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麻煩之源(五)

任昆覺得自己做了個極為美妙的夢,夢裏,小丫頭體貼地為自己擦手淨麵,溫柔地撫摸自己的臉,還親近的對答,沒有尊稱敬語……

臉頰處似乎還有她溫軟的撫觸……

永安侯睜開眼,頓時臉一黑!

哪有什麽溫軟的小手!他手裏攥著塊擦臉的麵巾!所謂撫觸,是棉織物的柔軟而已!

這是哪兒?

宿醉乍醒,腦袋尚還有幾分不清明。

他半坐了起來,入目是熟悉的擺設……哦,是榴園。

心頭就輕快許多。

他還記得昨夜回府後,要找小丫頭的,當時很晚了,大福還勸阻……後麵發生什麽,記不太清了,原來,他真到了榴園……

那,自己醉後的糗相豈不被她看個正著?

他醉了,應該不會大吵大鬧,最多是酣眠吧?

任昆有些不確定,他以往沒關心過自己的醉態。

喝醉了……還半夜吵醒她……

心底就生了一分窘意。

以後要吩咐大福幾個,但凡自己醉了,不要送他到榴園,這幅樣子,被她看到不好……

“侯爺您醒了?”

熟悉的清甜,還是那個您字!

任昆隻覺頭疼,難道真是他酒醉出現的幻覺不成?她明明對自己已經恢複親近了!

抬眼,是錦言笑吟吟的美顏。

“侯爺您先用些溫水,醒酒湯馬上就來。”

說話間,玉白的小手已將茶盅遞到眼前,任昆瞅了一眼,沒接。

怎麽了?

錦言納悶,這位爺呼呼大睡了一夜,醉意還未消除?

她又向前遞了遞。

任昆還是沒抬手。

什麽意思?

有起床氣?還是宿醉未醒?

話說,除了成親次日,她從未見過晨起初醒的任昆。不知這位爺乍醒來有何習慣。

平素裏她見到的永安侯,向來眼神犀利,衣冠楚楚,著裝整齊。這般披散著頭發,神色惺忪,衣衫不整的樣子,還真是陌生得很。

難道是不習慣早起喝水?

“侯爺,早起喝些溫水對身體好,特別是飲酒之後……”

耐心解釋著:“若您不喜歡,我們換別的?”

永安侯一起床是喝白開水還是茶水什麽的,這樣的生活細節,她真不知道。

任昆看了她一眼,沒講話。

是不舒服吧?可憐的!

醉後頭肯定是要痛的。有過宿醉親身體驗的錦言很理解,沒辦法,誰讓你喝多了呢?一時痛快,事後總要付出代價的。

還是要漱漱口潤潤喉的……她好心地想著,將茶盅遞到任昆的嘴邊。您不伸手,張嘴總可以吧?

這回侯爺很給臉,乖乖地就著她的手喝水。

原來她真這般服侍過自己!任昆的眼裏就湧上笑意。

熊孩子!被侍候慣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才是好孩子……

錦言暗自叨叨,頗有點給小鳥喂食當娘的感覺。

“侯爺,用醒酒湯嗎?”

任昆就著她的手,將碗裏的水喝了個幹淨。

剩下的事,沒用侯爺再示意。她積極主動地一一請示過後,親自動手。

一方麵,理解宿醉後身體疲乏,懶動彈,另一方麵,她有一點小小的心虛——

昨晚對侯爺實施催眠術。成功得知人家與水無痕一往情深,錦言是個好孩子,對自己占了妻室名份,莫名就有份心虛,雖然這樁婚事不是她找來的。是強落到她頭上的,大家都是受害者……

不管實情如何,的確占了水無痕的便宜。

老公在她之前是有心上人滴,而且一直都有!

雖然這心上人是男的,雖然這親事她也是無奈為之!

可是,在看過了李安導演手中,衣櫥中靜靜疊穿在一起的兩件襯衣,哪裏還能心安理得?

對上沉默不語的永安侯,自家的底氣先減了兩分——

想來任昆希望醉後醒來看到的是水無痕,而不是她這張臉吧?

錦言很想問問,侯爺,您昨晚怎麽不去井梧軒啊?就算鬧了意見,借酒蓋臉,動動手動動嘴,直接啃上撲倒,什麽事不都結了?

有道是:床頭打架床尾和,您跑這兒來訴一腔真情,不是白浪費表情了?

“……侯爺,您要方便嗎?”

放好熱水,找好他要換的裏外衣服,錦言想起一事,這清理內存的事,您無論如何都得自己親自來,別人替不了。

任昆臉一紅,這個丫頭!沒有說不出口的!

嗔著臉紅著耳朵進了淨房。

錦言暗笑,嗤!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誰早上起來不上個大的也必須得上個小的吧?一晚上新陳代謝,有些存貨,實屬正常。

吃喝拉撒,有什麽不好意思滴?

