未見過這麽逼真的畫像,一時竟看呆了。”

噢,原來是為這個呀,錦言鬆了口氣:

你說你這孩子,又不是沒見過世麵,一驚一乍的!

搞得我這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沒問題就好,”

錦言指了指桌上裹了防水油紙的印刷品:

“這裏有六百張,二十張一遝,共三十遝,都用白紙分隔好了,請三福管事盡早發下去。”

多少?!

三福驚訝得抬起頭,六百張,這樣的啟事?

都畫成這樣的?!

……

“現在隻有這麽多,接下來會陸續提供更多,你盡管往下安排,人多人少的地方都要貼。”

這個東西就是要多撒,一個人兩個人看到或許沒線索,若是過萬過十萬的人看到,總有那麽一個半個的可能會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吧?

這叫廣撒網,多捕魚!

不,不對,是傳播廣度夠了,就會有深度。

“還……還有?”

三福結結巴巴。

“是啊,一定要多派一些,鄉鎮村寨也盡量貼到,畢竟時日已久,或許我父親流落到荒鄉僻野也說不定。不要怕畫像不夠,這個雖不能一下子有許多,但隻要你所需,會分批次的提供……”

“是,是,”

回過神的三福連連稱是:“敢問夫人是請哪位高人畫的這些?”

這種畫技京兆尹衙門所屬的邢名畫師也做不到,從來沒聽說誰的府上有這等高明之人,若能為侯爺所用……

三福,你真是個好hr,時刻不忘為你家侯爺招攬人才。

“有問題?”

由不得她謹慎,愛迪生的發明被人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沒有,沒有!隻是,之前小人已經與京兆尹衙門打過招呼,請他們的畫師幫忙……如今用不上了,小人想有個說頭,畢竟說不定還能用上這些人……”

三福說得是實情,自永安侯跟他說了衛三爺的事情後,他立馬就跟京兆尹打了招呼,一來京城這一片尋人需要他們來,二來也是為了拿到畫像就迅速描畫,侯爺吩咐能早半日不要晚一天。

“你是說,你已經找到做畫的人?我隻需給你一張就可以?”

錦言差點撫額,不會吧,合著她忙活這麽多天,其實完全可以避免?

所謂畫像隻給一張就可以?

永安侯已經吩咐請了警方的專業人士來做這件事?

“是,不過,他們的作畫水平與您這些是不能比的。那幫家夥,慣會醜化,畫不象的。這樣與真人相符的,更容易有線索。”

三福說得誠懇,他還是想知道夫人怎麽弄來的這些畫像。

噢,好吧。

水平不同,聽起來還挺具安慰性的——

有效果就是最好,辛苦是應該的……

錦言打起精神:

“那你去安排吧,過幾天我再找你。不過,”

她麵色一變,語氣嚴峻:

“這些畫像的來源,事關內宅,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來自何處,否則……”

當然,這個任何人不包括侯爺……她倒是不想永安侯知道呢——關鍵是三福不聽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