人與人之間,半生半熟的最容易放不開……

……

永安侯隨便穿著中衣,濕著頭發出來。

錦言立馬上前,比洗浴中心的服務員還體貼熱情,用幹的大布巾子給他細細地將頭發擦幹,又取了犀牛角的梳子,輕手輕腳將頭發梳開,待要用束發簪子綰起來時,忽然想起不知他今日晚了,還去不去衙門。

“侯爺,要帶冠嗎?”

若要去衙門,這裝扮太家常了。

“唔。”

她的小手在頭上梳來梳去,任昆舒服地想睡覺:“……不忙,頭痛,給我捏捏。”

難得她這般親近,不乘機多討要幾分,對不起這份機會。

“好。”

錦言沒多想,頭疼很正常。

按摩頭部,她很在行的!

放下梳子,兩手從發際線開始,一點一點按摩頭皮,推、滾、壓、揉,百會穴點按、天門開穴、玉錘叩擊、及至十指梳理,一套流程,甚是得心應手。

任昆舒服地昏昏欲睡。她溫軟的小手穿過他的頭發,在頭頂忙活,無論是點是叩是揉是壓,每個動作都令人心醉。永安侯幾欲呻吟出聲。

最後一個動作是撫摩靜息,錦言將手掌放在他的麵頰,輕輕畫圈揉至脖頸,然後左右兩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別捏住他的雙耳垂,一捏一放……

任昆猝不及防,耳朵又是敏感部位,在她手下就是一哆嗦……

“侯爺,放鬆,按摩一下耳朵就好……”

按摩頭部還好說,耳朵什麽的。愈緊張愈容易發癢,錦言沒多想:“放鬆……”

繼續做著拎耳屏、掃外耳、摩耳輪的動作。

她就站在身後,與他的背部隔著極微小的距離,整個後背都敏感地能接收到來自她身上的熱量和氣息,她的手在耳邊揉捏。不輕不重,任昆的心就忽悠悠失了重,緊一陣緩一陣,急切如驚馬,緩慢似龜移。

身子酥軟了半邊,周身的血液都湧往一處,似乎身體不該軟的部分都軟了。應該軟的一處卻硬了……

“好了!好了!”

任昆大聲叫停,帶著股倉皇。

又不耐煩了……這位爺可真難侍候!按得不舒服?難道這手藝多時未用,竟然退步了?

要知道,她這按摩的技法,是專門拜師學過的,前世沒少討父母的歡心。就是在塘子觀,師父師叔伯們也沒少誇獎,怎麽到永安侯這兒,竟叫停了?

不用更好!我還累了呢,活該你無福消受!

任昆哪知她的心事。他苦著臉……

的確無福消受,她再按下去,自己鐵定出醜……

“……把發冠給我戴上。”

平息稍許,放緩了低啞的聲音。

錦言快手快腳給他戴上,把頭發理順,取了外袍要幫他穿。

“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

身體發生了不應該的變化,任昆自家事自己清楚,哪還敢讓她給自己更衣?搶了外袍就自行穿了起來……還好中褲夠肥大……

笨手笨腳?

這廝真不厚道!自己貼心貼肺服侍一晚上加一早上,竟得這麽個評語!

原先心底的那點小愧疚就煙消雲散了——

活應你有情人不能成眷屬,人品太差!

永安侯自行整理好衣飾,若錦言有心觀察,定會發現他強做鎮定,實則慌手慌腳,目光遊移。

“侯爺,早膳已經備好……”

“不吃了,衙門有事!”

任昆象是想起什麽,摞了句話,就急衝衝走了……

好吧,來也匆匆,去也衝衝——

某個對老板有意見的,想起公用方便處常見的一則標語來應景。

雖然這是急衝衝不是水衝衝……

任昆夜間動靜鬧得不大,沒有影響到正院長公主的休息。

一早起來,見何嬤嬤一臉喜色:“殿下,昨晚侯爺宿在榴園了……”

宿在榴園?當真!

長公主且驚且喜:“快說說是怎麽回事。”

“噢……是喝醉了……”待聽完何嬤嬤的講述,長公主意外地沉默了。

喝醉了又怎麽樣?

酒是色中媒,有些酒意不正能成就好事?

何嬤嬤不明白。殿下日想夜盼的不就是這件事?如今好事臨了,怎麽反倒不悅了?

“你不明白。”

長公主擺擺手:“這個混帳小子,他哪裏是去成就好事?這是心裏有氣,變著法子折騰錦言……”

這個孽子!

她昨天未出宮,就聽內侍到慈寧宮稟告,陛下留了侯爺談心……

一準是昨天被陛下教訓了,心裏不順,跑出去喝醉了,回來折騰錦言出氣,不然,好端端地他喝醉了,不回自己院子,去榴園做什麽……

“侯夫人,一宿沒睡吧?”

“聽說是端茶倒水,照顧侯爺一晚上……”

何嬤嬤陪著小心。

“你跑一趟,告訴侯夫人,昨夜辛苦,好好休息,今兒就不用過來請安。”

這次是錦言受累了,等那混小子回來,再好好教訓教訓!

愈發不長進……